055 妖法悚然
然後說了“你丫滾蛋!”?
見他跟進,趙明月敏捷地轉到寬大書案的另一邊,隔着齊腰的紮實案體,長睫撲動,靜默不語。
裴千徊嘴角輕扯,將她戒備的模樣收在眼底,篤定她再不能逃離開去,陰沉的面孔稍轉多雲。“然後我望見了你,你望見了他。”
他?
破豬圈?
真是孽緣。
“啪”地脆響,裴千徊將雙手按在桌面上,“知道青雋待你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這…神馬心理?
趙大小姐眼帘兒一掀,“所以你今兒引我來此,是待我好咯?”
“我的娘子,我自然會待她極好。”
“你是該對自己的媳婦兒好,不然就會有別的男人對她好…礙?”
張大璨眸,訝異的表情印在遽然逼近的某人眼裏,趙明月一時忘了避拒。“你不會是想娶我吧?”
開什麼玩笑!
“時間有限,咱們一切從簡。”
裴千徊滿眼期待,半點開玩笑的表情都沒有。
“裴千徊,你別鬧!”
趙明月沉下臉,心可是要提到嗓子尖兒。“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漫說你現在沒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就是都齊活了,也得看我願不願意。你別忘了,我早已為人婦,現下可是兆凌府主母!”
雖然不當家來着。
“那又如何,今日過後,再沒人能將我們分開。”
裴乾柴的眼神可謂柔情繾綣,配上他那黑洞洞的眼眶與乾巴巴的面部肌理,趙明月卻只覺毛骨悚然。
妖蛾子是肯定有的,邪術神馬的是毋庸置疑的,她肯定是走不出去的,坐以待斃是絕對不存在於她的字典里的。
“我說千徊啊,”
調整下心緒,趙明月盡量讓自己笑得滋心潤肺。“你該不會從哪裏學了點障眼法,就以為這法子天下無敵,沒人找得到你了吧?”
“珣珣,你覺得會有人找你嗎?”
這話說的…
多麼脫離實際哇!
根據某人近段時間的表現,找她是必須滴,八成還是如火如荼滴。
“除了你,誰還會記得世上有我?”
低沉的嗓音如泣如訴,趙明月半垂了腦袋,小手照着桌面下的大腿狠掐了一把。
“珣珣?!”
再次抬起頭,便是她淚眼婆娑的憂傷倒映在他眼裏的模樣。“從前我總覺得,見了他,愛了他,嫁了他,便是成全了我的愛情。現下想來,那不過是我的執念。他對我沒有心思,兩年時間改變不了任何事,我一面作繭自縛,一面拚命掙扎,終究逃不開這個怪圈…”
密睫撩起,帶出團團氤氳的霧氣。“好在為時不晚,兩年的輾轉反側夠我想得清楚明白,倘若不是互相喜歡,我的痴情就只能是對方的負擔,我的執念,折磨着我自己,也傷害了我自己。”
“珣珣,你是打算對青雋放手了么?”
裴千徊神色晦暗,黑眶大眼卻似綿雨紛落的湖面,盪開的漣漪層層疊疊,錯落不斷,心疼,惆悵,最終定格在欣喜。
趙明月不動聲色地偷瞄他一眼,忍不住暗啐。
拜託,她要的是感同身受,是幡然醒悟好不啦!
“是,他正準備給我寫休書呢。”
一個白眼丟過去,趙大小姐很沒好氣。“眼看着就橋歸橋路歸路了,誰知道你半道上整這麼一出!”
“所以,我們註定是要同生共死的。”
蝦米?
透過朦朧的淚眼,趙明月只覺裴某人臉上的笑已經從歡喜升級到了得意。
“你段玉珣,終究是要陪着我裴千徊,一起死去的。”
一切神經病,都是不可救藥滴!
她的理想也不算豐滿,就是想點化一下某人,教他認清自己的執念,再不濟也能軟化一下他,教他明白來日方長,他們不急在這一時。
眼下倒好,人家仗着不知從哪整來的某本破書上學到的妖法,大大方方地給她招供,明明白白地拉她…去死。
耗費了幾年光陰研究透徹,透支的體力精血無法估摸,只為了與她一夕安寢,就此同墳?
現實啊,豈止是骨感,根本是要拆了她一身的骨頭啊!
“裴千徊,我真瞧不起你!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你懂得什麼是愛嗎?你喜歡我,就去追啊!去爭取啊!去光明正大地贏啊!我成了親,你就虔心祝福啊!默默關懷啊!另覓佳人啊!你一個人獨自鑽牛角尖,自我毀壞到這般田地,置你雙親於何地?難道你的喜歡與愛,就是淺薄自私卑微怯懦到死也要拉着我墊背嗎?我對青雋是執念,我選擇了放手;你對我的執念,是不是也應該如我這般呢?你堂堂男子漢,別說連我一個小女子都趕不上!”
一通文明叫罵過後,趙明月口乾舌燥,一直垂首不語作虛心受教狀地裴家乾柴頗有眼力價兒地遞過溫水,順便遞上能將自己燃燒的火熱眼神。“珣珣,我以為溫柔沉靜的你便已美好得緊,沒想到你罵起人來美得愈加動魄驚心。”
“我不罵人,”
纖纖素手撥開面前的手臂,自斟自飲,眼角都不瞄他。“我只罵畜牲。”
裴千徊只是笑,對她的耐心彷彿無窮。“你這般美好,縱使離開了青雋,也還會遇上別人,走進別人的心裏。我若想與你永生永世,便只得這破釜沉舟的唯一法子。”
沉你小媽的舟!
趙明月放慢喝水速度,才沒讓嗆着。
分明是置之死地而不讓她生!
“人生在世,不如己意者,那是自然的。千徊你飽讀詩書,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假如旁人都與你一樣,動輒求死,那不如當初別投胎,一直做個孤魂野鬼好了。”
喝飽飲足,趙大小姐暢快地咂巴着嘴。“所謂青梅竹馬…”
“所謂‘青梅竹馬約,紅塵不得伴’,各人有各人的紓解之法,我不夠聰明,想不了許多,一勞永逸的方式,唯此而已。”
而已?
都要她去死了還而已?
偏執型神經病人的世界她不懂。
其實她想說的是:所謂青梅竹馬都是假,惟有親爹和親媽。
撇撇嘴,在放棄最後說服教育的同時,趙大小姐也暗下了決心。
以後哪個不要臉的敢跟她提“永遠”之類的字眼兒,她一準兒要了他的命!
眼下么…
收回眺望門外夕陽的視線,趙大小姐轉頭對上某乾柴的灼灼眼瞳,淡定坦然。“我餓了。”
“我叫丫頭們準備,待會兒陪你吃。”
裴千徊笑得溫柔,趙明月神經微抖。“她們不知道我的口味。”
“放心,你的丫頭知道。”
詠絮果然在這裏。
瞪着闊步遠去的背影,趙大小姐心內戚戚,托腮凝神。
這是最後的晚餐呢?還是黎明前的黑暗呢?
“小姐!”
詠絮逆着霞光奔進,被門檻兒絆了絆,不減勢頭地一路踉蹌着跌入了她家小姐懷裏。
“哎呀雪沫兒,你家小姐這裏再可觀,也架不住你這麼玩啊!”
趙明月將她扒拉開,一邊輕揉胸前,一邊忍不住呲牙咧嘴。
她這對寶貝雖然得天獨厚,也賴精心養護,瞧她這猛子扎的,當這游泳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