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意外事故
又是一夜春光。
第二天方演起床看着鏡子裏自己的兩個黑眼圈,深深覺得自己是不是該買盒某牌腎寶吃吃,不然——
會虛。
陸其彬一大早就走了,估計是要趕去拍MV之類的。方演洗臉換好衣服就直接往報社去了。
方演一進辦公室就看到幾個同事圍在一起說事,就是之前他爆料過的幾個,心裏動了動,方演也湊了過去。
一見方演,那幾個同事忙道,“快來快來,我們查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方演眉頭一跳,立馬坐了下來。
原來是一個同事在查拆遷戶的時候,居然找到了一個當年暴力拆遷的受害者,而且那人手上證據還挺足。
方演聽到這個消息還挺高興的,可等同事把詳細經過一一說清楚,方演越聽越覺得事情不對。
同事講到最後,方演默默打斷了他,道,“你留了聯繫方式嗎?”
方演這麼一問,同事愣了愣,道,“留了名片,我讓他改天——”話還沒說完,同事自己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道,“艹!我說怎麼那麼巧!感情是送上門來的!”
這會輪到大家面面相覷了。
方演沉默了一會,覺得這事有點麻煩,不過為了不讓同事們擔心,只說,“暫時別聯繫吧,最好聯繫方式也換一下,免得被纏上。這事緩一緩再查。”
眼看事情不對頭,大家也都不是不懂利害的人,點點頭也都散了。
方演回到自己辦公桌前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怪他一開始沒把汪家交代出來,這樣讓同事們貿然去查早該料到會出亂子。
現在只能按兵不動了。
轉了轉筆,方演低頭開始看今天的採訪通稿。
果然做事不能太想當然。
·
陸其彬今天拍戲很在狀態,格外深情脈脈,好幾次把張悅寧都看得臉紅了。
中途一場,陸其彬攬着張悅寧飛旋着從天而降,衣袂飄飛,還有各種人工鼓風機和滿天花瓣雨造勢。
美不勝收。
拍完了陸其彬喘了口氣,工作人員就都開始叫好,張悅寧則在一邊羞澀不止,陸其彬接過水來喝了一口,對於張悅寧的羞澀暗暗好笑。
裝純情有意思?
然而也不出他所料,過了一會,張悅寧就又悄悄走了過來。
見識過這小姑娘的能耐,陸其彬不敢小看她,倒是主動開口道,“過來坐坐吧。”
於是張悅寧就裊裊婷婷過來坐下來,公共場合,張悅寧也不可能把一些話拿到場面上來說,只笑眯眯地裝傻白甜問一些演技的問題。
攝像機還在拍呢。
陸其彬當然知道,於是就配合地也做出一點曖昧的舉動,例如遞水喝,主動扇扇子之類的,外人看着就是粉紅泡泡滿天飛,不過知道的呢,也就那樣。
不過後來張悅寧居然提出想跟陸其彬一起合唱一首還沒有定下的插曲,陸其彬就有點不高興了,雖然他表面上含糊其辭,但心裏是挺不滿的,怎麼現在一些明星幹什麼都喜歡圖個新鮮插一腳。
裝全能圈粉?
最後唱不好還不是虐混音。
一旁劇組的成員聽了也不明就裏地起鬨,陸其彬聽起鬨聽得心煩意亂,找個機會借口手臂疼就去了自己單獨的休息室。
這年頭演技好還不作的女演員怎麼就那麼少?
陸其彬一邊洗臉一邊腹誹。
然而腹誹完之後他還是心情不太好。
心煩的時候幹什麼?
找方演。
陸其彬默默把通訊錄打開,翻到最末尾那個笑臉的備註上撥通了。
方演這時候正在花鳥市場看第二屆金魚大賽,一邊看一邊拍照,陸其彬的電話就來了。
方演掏出手機看了看,笑了,接通。
“幹嘛,拍戲拍完了?”
“沒有,中場休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方演的聲音,陸其彬情緒就微微好轉了不少。
方演正盯着一隻漂亮的蘭壽看,哦了一聲,忽然目光一動道,“要不要我買點金魚回去玩?”
陸其彬聽到這話就皺眉了,“又養不活,你買那幹什麼?”
方演好笑,“又沒讓你養,你怎麼知道我養不活?”
陸其彬挑挑眉,點了根煙不說話了,明明是他先找方演的,可這會聽了方演的聲音他安靜下來,又不太願意說什麼了。
方演那邊環境比較嘈雜,陸其彬就靜靜聽着他語氣歡快地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什麼給金魚做手術啊,原來牡丹的品種還那麼有講究之類的。
竟然不覺得膩。
方演自己說了一會,陸其彬沒答話,他有點奇怪,於是問道,“你還在?”
陸其彬嗯了一聲,道,“你說,我聽着。”
方演買了一個圓滾滾沒發芽的風信子,低頭找零錢,笑了笑,道,“明明是你找我的,怎麼光成我說了?你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就不能找你嗎?”陸其彬反問。
方演好笑,“那倒也不是。”說著,方演又看到一個長得青里泛紅樣子尤其可愛的多肉,眼前一亮,立刻道,“老闆,那個多肉也幫我裝起來吧。”
陸其彬聽着,搖了搖頭,笑道,“你多大年紀,就開始逛花鳥市場了?”
方演也笑,順便還抬頭看了一圈,道,“哪裏——這裏還有好多漂亮小姑娘呢。愛好而已。”
陸其彬其實也就隨口一說,所以這會也就笑笑沒答話。
方演買好東西,看一眼時間,哎呀一聲,道,“我中午還有個採訪,現在要過去了,一會跟你聊吧,我先掛了。”
陸其彬一愣,雖然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嗯了一聲。
於是方演就歡快地沒有絲毫壓力感地掛了電話。
電話這邊,陸其彬心裏酸酸爽爽的,有點高興又有點不高興,高興是方演跟他相處越來越自然了,不高興就是一相處自然,就沒法跟方演多說話了。
可要是恢復到以前暴躁高冷的樣子,方演大概過不了兩天就跑了吧。
煩心。
·
陸其彬在這邊煩心,方演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壓力地跑去中午的採訪,這會天上下着小雨,方演沒帶傘,只有匆匆忙忙跑到一個天橋邊上的地攤前買了一把傘。
買傘的時候,方演無意識向後瞟了一眼,看到一個戴着黑色風帽的男人,縮頭縮腦躲在天橋橋洞下邊,躲躲閃閃往自己這邊看。
這人從早上跟到現在也是夠了。
方演猜到大概是跟汪家那事有關,冷笑一聲,故意不等公交,攔了個出租車,直奔這次採訪的地點。
這次採訪在一個建築院四樓,沒有邀請函進不了,方演也是知道那個跟蹤的沒有邀請函也沒辦法,所以讓他知道反而省事。
會開到一半,方演拿了資料就離開了,從五樓後面的樓梯出來,走小門。
回到報社也才六點,果然沒人跟。
方演心裏好笑,猜到那人估計是等到準點會議結束在大門那侯着呢,不過可惜看不到自己了。
於是方演心情很好地一邊嘚瑟,一邊寫今天的稿子。
第一篇稿子寫完,方演準備休息一會再來第二篇,於是就打開了桌面上的魔獸,剛進入登錄頁面,忽然整個辦公室一片漆黑。
停電了?
方演倒是嚇了一跳,不過他沒叫出來,倒是有幾個小實習生開始尖叫。
接着就是另外的記者抱怨地抱怨。解釋地解釋。
報社都有自己的發電機,一般這種突髮狀況的停電不會超過半小時,所以方演一邊聽着幾個同事安慰他們的實習生一邊就淡定地把手機掏出來玩。
結果淡定了一會,不能淡定了。
因為部門主任接了個電話,立刻在辦公室里喊了出來。
“八樓着火了!”
這聲喊一出來,立刻引起了極大的騷動,甚至有實習生當場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方演在原地愣了兩秒,站起身來,想往外沖,可是已經晚了,早就有一群人亂鬨哄地往樓梯口那邊擠過去。
方演剛拿起背包,冷靜了兩秒,又坐下了。
八樓起火,自己在十五樓,衝下去也得一會,而且剛才電話打上來通知分明就是火勢已經不好控制的意思。
那下去不是找死嗎?
想到這一點,方演猛地起身沖那些還要往外跑地喊,“都別跑,這會火勢控制不住,誰下去誰找死!”
這麼一喊,倒有不少清醒過來的不動了,慢慢朝回走,也有已經跑下去的聽不見了。
方演這種時候也懶得管他人閑事,坐下來就打119,也許是因為好久沒人打或者同時打的人太多,佔線了將近五分鐘才撥通。
耐心跟那邊小姑娘接線員說明情況的時候,方演已經能聞到燒起來的煙味了。
後來得知消防車已經出發,方演才算是放下心來。
掛了電話一抬頭,方演已經看到有幾個同事開始把四周的窗戶全部都拉開了,轉過身,方演也開始幫忙拉。
火勢很急,樓下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往樓上跑了。
後來一陣喧嘩,方演回頭一看,發現兩個人扶着一個頭破血流的男同事往裏面進。愣了愣,也連忙過去幫忙。
等把人扶過來在沙發上躺好,一問才知道是從樓上衝下去,沒剎住腳又看不見,撞到牆上了。
本來氣氛過了一會已經好了起來,但看到這個頭破血流的男同事,一旁焦躁的氣息又開始瀰漫了,就連方演心都漸漸沉了下去。
但願只是意外,但願事情快點好起來。
就在這短短几分鐘,方演有好幾次衝動地想跟陸其彬打電話,但最後他都止住了。
畢竟是天災,告訴陸其彬有什麼用?萬一說了,某人硬要衝進來那還更麻煩,反正現在消防車已經在路上了——
這個念頭方演還沒想完,結果就聽到主任一聲,“消防車堵在二環上了,那邊叫大家趕緊去廁所弄點濕毛巾之類的堵住口鼻,免得被煙熏到。”
這句話一出來,不少小姑娘又開始哭了,氣氛越來越焦躁。
方演知道走來走去很浪費體力,可他就是停不住腳,雖然他也不知道有什麼方法,跟着大家一窩蜂去弄了個濕手帕,但感覺好像也沒什麼用。
漆黑,冰冷,焦躁,人頭攢動。
到處都是不安分的因素。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女生,抽抽搭搭地掏了手機出來給父母打電話,結果不少人也開始效仿。
最後,哭成一片。
辦公室主任好幾次從褲兜里掏出煙來,又好幾次攥成一團扔到地上。
有男同事開始爆粗口,有開始蠢蠢欲動想要衝下去的。
方演冷眼看着,一動不動,心裏有些東西卻早就在不停地發酵了。
終於,方演猛地跳起來,背着背包就在一片哭聲和叫罵聲中沖了出去。
心裏的不舍越多,賭博的心理就越重。
然而方演還是太樂觀了,一口氣衝到十二樓,方演就覺得呼吸困難,氧氣太少,樓道里都是煙,嗓子微微動一下就是發癢發痛。
秉着呼吸方演又下了兩層樓,而且每一層都有和他一樣想衝出去最終無功而返的人。
最後方演實在受不了了,只能摸黑一點點走到十樓的男廁所,進到最靠窗的那個小隔間,關上門,踮腳在排氣口那吸了幾口氣才算勉強回過神。
這會方演後悔了,他想上樓,可是他現在連動的力氣都沒有。
末了,他也顧不上臟不髒了,直接在冰冷的瓷磚地上坐下,用打濕的手帕捂着鼻子,靠在牆壁上發獃。
剛才在人群里會被其他人感染,可到了這麼一個密閉的空間卻是自己跟自己的恐懼做鬥爭。
好幾次,方演按亮手機屏幕的時候都以為時間是不是停了?手機是不是壞了?
從來沒有這麼煎熬過。
煙越來越濃,方演後來掙扎着想把排氣扇的開關打開,按下去之後才意識到,電線早就燒斷了。
終於,他嘗到了一點絕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