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離婚事宜

到了法院門口，陸其彬才發覺自己這趟或許是來錯了。

各種媒體的車，警車，法院自己的車，還有那麼多記者保安，早就把法院大門圍得鐵桶一般，別說人擠進去，就是蒼蠅都未必找得到縫。

下了車，陸其彬站在車邊觀望了一會，發現完全找不到進去的路，猶豫了一下，他也怕被記者發現，就扭頭進到車裏，一打方向盤，掉頭開走了。

·

回到公寓，陸其彬進門就聽到隱約的對話聲，條件反射地皺眉，轉進門一看，是方演和程緒坐在沙發前在討論事情。

陸其彬這會神色舒展了一點，脫了外套掛到衣架上，走過去，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方演見到陸其彬就站起身，道，“回來了，說汪家的事。”

陸其彬嗯了一聲，從方演身邊走過去，手無意在方演肩膀上扶了一下，然後坐到對面的沙發上，道，“鴻昌這次麻煩有點大。”

程緒看了陸其彬一眼，道，“這種時候還有心思關心別家的事？”

陸其彬不語，拿過杯子喝完半杯水，這才開口道，“這次我是死是活就看鴻昌了，怎麼能不關心？”

“你該不會想落井下石吧？”程緒眯起眼。

陸其彬瞥了程緒一眼，道，“我還沒那麼下作，我只是想這次究竟是誰在背後戳鴻昌的脊梁骨？內鬼還是外敵？”

方演伸手拿了個橙子剝，“有區別嗎？”

“有，因為我不確定這到底是汪家的意思還是個意外。”陸其彬說完，又嘆了口氣，“如果汪家想一網打盡，這會就該趁熱打鐵了。”

“……”

三人皆沉默了半晌，感覺氣氛忽然壓抑了起來，陸其彬微微吐了口氣，看了看程緒和方演，“你們怎麼看？”

方演把手裏的橙子放下，搖搖頭，不說話了。陸其彬再看程緒，程緒將手一攤，道，“我就一句話，要麼賭，要麼死。”

“賭什麼？”

“嗯——”程緒目光動了動，嘴邊的話忽然吞了下去，半晌，他看向陸其彬道，“林文除了跟過你還跟過誰？”

“你問這個幹什麼？”陸其彬皺眉。

“林文之前聯繫過我，日子很巧，如果不是林文當時聯繫到我，也許我現在已經把陸氏違法的資料給爆了出去。現在想一想……會不會是林文背後的人想幫你？”

程緒看着陸其彬臉色變化立刻又道，“我也只是猜。”

陸其彬沉默片刻，道，“林文的上家確實不止一個，王思其說過。”

程緒聽了這話，半晌，忽然起身，道，“我讓人去找他，他肯定還知道什麼。”

陸其彬連忙伸手想拉住程緒，可剛伸手，他的電話響了，陸其彬忙朝方演示意攔住程緒，自己接起了電話。

在電話里說了兩句，陸其彬臉色陡變，聲音都開始發抖，原本方演還在勸程緒，結果聽到陸其彬的語氣，兩人都愣了。

掛了電話，陸其彬沉默了半晌，忽然仰頭倒在了沙發上。

“怎麼了？”方演小心翼翼地問道。

陸其彬看着頭頂的天花板，失神了半晌，方才又慢慢坐起來，“鴻昌的事汪家橫插一腳，這次鴻昌已經沒有翻身之力了。就在剛才……”

陸其彬閉了閉眼，神情有些不忍地道，“伯父跳樓自殺了。”

一片死寂。

程緒和方演都沒有貿然開口，倒是陸其彬自己仰頭輕笑一聲，道，“也許下一個就是我。而且現在看來我可能比伯父更慘。”

方演嘴唇動了動，想說點安慰的話，可心裏又難受地要命，不知道說什麼好。

倒是程緒先開了口，語氣平靜地道，“沒到最後一秒，說什麼喪氣話？你跳樓？你跳樓是要方演跟你一起嗎？還有你媽。”說到最後一個詞，程緒頓了頓，神情有點不對，半晌，他低頭道，“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人活着，不光是為了自己的。”

陸其彬本來已經消沉了下去，聽到程緒這話，目光動了動，眼中添了幾分神采，剛想說什麼，他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沉默已久的方演先開了口，“接吧，也許是好消息。”

陸其彬依言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眉頭就皺了起來，不過他立刻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是王思其。

“我爸出事了。”

王思其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個，語氣發冷。

陸其彬聽到王思其聲音明顯覺察到他狀態不對，立刻皺眉起身道，“你在哪？別做傻事，我去找你。”

“不用，警察要來抓人了，我只是來通知你一件事。”王思其這時候反而顯得比平時安靜許多。

陸其彬沉默兩秒，突然咆哮道，“你跑啊！你又不是主犯！汪家就恨不得你家全軍覆沒你是不是傻？！”

陸其彬的咆哮引得一邊的方演和程緒動容側目，看了一眼陸其彬又面面相覷，並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王思其那邊聽完了陸其彬的咆哮，沉默了一會，道，“沒事，齊宇是我供出去的，最多我走一趟做個筆錄，別的沒有了。”

“……”

陸其彬按了按額頭，只覺得事情太多太亂，完全消化不過來，半晌，他道，“如果你沒事，就好好陪陪伯父——”

“陸其彬。”王思其在那邊忽然打斷陸其彬的話。

“……”

“你說……”陸其彬只覺得有氣無力。

“我送你的大禮在你的郵箱裏，你幫我照顧下我爸吧，他這次可算是吃了苦頭。”

說完這句，王思其頓了頓，又道，“我得走了。”

“你去哪？”陸其彬這時候恨不得把王思其抓到眼前狠揍一頓。

“我不能說。”停了一秒，王思其扔下一句‘各自保重’就斷然終止了通話。

陸其彬一愣，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頭都要大了，立刻再打回去，第一遍是無人接聽，第二遍就是已關機了。

看來王思其這次也是鐵了心。

沉默兩秒，陸其彬猛地抬手，方演知道他想摔手機，衝上去就抱住了他的手臂，也幸好程緒眼明手快，立刻就把手機搶了下來。

兩個人相繼着安撫了一會，陸其彬總算是緩過神來，方演知道一定是電話那邊說了不得了的話陸其彬才會這樣，心裏早就做了最壞的準備。

程緒倒是實幹派，也不問也不猜，直接把陸其彬手機上的最後撥打號碼一看，然後道，“鴻昌這會真算完了？”

陸其彬沉着臉看了程緒一眼，伸手，“手機給我。”

程緒聳聳肩，抬手把手機遞了過去，居然也不怕陸其彬再摔。

陸其彬這次確實也沒有再摔手機，而是翻出通訊錄，默默找出秦征的號碼，打了過去。

方演就在一邊看着陸其彬打電話，程緒雙手插兜里，靜了一會，扭頭也去陽台打電話了。

秦征的電話接通之後，陸其彬也沒管秦征回不回答，只說了三句話就直接將電話掛了。

他說。

——王思其走了你要不要去追？

——鴻昌的事情也許要麻煩你，王思其太任性。

——小心汪麟。

陸其彬掛了電話，一旁的方演靜靜看了他一會，忽然湊過來遞過一杯水，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

陸其彬手裏握着手機，沉默半晌，看着對面方演沉靜的面容，忽然閉眼道，“一會我們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方演的動作就這麼僵住了，半晌，他緩緩抽回手，走到陸其彬面前，道，“怎麼了？”

陸其彬看着方演，也沒有隱瞞什麼，想了想，直接道，“我們形婚協議的原件，應該也在林文手裏，如果汪穎拿到那個東西，於你於我都沒什麼好處。而且……我現在這樣，根本沒法顧得上你。”

方演想了想，道，“她是要斷你後路，讓陸氏死心塌地跟着他們混？”

陸其彬眼皮微微一跳，“嗯。”

抿了抿嘴唇，方演低頭思考了一會，又抬頭看了一眼陸其彬，道，“好，現在出門嗎？”

方演沒有表現得太過於驚訝，陸其彬倒是驚訝了，猶豫了一下，陸其彬看了一眼窗檯外站着的程緒，道，“還是等程緒吃完飯一起吧。”

方演不置可否，扭頭道，“嗯，我去看看廚房還有什麼吃的。”

方演這邊剛往廚房走，陸其彬沉默了片刻就跟了過去。

看着方演神色安靜地從冰箱裏挑揀蔬菜，陸其彬總覺得心裏有點發漲，忍不住叫了一聲，“方演。”

方演手裏拿好一塊淡藍色包裝的咸奶酪，聽到陸其彬這一聲，很自然就扭頭去看他。

兩人隔着一米的距離對視半晌，陸其彬忽然覺得自己準備好的那些措辭都沒什麼用了，最後他只說了三個字。

“你等我。”

方演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變化，但他的動作卻出賣了他，手裏的奶酪沒拿穩，掉了。

方演就這麼一瞬間的晃神，等他回過神來，立刻就低頭去撿那塊奶酪，卻不料有人比他動作更快，已經彎腰把東西給拾了起來。

方演略不自然的收回手，陸其彬這邊已經把奶酪放到一邊的灶台上。

因為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所以陸其彬換了個措辭，又道，“等我嗎？”

這下方演再也端不住了，本來他一直在故作鎮定，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陸其彬就這麼兩句話，就讓他徹底崩盤了。

方演低頭牢牢地看着地面，眼淚有點忍不住，他明明不是娘也不C，可最近遇到陸其彬的事，他總是特別憋不住眼淚。

難道是因為年紀大了？

半晌，方演自己胡亂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氣，道，“我不等你。”

陸其彬愣了。

方演情緒緩緩平復下來，半晌，他扭頭，看向陸其彬，“什麼時候你事情辦好了，什麼時候來找我，到時候——”

方演頓了頓，自己似乎有點難為情，不過最終他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到時候，我們好好過。”

一驚一喜。

等陸其彬反應過來，走過去，一把就將方演緊緊攬進了懷裏。

方演撞在了陸其彬的胸口，只感覺很熱很熱，而且他聽得到陸其彬的心跳也很快，甚至比他自己的還要快。

方演其實不比陸其彬矮多少，這個姿勢讓他很難受，但他卻莫名地依戀這種貼近的感覺。

而且，黑暗裏，什麼都看不見，只覺得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咳——”

程緒好死不死地一聲咳，兩人立刻從自己的小天地里清醒了過來，十分尷尬地分開了。

眼看着陸其彬陰沉着臉想發作，方演立刻先開口道，“是有什麼事嗎？”

程緒看了看臉色發黑的陸其彬，又看了一眼臉色微紅的方演，晃了晃手裏的手機，笑了笑，道，“聯繫到林文了，他說他手裏還有一份文件，如果我開價夠他就賣給我。”

“他開多少？”

“不用了。”

陸其彬和方演幾乎是同時開口。

陸其彬看了方演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扭頭看向程緒，道，“無論多少錢，只要他拿得出原件來——”

“不用了。”

這次是方演，方演看了一眼陸其彬，又看向程緒，淡淡道，“不用了，你告訴林文，如果他想公佈就去吧，反正他拿到的文件是假的。”

陸其彬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方演的意思，立刻道，“那份文件確實是假的。”

程緒也不明白這倆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目光動了動，攤攤手，“那你們隨意，反正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

方演感覺氣氛有點尷尬，沉默了片刻，道，“我做飯，你們先出去坐一會。”

程緒也沒異議，自己就出去了，陸其彬臨走前捏了捏方演的手，也去了。

·

吃完飯，送走程緒，兩人對坐靜了一會，方演先開了口，“走吧，先把事情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陸其彬這個時候反而有點不舍，可方演的從容反倒讓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嗯了一聲，兩人起身出門。

方演心裏其實很難受，可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出難受，陸其彬肯定會覺得愧疚，自己淡然一點，陸其彬也好做些。

上了車，陸其彬剛把鑰匙插進去，忽然抬頭就看到頭頂的車掛。

看了一眼靜靜靠在窗邊想事的方演，陸其彬伸手把那個車掛拽了下來，隨手扔到車台上。

車掛上有硬物，扔出去‘砰’地一響，倒讓方演回過神來。

方演抬頭看了看那個車掛，道，“怎麼了？好端端地，拿東西出什麼氣？”說著，方演就伸手要把那個車掛拿過來。

結果他剛伸出去，就被陸其彬按住了。

方演奇怪地看了一眼陸其彬，陸其彬這會倒是自己定了定神，伸手把那個車掛拿起來，吹了吹灰塵，小心地放到了車前的一個小抽屜里。

陸其彬奇怪的舉動方演也沒有問為什麼，因為陸其彬不想說他也覺得自己沒必要找那個沒趣。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多餘的對話。

到了民政局，辦手續也是很快，全程簽字蓋章，辦手續的小姐都面無表情，看都不看兩人一眼，典型的公事公辦。

——現在離婚結婚的人太多了。

拿到那個綠色的本子，兩人出門，看着已經半黑的天幕，陸其彬忽然開了口。

“其實剛才我有點擔心，別人會看出來我們不是真心要離婚。”

方演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低頭看眼前的一小片水窪，半晌，笑了笑，低聲道，“你想太多了。”

“方演。”陸其彬沒有意識到自己最近越來越喜歡叫方演的名字了。

方演愣了愣，嗯了一聲，隨即笑笑，抬頭道，“你怎麼話又說一半。”

陸其彬本來是有話要說，方演這麼一說，他嘴唇動了動，原本說的話反而沒說出口，最後變成了，“沒事，就想叫叫你。”

“又不好聽。”方演口是心非地這麼說了一句，心裏微微有點期待，可自己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不過陸其彬接下來的一句話倒沒有讓他的期待落空。

“我喜歡。”

方演依舊垂着眼，抿着嘴唇無意義地低低‘嗯’了一聲，心裏的煙花卻早就噼里啪啦躥着跳着炸開了。

陸其彬偏頭，看一眼身邊微微低着頭的方演，夜色那麼濃，燈光那麼暗，什麼都看不清，可他仍然有一種想把眼前人緊緊摟在懷裏的感覺。

感情本來就是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東西。

終於，陸其彬伸手拉過方演的手，兩人心照不宣地慢慢往前走，繞過三四個路燈，然後開車回家。

陸其彬開着車，方演看窗外的風景，也看陸其彬。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陸其彬忽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方演不自覺就問出了口。

陸其彬看了方演一眼，繼續開車，臉上依舊微笑，“我在想，剛才在外面，會有多少人以為我們是去辦結婚的。”

“唔……”方演愣了愣，忍不住也微笑起來，不過他扭頭看向窗外，故意道，“誰知道呢。”

陸其彬尤其喜歡方演這種口是心非的樣子，頓了頓，也故意道，“那我們現在算什麼，婚外情嗎？”

聽到這話，方演先是皺眉，隨即笑了起來，扭頭看陸其彬，“你怎麼一點常識都沒有？什麼婚外情？誰結婚了？”

陸其彬也是一時口快，囧了一把，卻又問道，“不是婚外情，那是什麼？”

方演這會卻是上了鉤，只見他認真想了想，道，“額……都離婚了的話，那應該是談戀愛？”

陸其彬這會也認真點了點頭，故意拖長了語氣，道，“哦~談戀愛啊。”

……

“你驢我？”方演這會算是反應過來了。

陸其彬忍笑忍得都抽抽了，這會方演反應過來他就是再也憋不住了，大笑了起來。

因為是在開車，方演也沒法動手動腳打擾陸其彬，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扭頭看窗外，開啟冷處理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