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製造罪犯（十一）

“要買些什麼？這裏新進了一套嬰幼兒用品，你要看看么？”賽恩含笑說道。

佐夫洛臉色僵硬，卻試圖用柔和的語氣和賽恩說話，“你這幾年過的還好么？達蓮娜跟我提起過你，六年沒見，你看起來更棒了。”佐夫洛說著，對方沉默，他又添了一句：“我說的是你的外表，看，你長得更強壯更帥氣了！一定迷倒了不少女孩！”

佐夫洛笑起來眼角有細微的細紋，稍顯富裕的生活讓他有些發福，但身形高大，看起來很健碩。

他表情柔和，但身體緊繃，這點小細節逃不過賽恩的眼睛。

賽恩將圍裙解下，白皙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那雙清澈的眼睛的注視着佐夫洛，帶着點點不滿，就像小孩子不滿自己沒有糖果一樣，“從你的口中聽到那個名字，讓我很不開心，佐夫洛先生，您不該在這個時候找我，真的。”

賽恩真誠的說道。

佐夫洛心裏一跳，難免想到了自己的猜測，脊背發麻，他反而更加鎮定了，他將店外面營業中的牌子翻了個個兒，放鬆自己走近賽恩，“賽恩，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從小時候就是，你成績優越，性格善良，我知道你不是壞人，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惡意。”

賽恩平靜的望着他，眼前的男人和六年前比健壯很多也老了很多，他不太明白這樣一個老男人和自己相比有什麼優勢？

又老又丑，渾身散發著老土的氣息，他以為他的表情很和善么？

簡直難看猙獰到了極點，承認吧佐夫洛，你心底是恨不得掐死賽恩的，看着那張臉你難道就不憤怒么？

賽恩手指用力捏碎了咖啡杯，難以想像他纖細的手指是怎麼捏碎那咖啡杯的，沒有憤怒沒有暴躁，賽恩的心底一片平靜，那張總是害羞的臉上此刻蒙上了一抹緋紅，一直到耳垂，看起來就是個鄰家大男孩，他曾經也用這張臉迷惑了所有人，在第一次見面時，佐夫洛也真的以為賽恩是個善良害羞的孩子。

六年前佐夫洛剛剛考上園林師的資格證書，和相戀五年的女朋友剛剛訂婚，他們準備聖誕節的時候舉行婚禮。

佐夫洛深愛着達蓮娜，而達蓮娜她卻不快樂，她孤獨而優雅，目光沉靜如水，至少在賽恩眼裏是這樣的，他深深迷戀上了這樣的達蓮娜，哪怕她比自己大十歲，有了個未婚夫，還是自己的家庭老師。

但那又怎麼樣？

真正的愛情是不會被這些困難阻礙的，賽恩隔着窗戶看着達蓮娜被佐夫洛接走，心中抑鬱難平，將英語資料書扔到遞上去，過了一會兒，一隻手將書本撿了起來，布萊恩皺着眉，“把書弄壞的話，叔叔會罵你的，賽恩，你最近很不對勁，遇見什麼煩心事了么？”

賽恩看着好友疑惑的神情，心下更加煩躁，他想，你這個只會讀書的老古板，怎麼會懂得愛情的滋味？學校那些女生瞎了眼了才會愛慕這個傢伙。

但這些都只是心裏想想，賽恩點頭，將書本放回桌子上，小聲道：“布萊恩，你喜歡比你大的女人么？”

布萊恩臉一紅，搖頭：“我不知道，我還沒談過戀愛！”

賽恩成績很好，但布萊恩比他更棒，賽恩從不會在學校嫉妒布萊恩，因為他對學習並不感興趣，但此刻他學會了嫉妒，他目光靜幽幽的望着布萊恩：“那你為什麼對達蓮娜笑？還接受了她送你的小餅乾？！”

“什麼？”布萊恩不明所以，撓了撓有些硬的黑色短髮，“達蓮娜第一次見我，她聽說我是你的好朋友，就送了我這些，賽恩，你不喜歡我接受達蓮娜的禮物，那我就不接受。”他從口袋裏將抱着餅乾的小袋子拿出來放在桌上，然後攤攤手表示他都拿出來了。

賽恩盯着小餅乾，抿唇不言不語，十幾歲的少年還不太會掩藏情緒，布萊恩被賽恩的不悅影響到，他又急忙添了一句：“好吧，我以後不再和達蓮娜說話了，她來幫你補課的時間我不會來找你！”

賽恩表情緩和了些：“好吧，也沒有那麼誇張，我們是兄弟，我不會因為女人就拋棄兄弟的。”

“嗯嗯！”布萊恩笑得燦爛，他穿着簡單的t恤和褲子，不同賽恩穿着總是很講究，他的父母一個是高級律師一個是大學教授，家境很優渥，賽恩的衣服總是很時尚，眼光也很好，他準備在達蓮娜生日那天送她一套禮服，邀請她參加自己的生日，然後向她告白。

他很緊張，畢竟達蓮娜在他心裏是多麼不可高攀的女神，他迷戀成熟女人的韻味和一顰一笑，她讓賽恩感受到自己是被愛着的。

不同於學校里那群幼稚的女生，達蓮娜給賽恩一種難以言喻的迷戀。

他將自己的感受告訴了布萊恩，並且希望好友能夠支持自己，卻得來了對方不贊同的眼神。

“達蓮娜小姐已經有未婚夫了，賽恩，隔壁班的伊芙琳之前剛和你告白，我覺得她挺好的。”

賽恩立即皺起眉頭，“不！我就喜歡達琳娜，別勸我了，我已經決定去追求她。”

賽恩執意如此，甚至和布萊恩冷戰，他親自去禮服店送去了自己設計的圖紙，拒絕了伊芙琳的告白，他想他的初戀必須要和達琳娜在一起，除了她，別的人都不可以。這是個成人儀式，賽恩為此而努力着。

達琳娜是賽恩的家庭教師，因為賽恩父母的要求，她教導賽恩德文和繪畫，她是個聰穎而敏感的人，這天她向賽恩的父母請求辭職。

“天啊，是不是賽恩這個孩子太調皮了？”賽恩母親驚訝道。

達琳娜搖頭，笑道：“賽恩是非常棒的學生，因為我個人原因，我即將和愛人結婚了，所以接下來要忙着結婚的相關事宜，非常抱歉。”

賽恩父母對視一眼，只能遺憾結算了達琳娜的工資。

他們將達琳娜送出門，此時傍晚，夕陽西下，曼徹斯特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你們在幹什麼！”

賽恩將包扔在地上，對立着父母，目光複雜而執着的盯着達琳娜：“我不准你走！”

達琳娜目露為難，賽恩父母不悅的皺起眉，賽恩父親更是嚴肅的警告着賽恩。

他們都反對賽恩，這個念頭在賽恩心底瘋長，這幾日自己小心翼翼的愉悅和期待彷彿都是笑話，他急切的拉着達琳娜，把她帶離這裏，他清楚，有父母在的話，自己絕對做不成事的。

他拉着達琳娜來到一家餐廳，這是全市最高檔的餐廳，人均消費等同於普通市民一兩個月的薪水。

他不放達琳娜離開，而在公共場合，達琳娜也不願讓賽恩失去尊嚴，身為一個老師，薩琳娜無比清楚青少年的尊嚴有時候比大人想像的還要脆弱。

“你要點什麼？不論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賽恩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后，禮服店的人匆匆將禮服送過來，賽恩紅着眼，冷靜道：“原本是想後天送你的，但你現在卻要辭職？你還沒教我意大利文呢，你說你會教我更多的有趣的事！”

“賽恩……”達琳娜無奈。

她溫柔的望着賽恩，“我快結婚了。”

“那又怎樣？”

“賽恩，我有心愛的人。”

賽恩不言語。

達琳娜臉色偏淡：“你還小，我不會相信你的喜歡，或許你只是好奇，不要開玩笑了賽恩，我不喜歡這樣。”

“他有什麼好？”賽恩冷冷開口，“年紀比你還大四歲，說話居然還帶着鄉下口音，難道就因為他比我健壯，比我力氣大，比我更能滿足你？”

達琳娜難堪不已，不可置信的盯着賽恩，“賽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的禮儀呢？！”

“你不喜歡我這樣，我也不喜歡你這樣，不喜歡我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為什麼招惹我之後又去和一個老頭子結婚？！”賽恩壓低聲音，憤怒和絕望讓他難受，還沒告白就失戀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達琳娜目露歉疚，聲音如刀子：“我是你的家庭老師，更何況對你來說考伯特是老頭子，但他只比我大四歲，賽恩，你太年輕了，年輕到不知道做了一件事之後會有什麼後果，我不會計較你剛剛的話，但今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賽恩猛地攥緊拳頭，卻什麼也沒做，眼睜睜的看着達琳娜離開，她那優雅的背影消失在馬路對面，透過玻璃窗，他看見自己如小丑一樣可笑的表情。

痛苦的感覺揪着賽恩的心臟，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悲傷的扭過頭，卻對上了一雙愕然的美麗眸子。

布萊恩接到電話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聽到賽恩的話，立即清醒，套上衣服就趕往目的地。

一地的酒瓶子，賽恩坐在陌生的沙發上，右手帶着塑料手套，拿着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乾淨桌子水杯甚至地上的酒瓶，他幾近冷靜的做着這一切，聽見開門聲也沒回頭。

布萊恩扶着額頭，哭笑不得：“你怎麼在別人家喝醉了？”

賽恩將杯子放回原位，起身去了卧室，“布萊恩，你也進來。”

他說話清晰，不像醉酒的人。

布萊恩不明所以，跟着他去了卧室，卧室里沒開燈，只能看到隱約的輪廓，床上似乎有個人，曲線過於明顯，明顯是個女人。

賽恩半跪在床上，一隻手伸到女人的身下。

“喂……”布萊恩當即偏過頭，好學生布萊恩磕磕巴巴道：“賽恩你……”話語戛然而止，布萊恩瞳孔微縮，一股血腥味悠然飄到了鼻下。

屋內頓時安靜，只餘下賽恩的手指進出的聲音。

布萊恩口乾舌燥，心跳劇烈：“賽恩，你在幹什麼？”

賽恩冷靜回答布萊恩的話：“她的身體裏有我的精/液，我必須把它弄出來。”

他將臟污用毛巾擦乾淨，仔細檢查了床上是否留下頭髮，這才正視布萊恩。

布萊恩開了燈，他這回終於看清楚了賽恩，他頭髮有些亂，表情平靜，眼睛卻通紅，略現在猙獰，他渾身散發著悲哀的氛圍，一字一句道：“布萊恩，我殺了人。”

布萊恩沉默良久。

“她是伊芙琳。”

賽恩點頭，解釋為何會殺了她：“她在我最糟糕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我很感謝她安慰我，於是我和她上了床，她高/潮的時候，我發現她很像達琳娜，所以我殺了她。”

布萊恩說不出話，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賽恩別這樣……你難道還要去殺達琳娜么？”

語句艱澀，布萊恩腦子亂成一團，他在糾結，他的第一反應是讓好友去自首，但他已經到了承擔法律責任的年紀，他的人生會有污點，這對賽恩的家庭來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我不想再見達琳娜了。”賽恩難得的迷茫了起來，他嗚咽道：“我愛她，可是我再也不想見她了！布萊恩，你能幫我一個忙么？”

賽恩停止嗚咽，將毛巾塞進布萊恩的手裏，“我報了警，他們十分鐘后就到。”

“賽恩……”

布萊恩怔楞在原地，連賽恩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等他回過神，這亂糟糟的屋子只剩下他一個人，伊芙琳還留有餘溫的身體在床上靜靜躺着，空氣中飄蕩着噁心的酒味。

伊芙琳死於窒息，脖子上有很深的掐痕，根據賣酒給她的超市營業員說，當晚伊芙琳的同學到她家裏做客，她還記得伊芙琳說這話時臉上的擔憂和隱隱若現的迷戀和愛慕。

誰知道當晚就被人給掐死了呢。

兇手似乎就是那個同學，據說在學校兩人是同班同學，被警方抓了個正着。

“你為什麼殺她？”

“……”

“你們之前有過爭執？”

“……”

“布萊恩·瓊斯，聽說你們曾經因為一個叫賽恩的少年吵過架？”

刺眼的白光，布萊恩終於動了動，他看了看天花板，有些茫然，又看了看手上的手銬，乾涸的嘴唇起了皮，在對面幾名面無表情的警員注視中，沉默了三天三夜的他開始說話。

“你為什麼殺她？”

“……一時衝動。”

“你們之前有過爭執？”

“是的……她喜歡賽恩，而我喜歡她。”布萊恩面無表情道，最後一個問題，沒等警員問出口，他就道：“一個俗氣的三角戀，就是這麼簡單。”

然而青少年因愛生恨的仇殺案在當時還風靡了一陣子，這個案件被用來當做教育青少年的範例，是一個十足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