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薛子瑤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但這並不是她平時睡的床。

環視了四周，這裏是個陌生的房間，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個四方都是透明玻璃的房間，玻璃外就是深不可測海水——她在位於海水中的透明實驗室內！

這個實驗室薛子瑤曾經來過一次，實驗家們專門重金打造用來觀察海洋生物的，四面八方的玻璃全是用特殊金剛石製作，連腳下踩着的地板都是透明的。唯一一扇通往外界的門連着長長的走廊，要走二十分鐘才能到達實驗室。

這裏彷彿是被孤立在浩瀚海洋中央的小島。

只是現在實驗室內的機械已經被全部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浴室、書桌和床等傢具，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裏儼然像是一個溫馨的小屋。

薛子瑤隱約猜出了拉維的意圖，頓時感到頭皮發麻，赤着腳下了床，下一刻便發現這個房間內到處都裝有攝像頭。

薛子瑤跑門前，用力擰門把手，門從外面鎖得死死的，薛子瑤根本打不開門——她被困在這裏了。

“拉維！”薛子瑤大聲喊。

喊了幾次，拉維的聲音從天花板角落的小喇叭里傳出：“嗨，瑤，睡得好嗎？”

“拉維，放我出去！”薛子瑤態度不再像以往那麼強硬，而是帶着一絲哀求，她企圖裝可憐博取拉維的同情，“拉維，當初是你把我從中國帶過來的，你必須保證我的安全，七個月前你是怎麼向我導師說的，你忘記了嗎？”

拉維嗤笑一聲：“瑤，我已經聯絡過你的導師的，我說你在這裏過得非常好，讓她不必擔心，她還讓你好好學習知識。”

“拉維你怎麼能這樣做……”薛子瑤氣得滿臉漲紅，咬着牙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慌了手腳，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拉維的冷血無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即使銀尾人魚殺了人，他還依然瞞着群眾繼續進行試驗。

這些人太可怕了。

“我求你了好嗎？你放我出去吧，我那麼信任你，把你當成我的哥哥來對待，就看在這點上你就讓我回去吧！”

“你真的相信我？”拉維驀然拔高聲量說，“既然這樣，那你告訴我，你五歲到十五歲失蹤的這十年間到底去哪裏了？”

“我不知道……”薛子瑤握着拳，指尖掐進肉里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她語音顫抖，驚恐的眼神彷彿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我真的忘記了，後來我出了車禍，把那段記憶忘得差不多了，我只記得我被綁架……”

“那你好好想想吧，我相信你，瑤，你一定能回憶起來的。”拉維突然笑了起來，鴨子般的嗓子像是魔鬼的嘶吼聲，末了他又補充一句，“對了，我給你提個醒吧，聽說你是被人魚帶走了。”

話音落下，喇叭里發出“嘀”的長音，他切斷了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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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瑤在實驗室里生活了五天，一日三餐是由工作人員通過門上的小窗口送進來的。

這五天內拉維每天都會和薛子瑤聯絡，但都是說些關於人魚的事情，他也根本不會關心薛子瑤的身體狀況。

連續幾天生活在密閉的深海實驗室內，薛子瑤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壓力，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神經已經緊繃成一根弦，似乎隨時都會崩裂。

實驗室內供氧不足，薛子瑤每天都在缺氧的環境中活動，經常產生幻覺。好幾次她都彷彿看到那條可怕的銀尾人魚游在玻璃外面，詭異的深色眼眸目不轉睛盯着她。

四周深藍色的海水像是巨大的嘴巴，將薛子瑤吞在肚中，除了每天固定和拉維的對話外，她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個鬼地方，就像被困在監獄裏的囚犯——不，這裏比監獄更加可怕，周圍是看不到盡頭的深海，薛子瑤隨時隨地都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她第一次對海產生這麼強烈的恐懼。

下午和拉維對話時，薛子瑤忍不住痛哭起來，她態度低微到塵埃里了，不停哀求拉維讓她出去。

恐怕以前薛子瑤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從中國來到秘魯后，竟會遭到這樣的待遇。他們沒有把她當成隊員，此時此刻的她就是一個物品，能吸引人魚興趣有利用價值的物品。

然而面對薛子瑤的苦苦哀求，拉維仍然態度堅決，他完全對人魚的研究着了魔，此時此刻壓根不會顧及他人的性命安全。

在與拉維的談話中，薛子瑤終於知道了他們把她關進這裏的原因——他們是為了看看她是否真的吸引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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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尾人魚遠比大家想像中更具有殺傷力，它甚至能隔着玻璃控制水缸外的警察，使他們互相殘殺。

直到最後，沒有人敢接近培育室，包括前來救助的警察。在培育室外守了五個小時后，武裝好一切裝備的警察才敢小心翼翼再次進入培育室，然後他們發現水缸底下有一個大洞，銀尾人魚逃走了。

這次拉維等人終於醒悟過來，銀尾人魚沒有離開並不是因為被水草纏住，而是可能被某樣東西吸引了注意，才故意留下來的。

經過商討，拉維等人決定把薛子瑤關進透明的實驗室里，看銀尾人魚是否會出現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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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瑤每天的活動內容就是坐在床上發獃，時間從來沒有這麼漫長過，今天已經是她在海中實驗室度過的第十天，她都快忘記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了。

在多達十個攝像頭全天不休的觀察下，薛子瑤已經十天沒有洗過澡，也沒有換過衣服。她僅僅靠着氧氣機傳來的微弱氧氣和每天攝入的少量食物存活，玻璃的倒影中，薛子瑤看到自己消瘦了一大圈，衣服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頭髮凌亂，狼狽至極。

深海中的薛子瑤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只能依靠時鐘來安排睡覺和清醒的時間。

此時是晚上十點四十分，薛子瑤躺在床上，望着上方近似於黑色的海水的發獃，床頭柜上的枱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時間緩緩流逝，久久不能入眠的薛子瑤乾脆起床，翻看了一下拉維放在書櫃裏的書籍，全都是厚重的小說，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薛子瑤頭疼。她把書籍放回原位，走進她從來沒有踏入過的浴室，浴室面積比較大，還安放着一個浴缸。薛子瑤到處尋找了一遍，發現浴室里沒有攝像頭。

薛子瑤從來沒有這麼邋遢過，以前她超過兩天不洗澡就覺得渾身發癢，現在的她居然有十天沒有洗漱也沒有洗澡。儘管拉維把東西都準備得非常齊全，但是處在這個封閉空間的薛子瑤隨時都要崩潰，根本無暇去清潔打理自己。

看着鏡中頹廢的自己，薛子瑤轉身回到衣櫃前翻找出幾件合適的衣物，然後進了浴室。

浴室也是透明的，沒有任何遮擋物，不過她處於深海里，根本不用擔心有人偷看。

薛子瑤脫光衣服，站在花灑下，任溫熱的水將她全身打濕，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像尊雕塑一樣站在原地。忽然之間，薛子瑤感覺眼眶發熱，淚水跟決了堤似的混着花灑的水往下流。

這一刻，薛子瑤回想了很多事情，她害怕自己會死在這裏，她也很後悔為什麼自己不偷偷摸摸就走了呢？而是傻乎乎地跑去和拉維提出辭職，拉維明明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薛子瑤又想到年幼時那些恐怖而又零碎的片段，她對拉維說的的確是實話——她已經不記得她被人魚綁架后發生的事情了，當特警救出十五歲的她時，她已經精神錯亂，在醫院治療了兩年才逐漸好轉。

而讓薛子瑤如此憎恨人魚的原因，更多是因為她親眼看到人魚殺死了她的父母。

想到這裏，薛子瑤不禁渾身發顫，那些駭人的回憶不斷刺激着她的神經，她靠在玻璃上大口喘氣。就在此時，薛子瑤忽然余光中看到身後一個黑影閃過。

“誰？”薛子瑤嚇得差點摔倒，她連忙穩住腳步，慌慌張張四處查看。

但是周圍什麼都沒有，氣氛安靜得有些可怕，薛子瑤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半晌之後，她想可能是海里的魚游過吧，現在的她太過於一驚一乍了。

薛子瑤重新站到花灑下，深吸口氣，拿起沐浴露時動作頓了頓，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薛子瑤緩緩抬頭，隨即便看到那條銀尾人魚雙手扶在玻璃上，銀白色的魚尾輕輕擺動，正全神貫注地看着她。

見薛子瑤抬起頭來，銀尾人魚嘴角勾起一抹彎彎的弧度，眼角微挑的鳳眼中滿是意味不明的色彩。片刻后，它居然伸出舌頭，極其色/情地在玻璃上舔了一下，那樣子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薛子瑤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覺就像被它舔在身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