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那位大人物上下撩了梁一城一眼,唇邊帶着一絲讓人極為不舒服的微笑,“我聽賈秘書說過,你很有性格。”
“我就當是誇獎了。”
梁一城說著已經起了身,撣了撣潔白的袖口,淡淡地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恕我不奉陪了。”
他走到了門口,正預備開門出去,就聽到身後椅子上那人說,“...你男朋友,是展家的私生子?”
這話說得極為雲淡風輕,可梁一城的心裏卻是瞬間涼了半截,他沒有回答,開門出去了。
大年初五,許多的同學會和公司聚會都定在這一天,街上人很多,連車也不好打。
梁一城站在路邊,對着車來車往的馬路發了會兒呆,也沒有執意等車,朝着家裏的方向走去了。
路邊很多喝醉的人,被旁人架着,一會兒大聲胡言亂語,一會兒又趴在綠化帶上嘔吐。
嘈雜得幾乎讓人難以忍受。
梁一城把整張臉都藏在圍巾裏面,只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睛平日裏總是明亮而多情的,此時卻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今天約他出來的那位大人物,此前兩人並未近距離地說過話,唯一的一次現實中見面,還是前不久大人物來看劇時,順便慰問劇組演員的時候。
可那張臉,他卻已經在地方電視上和報紙上見過無數次了。
那人名叫岳志明。
身居高位,平時見人總是七分笑意,可但凡是個有判斷力的成年人,都能夠感覺得出,岳志明並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而無害。
今天雖然是走掉了,但保不準以後他還會來打擾,若是只招惹梁一城自己,那還稍稍好些,可若是他嫌展森礙眼,那事情就不好辦了。
梁一城沿着回家的路走了好久,直到覺得累得走不動了,他才給展森打了電話,說,“來接我。”
二十分鐘之後,展森的車停在了路邊。
梁一城正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見他來了,也沒起身,只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展森在他身邊坐下,說,“不回家?”
梁一城握了握他的手,“明天,我想去看看你爸。”
“...恩。”
寒風卷着殘葉打着旋兒落在腳下,仰頭看着凋零的樹木,梁一城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
放下自尊做了那麼多次讓步,從自己沉不住氣先表了白,到甘願被壓在身下。看似令人費解,其實,他只是愛展森罷了。
也許一開始只是覺得這木頭呆得有趣,可三番五次地勾引,心情卻一點一點地變得迫切起來。
演了那麼次的劇,每次看劇本時,他心裏都覺得主角之間的感情未免太過戲劇化,現實中哪兒會有那麼多的刁難和阻礙。
可現在身處其中,他才明白,當自己迫切地渴望得到一個人的時候,所有的外力,都會成為那阻礙的一部分。
展森能夠感覺得出,今天梁一城比以往要沉默。
可梁一城沒有要說,他便也沒問。兩人上了車,他沒有立刻發動,而是傾身過去,偏頭親了親梁一城唇角。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天空零零星星地飄起了雪。
梁一城和展森一起出發去醫院的時候,地上的雪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
路上車不多,但因着路面濕滑,所有車開得都很慢。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高層vip病房的走廊上依舊空蕩蕩的,輕輕的腳步聲也被放大了許多倍,像某種重物似的,敲擊着人的心臟。
梁一城說是有話要和展益聊,展森便在外面等着。
展益是醒着的,看到推門進來的是梁一城,小小地吃驚了一下,而後便笑起來,“沒想到你也會來看我。”
梁一城微微笑了笑,“以後也許我也要叫您一聲爸,自然要來的。”
他把順路買的營養品放在床頭,也沒有要坐下的意思,只站在床尾,低眼沉默了。
展益把正在看的閑書合上,“森森呢?沒和你一起來?”
“在外面。”
這病房樓層高,從窗戶那兒平視着望出去,只能看到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
“...您認識岳志明嗎?”
“當然認識。”展益聳肩,“怎麼了?有事情需要他幫忙?”
梁一城斟酌着措辭,“您和他關係如何?”
“恩?還算可以,畢竟我是市裏的納稅大戶,他也有求着我的地方。”
梁一城心下稍稍鬆了口氣,“如果他找展森的麻煩,您能解決嗎?”
展益臉色立刻陰了,“他找森森的麻煩?!我弄不死他!”
梁一城笑了,“您別動氣,只是假設。”頓了頓,“不過,如果日後真的有這種事,您能幫展森一把就好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森森是我兒子,如果他面前有他處理不了的阻礙,我自然要傾盡全力為他掃除。”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梁一城又陪着展益聊了點別的,直到護師進來說要給展益換藥,梁一城才道,“那我改天再來看您。”
展益嗯了一聲,梁一城已經走到了門口,他卻又忽然想起什麼,“小梁,前幾天天宋找你麻煩了?”
梁一城怔了怔,“...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天宋性子混,以後他若是再惹你,你直接揍他就行...別讓他們兄弟倆再打了。”
梁一城明白他的意思,便笑了笑,“我明白了。”
雖然不怎麼喜歡,但親兒子畢竟是親兒子,展益不會完全不去管展天宋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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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八,法定假日結束,集團也開始上班了。
而梁一城放假的時間還要久一些,一大早,展森起床去上班的時候,他還在被窩裏沒有醒。
早上開了個大會,而後展森又和法務部的總監碰了面,把剛剛做出的公司章程初稿粗粗審了一遍。
審完已經是中午了,展森連午飯也沒吃,直接趕去了機場。
美國那邊有一個會議要出席,年前就已經定好了。
臨上飛機前,他給梁一城發了條信息。
這個時候梁一城剛剛起床洗了澡,正在吃他早上給做好的早飯。
“我要登機了,三五天就回來,等我。”言簡意賅。
梁一城不由地笑了笑,這笑意還未完全展開,一個電話突然切了進來,看清楚來顯,那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賈老師。”
電話那頭的賈生笑着道,“小梁啊,晚上有時間嗎?”
“...沒有。”
“是這樣的,那位今晚特意為你空出了時間,還請你務必要去,老時間老地方。”
梁一城只是沉默。
賈生似是發現自己有些魯莽了,歉意地笑了笑,“這樣吧,你今晚要是有什麼急事,告訴我,我找人幫你辦了。”
梁一城涼涼地笑了,“不用了,我會去赴約。”
掛了電話,梁一城就焦躁地抱住了頭。
自己已經直接地表達了拒絕,可岳志明很明顯沒有把他的拒絕當一回事。
在酒吧混跡了這麼些年,齷齪黑暗的事情他見得太多了,從被人欺壓活得暗無天日的mb,到為了巴結地方勢力不惜一切手段的酒吧經營者。
他不知道,岳志明會做到什麼程度。
這種人,是知難而上的那種類型,越是覺得難搞,他便會越要弄到手才甘心。
十點鐘,梁一城準時出現在了海天餐廳的包廂里。
岳志明正在翻菜單,看到他便笑了笑,“想吃點什麼?”
看他說話的樣子,別人會以為兩個人是彼此熟稔的友人。
梁一城沒有理他,只低眼左右翻看着自己的手指,似是研究這個,比和對面的人說話還要有趣。
岳志明也沒惱,點了幾個菜,把菜單遞給侍應生。
侍應生帶上門出去之後,岳志明便一直盯着梁一城,似是要盯出他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麼。
“...我哪裏讓你討厭了?”
梁一城笑了,“您覺得您哪裏不惹人討厭?”
“是嗎?”岳志明竟然也笑了,“可我覺得,我最起碼算是個有錢的單身漢吧?而且,”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按照大眾審美,我長得應該也不差吧。”
梁一城盯住他,“那按照您這麼說,您完全可以去找個一心一意對您的人,纏着一個已經有了男友的人,很有意思?厚臉皮是您人生的必修課?”
岳志明似是變得有點苦惱,“確實,和展家小子相比,我是年齡大了些,可年齡大有年齡大的妙處,你真的不願意考慮一下我?”
“不願意。”
“哦?”岳志明笑起來,“不願意,你為什麼會來赴約?”
梁一城陰惻惻地盯住他。
“...怕我動展家那小子?”
梁一城不說話。
岳志明點了點頭,“我猜對了,但是你錯了,我不是那麼壞的人,不會做那些沒用的事,這個你放心。”
“那還多謝您了。”
“我只是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有時間能一起吃頓飯,聊個天。”
梁一城摸不準岳志明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這種人向來擅長做表面功夫。
和這人多待一秒,他就覺得難以忍受,可他不敢就這樣起身走掉。
卻是像岳志明所說,他是怕的。倒不是怕他對自己怎麼樣,而是怕他那展森開刀,畢竟他看過了太多這世道的陰暗面,如果岳志明真的被惹怒了,他不敢想像那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