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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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再恢復了兩日,季安然的身體也康健了。這天早上,晨曦剛給東山頭染上一絲亮光,南笙在聽了幾聲雞叫聲之後,便爬起身了。
忙活了一會做好了早飯,南笙又把雞餵了,接着自己吃了飯,這才掛上柴刀準備上山。出發之前,自然是要把刀磨亮的。她坐在堂屋門口的五階台階上,把刀架在鑲做台階的青石上面,大清早的,磨刀的嚯嚯聲穿透空氣慢悠悠的響在人的耳畔。
最近早睡早起的季安然被這聲音吵醒,迷糊的爬了起來,衣冠不整的走到門口,靠在大門框,望着那個坐在台階上磨刀的小姑娘打了個招呼,“小笙,早上好。”
語氣懶懶的,一聽就是剛睡醒。南笙抬頭,但見那個長得比男人還漂亮的姐姐散着頭髮靠在門邊站着,用雙手揉着眼睛,頗為睏倦的模樣,點點頭,簡言意賅道,“早。”
季安然打了個哈欠,睜着迷濛的眼踱步到南笙身旁,蹲下身子好奇的看着她磨刀的動作,開口問,“你今天又要進山裡嗎?”
“嗯。”
磨刀的嚯嚯聲沒有掩蓋住南笙的輕聲回答,季安然點點頭,接着道,“那我今天也跟你上山好不好?”
南笙磨刀的手一頓,下意識抬頭,卻見蹲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對着自己眨眨眼,嫣然一笑道,“我的病好了,該跟你一起去幹活了,你就帶我去好不好?”
南笙想了想前天晚上師太奶奶對季安然說的話,皺眉思索了一會,這才從鼻間哼出了一句,“嗯。”
季安然見她答應了,笑彎了眼。
既然答應了要帶季安然一起去,那就自然是要等她吃了早飯才去的。為了不讓南笙耽擱着,她快快的扒了兩口,拎着家裏的另外一把刀就跟着南笙出門了。
雖然因着季安然耽擱了一點時間,不過也就是比往常晚了一點,出門的時候太陽仍舊沒有出門,時間還是很早。
清晨的薄霧散開了一點,沿着坡道往下走,一旁的菜地里已經有了幾個人,零星的站在光禿禿的菜地里,拿着鋤頭在翻地。隔着竹籬笆,季安然不太能看清裏面的人是誰,不過大概也就是南笙的姑姑了。
下了坡,便是人家最集中的一個地方。這裏是坡中央一個十分平坦的地方,油茶村的大多數人都在這裏建房子。因此這一路,遇上了不少南家人。不管季安然見過的或沒見過的,和南笙打了招呼之後,總會將目光落在季安然身上,帶着些許的好奇在打量。
季安然見了,也就跟着南笙,把那些南家人喊了回去。
這個佈滿了南家人的連綿山坡,在油茶村裡叫做南家坡。除了東北面之後是一片綿延無盡的茶樹林,西南面一出來,就是大片的水稻田了。
南笙和季安然是要去南山,南山就在南家坡的正南面,中間隔了一片水稻田還有一條淮浪河的小分河。沿着泥黃色的大道走,清晨的薄霧裏,兩旁的水稻田波光粼粼,還有農家人趕着牛犁田。季安然愉悅的打量着鄉間清晨的景色,收回視線看向走在前頭的南笙,便問,“小笙,你家的田在不在這裏?”
南笙搖搖頭,“不在的。”但又怕這個一向話多的女人再問她,接着又道,“在另一邊。”
“哦。”季安然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空曠水田裏,農家人立在粼粼水光中,一手扶着犁,一手拽着韁繩,一人一牛分開了水路,翻起田地,慢悠悠的朝前走。農婦的吆喝聲,水牛哞哞的叫聲,還有泥水攪動的聲,透過清晨的薄霧響在耳邊。空氣里有很新鮮的泥土味,還帶了一絲春天的青草香。一切的一切,都有着古老的安寧。
季安然深吸一口氣,望着走在前頭那人的高挑身影,心中想到,只怕她要在這裏住上很長一段時間了。不過,這裏環境那麼好,就權當,做個山村度假吧。
她心裏這麼樂觀的想到,和着輕快的腳步,跟在南笙的身後歡快的前行。
對於前世十分喜愛爬山,運動神經相當發達的季安然來說,這座只有百丈高的南山爬起來一點也不困難。只是她沒想到,爬到了第一個山坡之後,還是沒有到達目的地。
沿蜿蜒的山路走,穿過前頭的一片茶樹林,就到了杉樹生長的地方。繞過去,依稀可以聽見山腳下的淮浪河的隆隆水聲,好似萬馬奔騰一般越來越近。寂靜的山林里,水聲很大,跟在南笙身後的季安然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問道,“小笙,還沒有到嗎?”
她們正在沿着山頂通往谷中淮郎河的山道走,南笙聞言,也提高了點聲音道,“快到了,就在那邊。”說罷,伸手一指,指向了被密林遮住看不到的地方。
季安然看着南笙手指的方向,望着那片茂密的森林,就是一愣。咦,都被擋住了,看不見啊。哎呀不管了,總之快到了就好。
在崎嶇的山路上下了好長的一個坡,總算到了一個山岔路口,南笙朝左邊橫貫山腰的小路走,穿過一片幽暗的松樹林,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看着出現在眼前的一大片青竹林,季安然解下掛在腰間的柴刀,一屁股坐在地上,細喘着氣說道,“原來你今天是要來砍竹子啊。”
南笙點點頭,也不管坐在一旁的季安然,解下柴刀仔細的挑着茂密竹林里青竹,一刀下去。很快,柴刀砍着竹子的咄咄聲在山林里響了起來。季安然坐在地上,看着南笙沉默的砍着竹子,沒一會,搖搖欲墜的長竹拉長了吱呀聲,嘩啦的擦過大片的竹葉,倒在了地上。
季安然坐了一會,見南笙不理她就開始忙活了,也跟着站了起來,學着南笙挑了一條位置比較空的竹子,狠狠地砍了一刀。竹片飛起,很快,一道很深的口子出現在了青色的竹身上。
一刀下去就有這樣的效果,這讓原本以為這具身體不太得勁的季安然有些得意。正舉起柴刀準備狠狠的再來一下,可還沒落下呢,就被一旁的南笙喚住了,“季姐姐,那一根不要砍。”
季安然一頭霧水的扭頭去看,卻見正在忙活的南笙直起腰望着她,這麼說道,“疏一點的地方不要砍,到密一點的地方去。”
咦?季安然愣了一會,才曉得南笙為什麼這麼說。這根竹子長得地方位置很空,單單就它一顆霸佔了很大面積。這麼一砍,來年這片區也就填不滿竹子了。為了持續使用,山裏的人都會注意這一點。
心裏暗暗驚嘆着這裏的人比前世的現代人懂得珍惜再生資源,季安然點點頭,笑着道,“我知道了。”提着刀轉向了另一邊。
南笙瞥了她一眼,見她跑去忙活了,也就收回視線,專註的砍自己的竹子去了。竹林很大,南笙每砍一根就削掉翠色的竹枝,將通體光溜溜的大青慈竹扔在原地,走了五步才砍另一根。不知不覺,很快就弄夠了一把竹子。
南笙扭頭,但見穿着長衫的季安然不顧春寒不知何時擼起了袖子,蹲在地上奮力的揮刀朝着平躺的竹子的大竹枝砍去。那模樣,活脫脫的就是剛學會拿刀的□□歲女童。
南笙搖搖頭,一邊想着果然是富貴人家做不得活的,一邊將柴刀插在綁在腰后的刀掛上。彎腰,將地上的長竹摟起,將它們集中的扔到了一堆。
坐在散亂堆着的長竹旁,南笙左手握竹,右手持刀,刀口對準竹端,嘩的一聲破開竹子。一邊削蔑,一邊低頭對那邊還在孜孜不倦忙活着的季安然喊道,“季姐姐,竹子砍夠了,把你的抱回來吧。”
“哎!”季安然揚聲,吃力的切斷竹尾,這才拖着手邊的幾根竹子咬牙朝着南笙走去。
等到過來,季安然就將竹子扔在南笙的竹堆上,一邊休息,一邊打量着正在削蔑的南笙。
她持着刀,竹囊和竹皮在冷冷的刀光中,從她大拇指間分出,正好是十分漂亮的一清一白。季安然盯着對方線條明顯的側臉,望着她專註的神態,便問,“小笙,這些竹子是用來編東西的?”
“嗯,編簸箕。”過不來多久就是下谷栽秧的時節,籮筐簸箕還有籠子等農具,是賣的很熱的。南笙一年裏的收入,有不少是在這個時候得來的。
果真是個蔑匠啊。季安然這麼想着,看着這個年紀比她還小的女孩子,心裏升起了一絲憐惜。才那麼小,就是一個養活自己的人了。換做前世,大多數人在這個年紀還是對着爸媽嗷嗷叫的奶娃娃吧。果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她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旁的南笙已經削好用來捆綁的竹篾,開始綁竹子了。一大堆竹子堆在一起,被南笙捆成了一個成年人腰身粗壯的一大把。
一旁的季安然見她結實的紮好的那把青竹,有些楞的開口道,“小笙,你扛這麼一大把,那我的呢?”
南笙用刀背敲了敲不平整的竹端,將它打的更結實,點點下巴,對着地上還散落的幾根竹子,回答道,“一會我就給你綁。”
“……”季安然扭頭,再一次瞪大眼睛看清地上剩下的三根長竹,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這孩子得是有多小瞧她,才會給她留了一個小孩子都能扛起的數量。雖然是半碗粗細的青竹,可是還不夠一丈長的三根,也太小瞧人了。
望着面色如常,正在給她綁竹子的南笙,季安然輕咬唇瓣,略微艱難的提議到,“小笙,這太少了,我們再去砍多點吧。”
正在捆竹篾的南笙抬頭,疑惑的看了季安然一眼。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彷彿清晰的說道,“你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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