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荀攸還沒想出個對策來,楊彪就出手了。
鑒於支援的大軍已經到了,沈嫻也沒別的理由把大臣們繼續保護在皇宮裏面,於是在跟賈詡和郭嘉商量過之後,沈嫻就派了幾隊精兵把各位大人們客客氣氣地送回了家。
似乎是看出了劉太尉不好惹,大臣們老老實實地安分了兩天。
大臣們是安分了,可楊司空着急了,他還等着趕緊把沈嫻弄上帝位呢,於是楊太尉就請了一幫人去他家走動,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等等理由來遊說其他人。
大家各懷心思,誰也不鬆口,還有個別二愣子指責楊司空懷有二心,投敵叛國等等,大帽子扣得一個比一個嚴厲。
不管別人說什麼,楊司空始終穩坐釣魚台,最後看大家的意見分化得差不多了,他這才微微一笑,取出了劉協提前交給他的遺詔。
“劉太尉乃是先皇流落在外的親姊,身份高貴,”楊司空捋着鬍子,慢條斯理地解釋:“這裏面牽涉到一樁前朝舊事,與靈懷皇後有關係……”
聽完了楊司空的解釋,有些人提出了異議:“楊大人,您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劉太尉手中有塊靈懷皇后留給她準備日後相認的信物,是靈帝賞賜的鳳凰佩,與先皇手中的乃是一對,這個宮中都有記載,”對於這些疑問,楊司空早有準備,且不說有劉協死前交給董貴人的信物為證,單說楊司空,他自己就是參與了將沈嫻送出宮這件事的人之一:“除此之外,還有幾位當初幫助過靈懷皇后的老臣可以作證……”
大家談論了好半天,雖然有些人依舊心中懷有疑問,但大多數人是同意沈嫻繼位的,至少同意沈嫻可以先暫代皇位。
因為劉氏皇族死的都差不多了,除了沈嫻之外,還活着的、大家都知道能跟皇家扯上關係的正經皇室,也就只有一個貓在廬江兢兢業業種田的劉繇了。
然而劉繇現在是沈嫻的手下,誰知道他遠不遠越過沈嫻當這個皇帝。
至於劉備……不好意思,這位皇叔真的沒人承認。
商量完了新皇帝的人選,大臣們又開始操心劉協的葬禮,沒辦法,所謂人走茶涼就是這樣,他們還能想起來跟劉協操持個葬禮已經很不錯了,當初董卓在的時候,被一碗毒酒賜死的劉辯可是什麼都沒有,身後事凄涼無比。
“這事還得跟劉太尉提一提,”有心思活絡的大臣說道:“咱們哪兒能做得了主?”
站在他旁邊的同僚嘲諷道:“劉太尉日理萬機,正忙着掃除奸佞呢,哪有時間搭理你?”
眼看着這兩位要吵起來了,大家趕緊勸阻。最後還是楊司空拍板,說他會給沈嫻寫封信提起此事,畢竟劉協駕崩的消息不能總是拖着,得昭告天下了。
送走了大臣們之後,楊修舉着蠟燭順着長長的迴廊來到了大廳外,他在門檻上站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父親……”
楊彪對着楊修招了招手:“德祖,來。”
楊修猶猶豫豫地蹭了過去:“您……您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是真的,”楊彪沉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逼死了先皇,還想扶劉商羽上位?”
楊修趕忙搖頭:“不是的!我相信父親,您並不是……”
“德祖,”楊彪摸了摸楊修的頭,他從袖中取出一封奏摺鄭重其事地交給了楊修:“從今天起,我們楊家滿門的榮耀,就系在你身上。”
楊修愣住了:“父親?!”
“劉太尉不喜歡我,”楊彪擺了擺手:“但她對你很是青睞,好好把握機會。”
一陣風吹來,將燭火吹得忽明忽暗,楊彪的臉色被映照得陰晴不定,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楊修只有努力豎起耳朵,才能挺清楚全部的內容。
“她必須坐上那個位置,”楊彪說:“否則她就要改朝換代了。”
楊修全身一震。
“漢室光復與否對我們來說關係不大,但劉商羽她要拿世家下手……”楊彪微微眯起眼睛:“放任不管她或許真能辦得到,還不如許她一個帝位,換來幾十年太平盛世的好日子。”
“皇位,同時也是天下最堅固的枷鎖啊。”
“陛下駕崩了,”沈嫻頭疼得無以復加:“葬禮怎麼辦?什麼時候昭告天下宣佈這件事情?”
劉協到死都想着報復沈嫻一把,然後他成功了,手一撒,自己脫離了苦海,把挺着肚子的小妾和滿天下的爛攤子統統扔進了沈嫻懷裏。
伏壽在做針線活,她要給沈嫻綉一個荷包,理由是她發現沈嫻竟然沒有荷包帶,看着挺可憐的。
沈嫻對此哭笑不得,伏壽只在那天晚上抱着她哭昏了過去,事後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任憑沈嫻旁敲側擊還是正面提起,伏壽都能很淡定很正常地接話,漠然的態度就好似去世的是她從未見過也沒聽過的陌生人,而不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這個殘破河山曾經的主人劉協。
如果不是沈嫻曾經親自把伏壽抱回了寢殿,她肯定會覺得伏壽完全不在乎劉協。
“你既然已經隱瞞了陛下駕崩的消息,這件事情就別再插手了,”伏壽咬斷了線頭,對着陽光看了看,確定看不出陣腳之後,才放下荷包對沈嫻說道:“我下道懿旨,將你從陛下遇刺的事情里撇出去,再把葬禮的事全權委託給你就行了。”
沈嫻看着伏壽,嘆了口氣:“你真的不想走?”
“能去哪兒?”伏壽搖搖頭:“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何能適應四處奔波?”
說的也是,不過還是狡辯,沈嫻很像告訴伏壽,如果真的不想在宮裏待了,她可以把她送去益州,置辦個大寨子,買點丫鬟僕人伺候着,日子怎麼瀟洒怎麼來。伏壽畢竟還年輕呢。
但是當沈嫻看着伏壽平靜無波的雙眸時,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最後,沈嫻也只能說這一句話了:“你開心……就好。”
“沒什麼開心或不開心,”伏壽笑了笑:“過日子罷了。”
過了一會兒,伏壽又說道:“董婉兒那裏……”
“你猜我弟弟留給楊司空的遺詔是什麼?”沈嫻沒有直接回答伏壽的話,而是似笑非笑地問:“給我套上個公主的名頭,將帝位傳給我,還有呢?”
“我猜,陛下會讓你在登基之後,將董婉兒的孩子封王,”伏壽輕描淡寫地說:“不管男女,他將來都不得繼承皇位。”
“聰明,”沈嫻拍了拍手:“我覺得也是。”
劉協非要裝作遇刺身亡的目的有三個,一,噁心沈嫻,二,保住大漢江山,三,保住他和董貴人的孩子。
這三個目的中,前兩個是劉協和楊彪共同的想法,后一個是劉協的一廂情願,不過楊司空肯定會幫他完成的,因為他不會看着沈嫻的血脈繼任皇帝,對楊彪來說,那和改朝換代沒什麼兩樣。
大臣們可以忍受一位漢家的公主登基稱帝,卻不能忍受公主的孩子繼續坐皇位。畢竟再怎麼說,公主也是自己人,可公主的孩子,卻是別人家的。
“他想保住董貴人的孩子,我卻偏要扶他上位,”沈嫻微微一笑,語氣卻很冰冷:“這亡國的鍋,其實我也不想背呢。”
伏壽以皇后的名義下了懿旨,昭告天下說劉協遇刺身亡,刺客已經被劉太尉所擒獲,審問的結果是刺客與先帝有私人恩怨,但先帝死的時候刺客還沒能力報仇,於是只好根據父債子還的標準,把報仇對象改為劉協。
不管怎麼說,陛下現在駕崩了,可政事不能沒人管,他沒有皇子,也沒有公主,但他有個親姐,就是傳說中的劉太尉,這點陛下已經寫進了遺詔里,楊司空等老臣可以作證,不服去找他們辯。現在就先讓劉太尉暫代皇位,處理朝政,其他的等日後有合適的時機再議論。
這故事說出去壓根沒人信,但皇后金口玉言,大家再不服也只能暗地裏議論,況且有了楊彪提前打招呼,大家心中門清,一時間長安城裏竟然無人將劉協駕崩鍋扣在沈嫻身上,讓沈嫻驚奇了好一陣子。
長安城沒人扣鍋,不代表其他地方沒有,消息傳到兗州,袁紹和曹操等人都震驚了。袁紹當即就寫了封信傳告天下,表示不承認沈嫻的身份,一定是她自己瞎編的。袁紹在信中還將沈嫻打為弒君的奸佞,將朝中大臣一股腦地污衊為她的同黨,高舉為劉協報仇的旗號,退出與曹操和周瑜的戰爭,班師回朝去攘除奸凶了。
周瑜和曹操當然不能放袁紹走,這倆人也趕緊命令大軍整頓,跟在袁紹後面,有機會就打他。
“本初不太可能直接去司隸,”將同皇后懿旨一起送來的長安城情況的描述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後,曹操搖頭:“依我看,他是要回冀州。”
沈嫻收了陳倉關袁紹的兵馬,還有荀攸帶來的援軍拱衛,司隸現在有大半都落在她手裏,洛陽又是座被大火焚燒過至今未修復完成的廢城,沒法駐兵把守,袁紹傻了才會在這個時候去司隸跟沈嫻硬碰硬。
周瑜也傾向於袁紹要去冀州的說法,畢竟冀州是袁紹的大本營,他真正信任的人和他的家人都在冀州呢,就算要逃命也得先帶上妻兒家小啊。
曹操看周瑜一直認真地讀着軍報,憋了半天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劉太尉她……真是陛下的親姊?”
“千真萬確,”周瑜沒有瞞曹操,反正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有什麼好瞞的:“三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這件事情是蔡先生所言,孟德若是不信,他日得勝回京,可以去蔡先生府上拜會一番。”
“哎,公瑾說哪裏的話,”曹操笑眯眯地說:“我這是驚喜啊。”
對曹操來說還真是驚喜,至少沈嫻想拿皇位的時候,他不用為了維護漢室江山而與沈嫻為敵了。
周瑜卻沒有那麼樂觀,不管怎麼說,劉協死在沈嫻掌控長安的時候,這是給她潑了盆洗不幹凈的污水。
這讓周瑜的心情很不美麗。
“給子龍寫封信,他也該動動了,”周瑜鋪開宣紙,提筆揮毫:“袁本初想回冀州,我們就放他回去,正好一網打盡。”
“對,”曹操點頭,半真半假地開玩笑:“就當是提前送給劉太尉的賀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