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郭嘉和孫策兩人最後虎了吧唧地帶着一千人就出城找張郃談判去了,當真是藝高人膽大,也不怕自己遇上敵人的大軍被圍殲了。不過對方顯然跟他們的想法一致,以致於走在半路上的時候,兩隊人馬竟然相遇了。
孫策反應快,立馬抄傢伙準備開干,其餘兄弟們在主帥主動了之後也都紛紛醒悟過來,拿起武器只等老大一聲令下就打架。雖然對方看着人多點,烏泱烏泱的很嚇人,但比士氣,因為有號稱小霸王的孫策存在,還是我方更勝一籌。
眼看一場交戰在所難免,對面人群忽然分開兩半,從中間走出一位騎着高頭大馬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年輕人身上帶着風塵,眉角有些倦意,似乎是勞累了好長時間沒有休息過。他對着孫策大大方方地抱拳拱手道:“來者可是孫伯符孫將軍?“
“你是何人?”孫策眯起眼睛,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人不太好對付。
“在下河內司馬懿,草字仲達,見過討逆將軍。”年輕人微微一笑:“下官受朝廷徵辟不久,有幸做個簿曹從事,跟在張將軍身邊駐守陳倉關,偶爾發表點薄見。”
司馬懿擔任的這個薄曹從事應該是司隸校尉手下的屬官,掌管糧草賬簿的,年輕人卻說自己偶爾會“發表見解出謀劃策”,顯然是話中有話,“含蓄”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明顯,別說郭嘉,就連孫策都聽出來了。
但倆人都沒什麼反饋:郭嘉是懶得開口,孫策是謹慎地不開口。
司馬懿見郭嘉和孫策誰也不說話,只好自己打破了尷尬沉默的氣氛:“下官此番前來,是作為張將軍的使者,來向劉太尉議和的。”
孫策懷疑地打量着司馬懿,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貿然接腔,而是在經過認真細緻地觀察后,把司馬懿這枚燙手山芋拋給了郭嘉。
“議和?挺好的,”孫策點點頭,伸手一指郭嘉:“那你找他吧,這種事歸他管。”
郭嘉正躲在一旁看好戲呢,猝不及防被孫策點了名,簡直一個大寫的不開心。面對司馬懿看似正直實則狡黠的目光,郭嘉心中忽然有股危機感,好像在面對一個年輕蔫壞版的賈詡似的,他之前輕視的態度一下子收了回去,雖然人看起來還有點散漫,但是熟悉他的人若是在場便能看出來,現在的郭嘉在面對司馬懿時,簡直無比認真。
郭嘉眯起眼睛細細地觀察着司馬懿,從頭頂到腳後跟都認認真真地看了個遍,沒有遺漏分毫,而且他不止觀察司馬懿,還將跟着司馬懿前來議和的手下也打量了一番。
司馬懿起初很淡定地讓郭嘉看,但郭嘉看了半天都不說話,司馬懿就逐漸有點沉不住氣了,他縮在袖子裏的手攥成了拳頭,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僵硬。
畢竟還年輕,算計算計其他人可以,但鬥不過成精已久的老狐狸。
就在司馬懿覺得自己要忍不住了的時候,郭嘉終於點頭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馬懿:“年輕人,你很不錯嘛。”
司馬懿不知道郭嘉說的是哪方面,好在這問題有個萬金油的回答:“大人過獎了。”
一般人誇小輩不錯,要麼是真心誇獎,要麼是找個由頭將話題繼續下去,郭嘉應該是後者,於是司馬懿在回答完后就等着郭嘉提出自己真正的疑問,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甚至還在心裏模擬了幾個郭嘉會問的問題,提前打了草稿,省的一會兒郭嘉問了他答不上來。
然而郭嘉從來不按套路出牌,他用真誠的目光注視着司馬懿:“我可沒過獎,這就是我心裏的想法……現在的年輕人,膽子大,心思敏捷,機智又靈活,比我們當初可強多了。”
“你這作風有點像文和,”郭嘉唇邊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縷微笑:“主公一定會喜歡你的。”
司馬懿被郭嘉說得微微一愣,他呆了幾秒鐘才明白郭嘉的意思是什麼,當時冷汗就順着脊背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落了。
他發現了,司馬懿默默地想,他是怎麼發現的?他竟然能發現?
我該怎麼辦?直接承認?拿下他們?還是……再等等?
會不會是我多心了?
就在司馬懿被郭嘉一句話攪得心思大亂的時候,郭嘉懶洋洋地對着司馬懿伸出了手:“拿來吧。”
司馬懿微微一愣:“什麼?”
“議和書啊,”郭嘉用理所當然的目光看着司馬懿:“怎麼,既然是誠心議和,該準備的都沒準備好嗎?”
司馬懿趕緊搖頭說沒有沒有,都寫好了!他邊說邊從貼身的衣兜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紙遞給郭嘉。
跟着郭嘉的裨將機靈,跑過去想幫忙接過議和書,但司馬懿忽然抽回了手。
“這位大人,”司馬懿翻身下馬,鄭重地對郭嘉抱拳說道:“此物不單是議和書,當中還有極為重要的內容,張將軍吩咐了一定要下官親自交到劉大人的手中,不知道可否……”
“你就這麼想跟着我們走?”郭嘉鋒眉一挑,他的目光從司馬懿輕顫的袖口掠過:“行,那走吧,帶你去見主公。”
司馬懿心中稍定,他努力讓自己面上做到不動聲色:“多謝大人體諒。”
在回去的路上,孫策簡直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懂自己這趟出來是幹什麼的。他時不時偷偷去瞥被自己手下夾在人群中看管起來的司馬懿,看他臉上一派風定雲淡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即將深入敵營的忐忑感覺。
“他是要幹什麼?”孫策偷偷問郭嘉:“我們這就回去了?”
“我只是覺得不太對勁,隨口一詐,結果就把這小子嚇得不輕,”郭嘉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有點像是賈文和的翻版,估計是文和的崇拜者,仔細研究了文和這些年來干過的所有壞事,然後試着模仿了一下。”
郭嘉頓了頓,繼續道:“張儁義給了他快兩千人,這兩千人以他為首,各個都是精英,訓練有素,令行禁止,我不知道這小子帶兵的水平,不好評價,但若是將這兩千人交到你手裏,那就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強大的戰鬥力。”
在大家普遍缺少戰鬥力的時候,張郃會派司馬懿帶着這樣一支隊伍來議和?
這根本不是議和的配置,這是踢館的配置。
孫策聞言一愣,他表示有點驚訝,因為他竟然聽懂了郭嘉的弦外之音。
郭嘉的意思是說當年賈詡算計了沈嫻一把,反而被沈嫻看上(才華)收入了麾下,而司馬懿,這個賈文和的崇拜者,在仔細研究了相關事件后,也想着如法炮製一番。
讓張郃完全不抵抗,帶着將近七萬人直接投降沈嫻實在是太沒面子了,哪怕並不在乎袁紹的想法,張郃自己心裏也過不去這個坎啊,他好歹是被稱為河北四庭柱的名將之一,在兵力高於對手的前提下不戰而降……
張郃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將來會被多少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了,恐怕就是沈嫻也會看不起他這個直接投降的人
但是不投降,打吧,萬一打毛了沈嫻不要他了怎麼辦?女人的脾氣可是很古怪的,誰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張郃實在是賭不起啊!
張郃糾結的時候,司馬懿站出來了,這個年輕的謀士給張郃出了個主意。
“降是肯定要降的,將軍您可想清楚了,經此一役,不管結果如何,袁公那裏定然是容不下您的,如果再得罪了劉太尉,天下之大,何處是您的容身之所呢?”
總不能張郃自己扯虎皮做大旗佔山為王吧?
司馬懿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他看着沉思中的張郃,繼續說道:“但是我們又不能直接就降了,畢竟您麾下還屯着重兵呢,這樣會讓劉太尉看輕您的價值,您將來就難以得到重用了。”
司馬懿的意思,是讓張郃親自去找荀攸商量議和的事情,同時再交給司馬懿一隊精銳人馬,由他帶領潛入長安城去詐降,如果沈嫻接受了,他可以用這隊人與虎賁營抗衡,引髮長安城的動亂,張郃就可以趁機出兵,等到那時大軍兵臨城下,他們再投降,分量可就不一樣了。
如果沈嫻不接受……她沒有不接受的理由,誰不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敵人呢?
但張郃覺得不妥,因為沈嫻又不是只有虎賁營那三千人撐場面,荀攸可帶着快六萬的人馬把他們圍在長安城外面了呢。
再說了,你第一次接受別人的投降被欺騙了,還會相信那人第二次的投降嗎?不抓起來幹掉都是好的了!
“將軍,”司馬懿嘆道:“我們得讓劉太尉既看到我們的實力,又看到我們的誠意,得讓她重視您啊。”
否則就算是投降了,但沒有發展前途,那和在袁紹的麾下混日子有什麼區別?
怎樣才能重視一個人?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大家都不會珍惜的,只有歷經千辛萬苦搶到手了,才會無比寶貝。
所以司馬懿才設了個這麼彎彎繞繞的局。
但司馬懿學到了賈詡的皮毛,卻沒有學到賈詡的精髓——要知道賈詡當年雖然算計了沈嫻一把,但他半路上就直接跟沈嫻攤牌了,而且還算是間接地幫沈嫻從劉焉手裏奪了權利,最重要的是,賈詡人沒有被沈嫻抓住啊。
再看司馬懿這裏,小夥子你認為你是能幹的過孫策呢還是能幹的過沈嫻?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嘛。
奇思妙想和愚蠢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當然,郭嘉理解司馬懿,因為張郃的最終目的是投奔沈嫻,而不是收服長安,所以司馬懿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日後可以在沈嫻那裏得到更好的發展”來考慮的。在這個條件的限定之下,留給張郃和司馬懿的選擇本來就不多——要麼規規矩矩地不抵抗直接投降,落個膽小如鼠的評價,前途受到點影響;要麼玩票大的賭上一把,至少還能讓沈嫻看到他的實力。
“不過我覺得那小子不會想不明白這點,”郭嘉摸着下巴對孫策說道:“所以我才想帶他進城,看看他究竟有何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