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當然這幅拍出億萬天價的畫現在還沒有名字，而且它還被它的主人深深地嫌棄着。因為蘇清嘉讓卡洛斯自己把畫帶回去。
卡洛斯：別理我，我想靜靜，也別問我靜靜是誰。
畫：o(︶︿︶)o怪我咯？
收好畫，再往前走，就到了蘭布拉大道的盡頭——這裏矗立着一座雕塑，整個廣場以他的名字命名。
哥倫布，整個世紀最偉大的流浪漢。
五百年前的他相信地球是圓的。為了尋求航海援助，一路從意大利流浪而來。這座為了紀念四次橫渡大西洋的克里斯托弗·哥倫布而建造的雕塑，高六十米，他的手指指向大海，一直延伸到他曾經發現的新大陸的方向。
“卡洛斯，你知道這座雕塑嗎？”蘇清嘉詢問着這位從畫家那離開就一直有點低迷的少年，她能感覺出他的心情不好，但原諒這位小哥的冷臉實在太強大了，蘇清嘉也沒搞清楚他為什麼心情不好。
卡洛斯咬了咬下唇，糾結了一會，道：“嗯，他是哥倫布，在西班牙王室的資助下曾經發現新大陸。”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巴塞隆拿人都知道。”
“那時候他堅信地球是圓的，沒有人相信他能成功，然而他最後還是做到了。”這麼多天來，卡洛斯的刻苦蘇清嘉看在眼裏，“哥倫布來西班牙之前窮到身無分文，但他發現了新大陸。”
她在鼓勵他，卡洛斯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
“前三次哥倫布都失敗了，但只要成功一次，就足夠了，他籌到資金，開始了第四次航行，有着前三次的經驗做基礎，這一次他成功了。生活的苦難是成長的基石。這所有艱難的、困苦的，只要是沒有將你打倒的，都會為你的成功增加一塊砝碼。”蘇清嘉轉過頭來看向他，“卡洛斯，你是最棒的。愛迪生還失敗那麼多次呢，你才一次，怕什麼！”
她的身後是廣闊的海洋，海鷗在她周圍起飛降落，濕濕的風吹起她的黑髮，眼睛是琉璃的色澤。
彼時，日光傾城。
他似乎找到了永不言棄的理由。
“我一定會成功的！”卡洛斯大聲朝她喊道，“啊——啊——啊——”
蘇清嘉也被感染了，轉過來對着大海呼喊：“啊——啊——”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在哥倫布廣場上追趕打鬧，也會向路人要點食物，投喂海鷗。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緩緩低垂，卡洛斯把蘇清嘉送回家，然後把懷裏抱着的蘇清嘉的鮮花和藥材遞給了她。
蘇清嘉聞聞稍微有點焉了的花，嗯，還很香，不影響製藥效果。
回到宿舍，卡洛斯從懷裏拿出那張素描畫，儘管不滿意這張畫的最後歸宿，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把畫紙展平鋪開，着了兩本厚厚的書，一起夾起來，然後放進了他床頭的盒子裏——
那裏面還有一個嶄新的足球，和一支有着紅色旗子的水杯。
*
這天蘇清嘉在卧室里搗鼓她二十多天前買回來的花卉和藥材，她已經把它們都磨成了粉，經過晾曬蒸煮，在湊了其他需要的東西，比如玫瑰精油之類，她的膏脂已經做成了，很值得表揚的是，她買了三副的量，一點也沒有浪費。
做好的膏脂需要靜置很長半個月。今天就是可以檢驗成果的日子了。
蘇清嘉特別激動，差點都想爆東北口音了——哎呀媽呀，給我煮個餃紙冷靜一下吧！
打開纏金絲牡丹穿花紋的小盒子，盒子是她從中國帶過來的，當時也沒想着用來裝什麼，就是純粹好看，一連帶了十個左右，都放在隨行的梳妝盒裏。
小盒子裏面是粉色透明的凝脂，帶着清甜而又綿長的獨特香味，晶瑩剔透，蘇清嘉伸出食指感受了一下，觸感很是溫潤，就像是流動的水，又有着固態的形體，但沒有半點的油膩阻塞。
連忙挑了一點抹在手背上，她的手細嫩雪白，因為熱度，凝脂一點點化開，蘇清嘉細細抹勻后，把手湊近放在眼前，本來就白皙的手現在幾乎看不到毛孔和皮膚的紋理，而手背一片滑嫩，就像在水裏一般舒服。
大功告成！這麼多天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不枉她還央求着蘇靖康給她買了一套化學實驗必備的器材。
忍不住想要試下效果，蘇清嘉鑽進衛生間泡了個澡，擦乾淨后塗抹上凝脂。
嗯，真的很贊啊，身上也香香的！簡直贊贊贊！看來其他的方子也可以一起製作了。
穿好衣服，蘇清嘉看了看時間，已經兩點半了，平常她都是兩點去的孤兒院，卡洛斯會在公交車站那等着她。
一路碎步跑下樓，蘇清嘉正在穿鞋，明靈走過來，有點疑惑：“貝拉，今天下雨，還要出去和卡洛斯練球嗎？”
明靈挺喜歡卡洛斯的，雖然沒見過，但聽着女兒越來越熟練的西班牙語。明靈就覺得這小男孩挺好的，聽女兒說，還長的很漂亮。
蘇清嘉在房間一直關着窗戶，還拉上了窗帘，沒聽見雨聲，這會聽明靈一說，蹬蹬蹬跑到落地窗前，“真的，下雨了。”
地中海氣候就是讓人捉摸不透，前一段都是上午的時候下點小雨，到了下午基本上就沒有了，有時候又連着幾天都是大晴天。
蘇清嘉想了想還是找了把雨傘，穿着雨靴出門了，拿着雨傘在明靈跟前晃晃，道：“美麗的女士我出去一下，一會就回來。”
明靈聳聳肩，轉去琴房彈琴去了。
炎熱乾燥的夏季，一場雨是許多人的渴盼，但蘇清嘉不太希望。她下了車，撐起雨傘，擦了擦被雨水打濕的眼帘，在水幕中尋找。
卡洛斯待在他一直愛站的地方看着一輛輛來往的車子。那塊地方沒有遮蔽物，卡洛斯就像旁邊的紅綠燈一樣，靜靜地矗立着。
蘇清嘉連忙跑過去。雨水濺在她的褲腿上，“卡洛斯，你怎麼都不躲雨啊！你看你。淋得濕透了，會感冒的，知不知道！”蘇清嘉慶幸自己出門的時候帶了一把大大的雨傘，不如她的私人小雨傘那麼漂亮，但能很好的罩住他們兩個人。
卡洛斯渾身都是水，蘇清嘉都看見他□□在褲子外的一截小腿上水成股流下，纖長的眼睫毛此時成了水珠的聚集地，但他的眼底光彩閃爍。
“我身體很好，不會感冒的。”卡洛斯道，不過蘇清嘉從他的口氣里聽出了死鴨子嘴硬的味道。
“下這麼大雨，你不知道往旁邊那站一點嗎？快擦擦，你臉上都能養鴨子了。”蘇清嘉從背包里取出紙巾來給他。
卡洛斯接過紙巾，道：“謝謝。”又補充了一句，“我怕我不站在那，你要是到了看不到我。”
蘇清嘉想罵他是不是傻，但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又回到了肚子裏。
他的眼神太真摯了，那雙藍灰色眼睛幾乎盛滿了她的身影，她忽然覺得這個少年真的讓她好心疼。
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孤獨到沒有人能夠走進他的世界，他用冷漠做外衣來抵禦外人給予他的寒冷，他就像一個永遠荒涼的冰原，長不出溫暖的花朵。
他不敢去期盼，他害怕破裂后獨自舐舔傷口無人問詢的寂寞。
她何德何能，得到這個少年最真摯的友情。
來的路上，蘇清嘉想過，卡洛斯今天應該不會去練球，但她還是覺得忐忑，思前想後還是過來看看。
她來對了。要是她不來，還不知道卡洛斯今天會在這裏待多久。
她撐着傘，和卡洛斯一起回孤兒院，“你淋這麼濕，趕快回去洗澡換衣服啦。”聲音有點悶悶的，還帶點鼻音。
卡洛斯突然覺得身上一點也不冷了，雖然他在雨里將近呆了一個小時，期間他也想過移到旁邊躲一會兒雨，或者是很回宿舍拿把雨傘，但最後還是放棄了，他知道貝拉來的可能性很小，可他不想萬一她來了，卻找不到他，那該怎麼辦。
不過，貝拉還是來了。
卡洛斯不喜歡走孤兒院正門，他們是從小操場繞回去的。
用來練習的易拉罐盛滿了雨水，舊舊的足球在沙坑裏承受洗禮。蘇清嘉心裏產生了一個想法，心中的難受驅使她還沒想清楚就行動了。
她跑過去拿起易拉罐放在球門上，朝着卡洛斯大喊：“卡洛斯，用你的球，把它打倒！”
卡洛斯點了點頭，他的金髮被淋濕得徹底，一甩就是一灘水。他走向沙坑，把足球擺在跑道上。距離很遠，水簾阻隔了視線。
他拚命強迫自己睜大眼，尋找合適的角度和力道。
“加油！卡洛斯！加油！卡洛斯！加油！”蘇清嘉向他揮舞手勢。
然後，蘇清嘉就聽見了易拉罐落地的聲音，叮叮哐哐，很清脆。
足球滾出去很遠。蘇清嘉真箇人都蒙逼了。跑過去給卡洛斯撐傘，大眼裏都是佩服，朝卡洛斯骯了昂頭，道：“你真的好厲害，好准哦！”
這次卡洛斯不需要蘇清嘉幫忙就能展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了，他把這個笑容送給了蘇清嘉。
回到宿舍，蘇清嘉甜甜地笑着目送他走進去。
少年開始長高，蘇清嘉想，她應該給他找位專業的足球教練，他真的很有天賦，不該被湮沒。
而她這個業餘陪練，是時候退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