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為草
夜深沉,城市卻依然是燦爛和暄鬧的,三三兩兩的行人從五彩霓虹影下走過,車輛如梭,擋風玻璃上不時掠過一絲亮色。
可如同霓虹下也有陰影一般,這高尚的燦爛之間亦有卑鄙的幽暗。
葉衡拐入下水道口,慢慢滑下摩托車,呆立了許久,拍了拍車把,這可是他唯一的財產了,之後慢慢地鑽入下水道口邊的一條岔道,擰開燈,一張行軍床,一張破桌几,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破爛,這裏便是他的家。
坐在床上,他才覺得渾身酸痛,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作為一名地下飆車手,他每天儘力所做的就是讓他的摩托車速度更快一點,這樣下注的人就會更看好他一點。
五年前,他來到這座城市,五年後,他的理想已成崩滅。
對家人的承諾又讓他不能回頭。
幾年來讓他看慣了鮮血與死亡,多活一天,便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他抬起頭,看見對面牆沿上的一盆植物,那是一株長着卵形淡黃綠色小葉的植物。
那是他離開家鄉時最後一次爬山偶然間發現的,便帶在身邊,存留一點家鄉的回憶。他不知道也不關心這是什麼植物,只是在這久不見陽光的下水道中,它也長得很好。讓他心中有一絲驚訝。
他站起來,走過去,拿起一隻噴水壺,對着小盆噴了幾下,這才發現,那株植物居然開了花,紅色傘狀小花,花很小,可是在晶瑩的水珠間甚是可愛。
一股清香散出,直沁人心脾。
葉衡的心中竟輕鬆了小會。
他退回來,又坐在床上,苦笑了一下。
麻利地找出一根皮筋,縛在左臂之上,又找出一支注射器,從懷中掏出兩支針劑,喃喃自語道:“推薦的好東西,不知怎麼個好法。”
地下飆車手就是死亡和鮮血的代名詞。壓抑的生活催生了毒品和酒精的放鬆。而地下飆車場更是藉此控制車手。
一支針劑很快抽入注射器中,葉衡猶豫了一下,又將第二支針劑抽入注射器中,他眯着眼看了看注射器中微帶着一點淡黃色的液體,低下頭,將注射器向臂上的靜脈插去,轉眼間,兩支針劑已全部注入他的身體。
葉衡抽動了幾下鼻子,一種熟悉的快感迅速瀰漫全身。
突然,無比的寒冷從心底湧出,葉衡掙扎了幾下,翻下了小床,他的瞳孔縮小如針尖大小,呼吸竟漸漸減慢。
明顯是毒品使用超量的癥狀,可是葉衡已不知道了,他瞪大眼睛,卻只看見頭頂上的一抹綠色。
漸漸綠色被黑暗吞噬。
儘管死亡前的一剎那,葉衡才覺生命的可貴。但碩大的城市中一個吸毒青年的死亡,如蟻螻的幻滅一樣平常。
只有牆沿上的那株無名的植物,從黃綠色小葉間滴下一顆晶瑩的水珠,如同落下的眼淚一般。
突然,那株植物泛起一陣紅暈,肉眼可見它快速的枯萎,紅色傘狀小花謝去,一顆不起眼的黑色種子化出,轉眼隨化為灰燼的殘枝飄起,落在葉衡的屍體上,白光一閃,葉衡的屍體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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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連綿不斷的山林,鬱鬱蔥蔥地望不見盡頭。
一隻黑色的鵑鳥停在一棵梧桐樹上,低頭梳理着毛羽。
那株梧桐樹更是挺拔,翠綠地彷彿是要滴出水一般,在這山林里格外醒目。梧桐樹四周的靈氣彷彿都被它吸收了一般,周圍十丈內竟無一棵植物。
卻有一株長着卵形淡黃綠色小葉的小草兒生在梧桐樹下,十年了,它竟長了只有區區一寸。
突然,那隻鵑鳥抬起頭來,彷彿感覺到什麼,雙眼緊瞪着東南方。
一團七彩光團從天邊急遁而來,速度比鵑鳥還要快上三分,轉眼便奔至梧桐樹的上空,七彩光團散去,連天際的薄霧都閃過几絲流光,一隻鳳凰現出身形,五彩羽色,丈高的體形,青頭白頸赤喙黑背黃趾,分別長着像字一樣的體紋德、順、義、信、仁,那鳳凰一現身,便一聲長鳴,叫聲高亢,響徹宇內。
鳳凰一現,鵑鳥眼中似乎就有些驚恐,它轉身看了一眼梧桐樹上的巢穴,彷彿有些戀戀不捨,抬頭挑戰似地尖叫了一聲,雙翅一振,七道粗大的風刀向鳳凰捲去,鳳凰四周又現出那團七彩光暈,風刀就全部擊在光暈之上,幾聲悶響,風刀已然不見,只是光暈有些黯淡了下來,那隻鳳凰彷彿被激怒了一般,一聲厲鳴,一道青色火焰從它口中射出,霎時正中鵑鳥,鵑鳥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悲鳴,轉眼便化為灰燼。
鳳凰收攏了雙翅,棲在梧桐樹上,氣勢凜人。
忽然,四周天際數道五顏六色的遁光向梧桐樹飛來,轉瞬之間,十餘名修士已在半空圍住了鳳凰。
“林道友,神獸近在眼前,何不動手?”一個尖銳的聲音彷彿帶點嘲弄響起。
九名藍衣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怒道:“若不是你們修魔者從中作梗,我們早就捉住它了。”
一個嬌柔的聲音卻又響起:“佟二爺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這鳳血入丹,佟大爺那久治不愈的寒疾當可治好了,佟二爺自當是兄弟情深,但這鳳凰的冠羽若讓給小妹,那奴家的七寶霓衫不也可成功煉化嗎?”
那姓佟的中年漢子似乎有些忌憚這說話的女子,怒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先前那個尖銳的聲音又道:“其實這趟便宜最大的還屬是梅長老,你的璃火尺還缺一隻獸魄吧,若能將這隻鳳魄與器靈溶合,怕是要直接從上品法器躍升到中品法寶了吧!“
藍衣人中一名峻瘦的老者眼中精光一現,便止住了要說話的佟姓漢子。
微微笑道:“原來青於道友早已洞曉一切了,呵呵,那在下就擅自做主,將鳳凰冠羽讓與赤凌道友了。”
與這九名藍衣人相對的是六名衣着紅、褐兩色衣衫的修士。最前面站着一名紅衫女子和一名褐衣老者。
那名褐衣老者長得卻是尖嘴猴腮,聽罷輕笑幾聲:“久聞梅長老在少洹宗是太上掌門,一聲令下,連掌門也不得不從,這個主自是做得。我這老傢伙就不拐彎抹角了,這鳳凰結丹老朽要了。“
那姓佟的中年漢子臉色一變,喝道:“你魔門兩宗這次不過五六個人,又沒有出得一份力,竟如此貪得無厭,別人怕你青於上人,我少洹宗可不怕你。”
那紅衫女子相貌甚美,聽罷笑道:“喲,佟道友,千萬別拿少洹宗來壓我等,你這修真大派小妹自當是得罪不起的。”她話雖是這麼說,言語中卻甚是輕佻。
幾人眼雖緊盯着鳳凰不放,口中卻討價還價起來。
幾番言語過後,那梅姓老者苦笑道,:“鳳凰內丹是萬不可給青丘道友的,不瞞你說,取回這鳳凰內丹也是宗內一名老祖吩咐給在下的任務,老祖發話,我等豈敢怠慢。”
他停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這是在下十幾年前費了大氣力才弄到的一顆妖獸鮫鯪的妖丹,雖比不上鳳凰內丹來的珍貴,但也是稀罕之物,若是上人能助一臂之力,我就將他贈於上人。”
那名褐衣老者狀似心動,沉吟了一會,點頭應下。
梅姓老者臉色大松,突然,他雙眉一皺,叫道:“鳳凰要跑。”
說罷,他祭出一把小尺,小尺飛在半空便一下變大數百倍,遍體赤紅,向鳳凰砸去。
接着,褐衣老者雙手一搓,面前便現百條銀蛇,齊向鳳凰攻去。
場上諸人也紛紛攻去。鳳凰四周又現出那團七彩光暈,一聲劇響,那紅色巨尺與光暈相撞,巨尺竟縮回小尺模樣,光暈也消失不見了。
梅姓老者接住小尺,大喝一聲,口中噴出一股紅光,附在小尺之上,又重新祭出。那邊褐衣老者的百條銀蛇被鳳凰幾啄幾飲,紛紛化成滴滴銀液散去,褐衣老者又掏出一根銀棒,幾聲咒言念下,銀棒竟將四散的銀液吸聚,化為一條幾丈銀蟒向鳳凰撲去,另幾人各類符錄、法術疾如雨下,漫天飛舞,圈中的鳳凰這時一聲低鳴,身形竟漲大了倍余,赤喙一張,一條粗如房柱的青焰射出,正射在銀蟒之上,碩大銀蟒立化為一灘銀液,銀液又散成幾縷白煙,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梅姓老者臉色大變,大聲喝道:“這孽畜幾日竟煉出了青炎天火,快躲,不可與青焰相觸。”
他的話還是慢了些,有兩名弟子在他說話前已打開各式法術防禦罩,只和青焰剛剛一觸,便化為烏有。
那名褐衣老者已是心疼不已,他那根銀棒原是一件上品法器,用起來甚是順手,本以為這鳳凰已被少洹宗諸人追襲了數日,已是囊中之物,幾方人少,卻也能撿便宜分上一羹,不料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自已先損失了一件法器,更是怒火中燒,雙手一分,現出一方白帕,一股黑霧從帕中湧出,聚成一隻鬼爪向鳳凰抓去。
梅姓老者卻忙着收回小尺,口中叫道:“佟師弟、青於、赤凌道友我們施法纏住這孽畜,眾弟子趕緊布好琉璃困仙大陣。”
說完,雙手施法,一個巨大的石人從林下土中鑽出,蹣跚向鳳凰擊去,佟姓修士也立刻施法,無數大大小小的石錐在空中凝現,向鳳凰疾射。那名女修也一改輕佻的神色,一臉鄭重地從身中摸出一個種子一樣的東西,身形落下將其種在土中,又掏出一個瓷瓶滴下幾滴液體,瞬間一株綠色植物拔地而起,轉眼化為無數綠色藤曼向梧桐樹上的鳳凰纏去,藤曼上儘是青色鋸齒,藤曼更是附着一層沾液,滑膩得好象水蛇一般,藤曼卷上梧桐,肉眼可見,那株數丈梧桐竟生生地枯萎下去。
那隻鳳凰雙爪數抓,便將鄧姓老者召出的石人撕得粉碎,雙翅急掠,已將無數大大小小射來的石錐擋在身前,偶有幾根石錐漏過,也只擊得幾根鳳羽飄下。
鳳凰對鬼爪和青蔓似乎十分忌憚,不斷從口中射出青焰與之相抗,鬼爪十分靈活,竟能左右躲避青焰,而青蔓則被青焰燒成飛灰的部分轉眼又重新長了出來,漸漸鳳凰口中的青焰微弱下去。
那邊少洹宗的眾弟子已將數十面陣旗布好。
梅姓老者高叫:“諸位道友收法,看吾宗困仙大陣的威力。”
言罷,將一縷元力打入陣眼,無聲中一個半圓形的琉璃色的大罩已將鳳凰連同下面的梧桐樹一齊罩住,一聲霹靂,一隻一模一樣的鳳凰在罩中出現,口吐青焰也向對方射去,兩隻鳳凰就在罩中上下纏鬥起來,不多時,兩隻鳳凰已是受創多處,陣外青於上人眼光閃爍,面無表情說道:“不愧是少洹宗護宗大陣,竟能以意生形、以形傷人,妙,妙。”
突然,其中一隻鳳凰悲鳴一聲,口中吐出一隻青色珠子,在一團青焰中溜溜打轉,那青於上人盯着那顆珠子,臉上不覺露出幾分貪婪的神色。
那鳳凰掠起,口中的青色珠子電射而出,正擊在琉璃罩的一處。
一聲迸裂的巨響,那處竟顯出一個大洞,另一隻鳳凰幻像在顯出洞的同時便突然消失了。瞬息之間,鳳凰已掠出大罩之外。
青於上人頓時驚怒道:“不愧是啟智期的神獸,居然能找到陣眼。”
說罷就要追掠而去。
半空中突然破空之聲大作,那隻鳳凰一聲哀鳴,碩大的身形斜向掉了下去。身軀竟被三支金色巨箭貫穿,血肉四濺。
青於上人身形立頓,驚道:“無衡箭,無衡箭,原來有天鐸老怪的無衡箭,難怪。。。。。。。”
梅姓老者已是滿臉笑意,:“這鳳凰雖是啟智期的神獸,畢竟還是只畜生,雖能察覺到陣眼,但卻不知欲擒故縱之意,這三師祖的無衡箭可以潛伏之無形、無色、無意,正是獵襲的利器,我便將其秘祭在故意露出破綻的陣旗之旁,果然一擊得手,哈,哈。”
梅姓老者又掏出一隻黑缽,看來是要收取鳳魄。
那隻垂死的鳳凰突又掙扎着飛上桐梧,一聲低鳴,鮮血竟從喙中噴濺而出,眼見那隻鳳凰周身突然燃起青色火焰,由小及大,最後竟變得漫天青火,溫度之高讓眾修士都遠遠退開。
梅姓老者臉色劇變,驚道:“鳳凰涅盤,難怪它要找到這株百年桐梧了,這下糟了。”
那三支金色巨箭被他趕緊收回,這無衡箭也非凡品,雖在青色火焰中留了一會,卻毫髮無損。三支金色巨箭漸漸縮小,最後化為三片近乎透明的葉子收在梅姓老者手中。
過了許久,青火才漸漸熄滅,梧桐樹連同周邊數十丈的地面都被燒出一層琉璃層,一個白色的大卵已經碎裂,卻空空無物。
梅姓老者一臉沮喪,顯然這隻鳳凰這次彌留之際的強行涅盤失敗了,這隻鳳凰的血肉、獸丹、連同它的魂魄怕都化為烏有。
梅姓老者暗嘆,只好命手下弟子將爭鬥中灑落四周的鳳凰血收集起來,也算是勉強能交差了,只是想起本宗老祖的吩咐,心中自有些忐忑不安。
那位赤凌仙子卻搶得之前散落的幾根鳳羽,不禁微微舒了口氣。
只有那位青於上人一無所獲,還搭上了自己的一件上品法器,臉上一時間陰霾密佈,以他往常性格,怕是立刻就要翻臉奪物。只是今天對方兩名高階修士與自己修為相當,又是大派中人,身懷利害法寶,那赤凌仙子雖是與自己同來,又同是修魔者,但這種情況下,肯不肯出手相助,也未可知。
略作思量,便冷哼一聲,化作一縷黑光遁去。
少洹宗的眾人見狀也是長舒了口氣。
只有那赤凌仙子滿臉笑意,盈盈說道:“多謝各位厚意,他日若來我們玉鳩門,奴家自當結榻以候。”
說罷,祭出一柄如意狀的法器,迎風大漲,便和手下門人登上法器,破空而去。
剩下少洹宗眾人,也是興趣寡然,梅姓老者還是吩咐拾起鳳凰卵的碎殼后,眾人一齊遁去。
那層琉璃地面依然是熱意逼人,不多時,天空嚦嚦地下起了小雨,落在琉璃地面,便騰起一絲白霧。
隨着雨勢漸大,滾燙的琉璃層不斷碎裂開來,發出連綿的迸裂聲。琉璃層下緊壓的土石也因為雨水的浸泡拱了上來,一株尺長的翠綠植物現出。
正是那株長着卵形淡黃綠色小葉的小草兒,只是它不但長了少許,而且黃綠色小葉竟隱隱現出一絲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