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回來
關信並沒有把死胎拿回去,陶雲清對此很失望,他將關信吊在祈仙洞的高處,不停用鞭子抽打着關信的身體,打得皮開肉綻卻沒有流出一滴血。
藺如面無表情地看着關信被吊在高處,身體下墜像是一具乾屍,可關信卻昂着頭,透過祈仙洞細小的孔洞看着外面皎潔的圓月。
藺如枯朽的臉上露出不解,啞着聲音問道:“你在看什麼?”
“看月亮。”
“月亮?”
“嗯。”
藺如滿心不解,他不懂月亮有什麼好看的,藺如站在關信腳下,學着關信昂着頭看向外面。
在那之後,關信總是時不時地忤逆陶雲清的意思,他反抗的次數越來越多,陶雲清對關信的忍耐限度也越來越小。每一個忤逆,陶雲清都會把關信吊在祈仙洞的高處,抽打一頓,關信每次都是毫無知覺一般看着山洞外的明月。
“那是什麼?”偷偷潛伏在祈仙洞內的郁煌,奇怪地看到有什麼東西偷跑進了祈仙洞內,他拉了拉采多的衣袖,問道:“老祖,你快看看,那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有什麼好看的?”采多翻了個白眼,拽開郁煌的手,“一隻成了精的黃鼠狼而已。”
黃鼠狼蹦蹦跳跳地跳進了祈仙洞內,他跳到陶雲清擺放祭品用的案台上,一雙黑豆似的眼睛賊溜溜地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打着膽子摸上了案台上的拂塵。
“小小黃鼠狼,也敢覬覦本大仙的法器?!”忽然出現的陶雲清厲喝一聲,一把抓住黃鼠狼的尾巴,黃鼠狼嗷得叫了一聲,一甩尾巴,放出一股臭屁。
陶雲清臉色大變,忙拿着拂塵上下扇動,他冷笑着看着黃鼠狼,道:“前幾次沒能殺得了你,這次你卻送上門來了,受死吧!”說完,右手一抓,指甲轉瞬暴漲,直衝着黃鼠狼的喉嚨而去。
黃鼠狼怪叫一聲,掉頭就跑,陶雲清緊追不捨,一甩袖子,一張長幡涌了出來將黃鼠狼結結實實地包裹住了。
“還想跑?”陶雲清正要上前拎起被捆住的黃鼠狼,卻發現關信將黃鼠狼撿了起來。
陶雲清放心地收回腳步,淡淡地道:“殺了他。”說完轉身就走。
關信撿起黃鼠狼,黃鼠狼一臉哀求地看着他,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求求你,不要殺我……”
關信的視線變得模糊,他忽然問道:“你也是生命嗎?”
“我是。”黃鼠狼頻頻點頭,“我是,那老道害了我全家,我是來複仇的。”
“陶雲清是壞人,他指使你做這些事情,你不要再聽他的了……”那個一直盤繞在他腦海里的聲音再次響起,關信猶豫着沒有動手。
陶雲清見預想之中的慘叫沒有出現,懷疑地轉過了頭,在那瞬間,他頓時瞪大眼睛,怒吼道:“你幹什麼?”
關信徒手將包裹着黃鼠狼的那塊黑幡扯開,幡面黑氣繚繞,不斷有亡魂的哭號聲,陶雲清氣得渾身發抖,飛撲過來要搶下這面他好不容易才製作而成的邪幡,可是卻仍是晚了一步,那黑幡被關信撕了個七零八落。
陶雲清氣得怒吼,關信卻抱着黃鼠狼,將它溫柔地放在地上,他拍了拍黃鼠狼的頭,柔聲道:“快走吧。”
鞭子抽在背上,陶雲清恨恨地看着關信,他顫抖着身子說:“你知道煉製這面黑幡廢了我多少工夫嗎?”
關信面無表情地看着陶雲清,一言不發。
陶雲清又把關信吊到了祈仙洞頂,藺如坐在他下方的大石頭上,問道:“你為什麼要放走那隻黃鼠狼?”
“不知道。”
藺如:“……”
關信說:“那是生命。”
藺如眼裏出現迷茫:“什麼是生命?”
“不知道。”關信說,他忽然不再看山洞外的明月,低下頭看着從岩石縫隙中生出來的小花,“也許那就是生命。”
藺如走過去,將花一把拔起,那朵粉色的小花被他粗魯地攥在手心,藺如拿乾枯的手指撥弄了一下花朵,看了看,皺着眉頭說:“生命?”
關信沒有再看,他仰起頭繼續看向天空。
這一次關信被陶雲清連吊了十天十夜,郁煌在一旁守了他十天十夜,他總是趁着采多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讓地面開出小花陪伴着關信。
十天後,在陶雲清又回到祈仙洞的時候,他發現關信死了。
關信被吊起來的身體沒了呼吸,這具身體冰冷僵硬,就如同他當初從地下挖出來一樣。陶雲清踢了踢關信,對方仍是沒有什麼反應,他問藺如:“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做什麼了?有什麼人來過。”
“沒有人來過。”藺如搖了搖頭,“他一直在欣賞生命。”
陶雲清:“……”
陶雲清冷笑了一聲,道:“失敗品終究是個失敗品,這樣也好,我製作一具新的殭屍。”
他把關信的屍體丟出了祈仙洞,從外面又拖回來一具新的屍體丟在屍坑裏炮製成殭屍。
郁煌跳下去抱起關信的身體,着急地問采多:“老祖,他怎麼了?”
“身體到極限了。”采多道,“這具身體本來就是凡人的**,我只是將三魂封印在他的身體內,如果想要長久地活下去的話,他需要換舍。”
“換舍?”
“嗯,就是換一具新的身體。”采多道,“如果不換的話,他的思想是活着的,而**卻無法行動,因為**幾乎不能支撐他繼續活動。”
“可是……”郁煌想起來地宮內那具男人的屍體還十分健壯,有以一當十的能力,跟采多說的完全不一樣啊,“他應該還能活動的啊?”
“不能了。”采多道,“他的七魄都快要散去了,只能先將三魂拔出,放到別的身體裏。”
“要怎麼做?”郁煌問道。
“找一具新的身體,然後換血。”
郁煌聽從采多的吩咐,趁着藺如和陶雲清都不在的時候從屍坑裏找來了一具新的屍體。
采多給關信換了血,將新的關信放在了郊外。
等他們回頭準備處理關信自己的身體時卻發現那具身體居然不翼而飛了,郁煌隱約在大樹的陰影里看到了黃鼠狼的尾巴。
一天後,關信醒了過來,他在野外坐了很久才站起來回到了祈仙洞。
藺如正吊在洞中,他看着陌生的關信卻問道:“他說你死了。”
“我們早就死了。”關信說,“你在做什麼?”
“把自己吊起來,感受一下你之前的感受。”藺如抬頭看着月亮,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山石縫隙中的月亮清清楚楚,那冰冷卻又神聖的柔光讓藺如僵硬的身體出現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舒適感。
關信說:“我想殺了他。”
“嗯。”藺如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將屍體拋入屍坑的第三天,陶雲清回來了,他站在屍坑旁看着屍坑裏被屍蟲啃食得沒了血肉的屍體,滿意地勾了唇角,這次他特地按照《殭屍策》裏的記載導入了更多的陰氣,他相信製作出來的殭屍會變得更加厲害,比關信那個存有策反之心的失敗品會優秀很多。
陶雲清站在屍坑前,正要將新得到的十惡不赦的惡人心臟丟進屍坑,卻猝不及防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猛地跌進屍坑。
活人的氣息刺激了那些屍蟲,身體一旦被咬破一個傷口,鮮血的味道就散發了出來,更多的屍蟲涌了過來,將陶雲清緊緊地包裹住,陶雲清在綿軟的屍體堆中用力掙扎着,那隻快要成了型的殭屍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陶雲清,將乾癟的腦袋搭在陶雲清的肩膀上,親昵的動作像是要跟父親玩樂的孩子一樣。
陶雲清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屍坑邊緣的關信,喉嚨被殭屍扼住他只能發出無聲的呼喊:“救、救我……”
關信面無表情地看着被拉到屍坑堆里幾乎被屍體埋沒的陶雲清,屍蟲覆蓋在他身上,從陶雲清的五官內爬了進去,兇惡地蠶食着他的身體。
藺如將自己吊在高處,伸長了手用碗向著天空好像要接住什麼一樣。
看到碗裏盈盈月光,藺如咧嘴笑了,把自己放下來的之後,他略微興奮地將碗遞給關信,道:“你看……”他發現碗裏的月光沒了,藺如不高興地撅了嘴巴,抱怨道,“好看的光,沒有了。”
關信拍了拍藺如的肩膀,說:“我們自由了,走吧,外面的月光會永遠屬於我們,不必用碗接。”
郁煌忍不住吸了吸鼻涕,揉了揉鼻尖,他仰頭往上看,好煩,眼眶發酸。
采多意外地看着關信,血魔進化了。
郁煌還想跟過去看一看,采多卻忽然捂住心口,劇烈咳嗽,郁煌忙扶住采多搖搖欲墜的身體,問道:“老祖,你怎麼了?”
“陰路來人了,活桑在被攻擊。”采多喘着粗氣說,“小鳳凰,借我一口生氣。”采多趁着郁煌毫無防備的時候拉過郁煌,吻上了郁煌的嘴唇。
郁煌瞪大眼睛,整個人都驚悚了……
媽呀!關宗,我對不起你!
采多吸夠了郁煌的鳳凰真元,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那口氣中還帶着微弱的火花,采多道:“要回去了,小心不要睜眼。”
郁煌搖了搖頭,堅決要瞪大眼睛,滿臉都寫着“不行!我不能閉眼!萬一你又親我怎麼辦?!”
采多被他那認真樣子逗笑了,道,“好啦,不欺負你了,馬上回去了。”
說完,他拎起郁煌的肩膀帶着郁煌穿越了長長的時空隧道。
等郁煌又回到活桑之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傻的。
之前種種雖歷歷在目但卻又像是一場幻夢一樣。
關宗摸了摸郁煌的腦袋,問道:“你怎麼樣了?”
郁煌忙抱住關宗,道:“關宗,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關宗關宗關宗——!”
關宗:“?”
“你給他看了什麼?”關宗疑惑地看向采多,采多一臉嫌棄,道:“好了,別黏糊了,真噁心人。”
郁煌哭着鼻涕眼淚一團團全都抹在了關宗衣服上,活桑又是一陣劇烈震動,多采道:“來的人膽子可真大。”
他出了樹屋,站在活桑的枝椏尖端往下一看,臉色一變,森森寒意爬上背後,采多退後了一步,顫抖着說:“不、不……怎麼可能,是邪神,他已經拿到了邪神的屍體。”
郁煌跟着走出樹屋,俯身望去,陰路的守門神化作一塊巨大的石雕靠在活桑上,身下遍佈鮮血,已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