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化解
老倆口盼了十多年的日子終於來了,總算是能面對面地說個清楚。
老太太被那一盆紫色風信子哄得脾氣好了點,願意給劉進榮些好臉色,可想起當年的事情就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最後一拉臉,又不搭理劉進榮了。
劉進榮心裏迭聲叫着姑奶奶,左哄右哄半天不見好,郁煌樂得不行,給他倆出主意,說:“要不然你倆把問題攤開了說清楚了,我跟關宗給你們做個見證,你們看這主意怎麼樣?”
劉進榮一聽可行,這事兒憋在心裏太久了她也想找個人說道說道,目光落在關宗身上,老太太縮了縮脖子,有點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
劉進榮尷尬地笑了笑,說:“大人別介意,老婆子剛做鬼,怕您身上的煞氣。”
關宗對他們的事情沒多大興趣,也不想當這個見證人,鬼天氣冷得要死,臨近過年雪越下越大,像是要把人都封在冰天雪地里一樣,他看了看窗外,說:“我出去走走。”
秦馨表情好了點,等關宗走了之後,老倆口一身輕鬆,差點癱在地上。
郁煌瞪了瞪眼:“他有那麼可怕嗎?”
“怎麼沒?”劉進榮后怕似地咳了咳,說,“雖然不知道這位大人是哪一位,但是他身上那些煞氣比我在冥府里見到的那些厲鬼還要厲害。”
郁煌皺了皺眉頭,他是沒覺出來關宗身上有那麼厲害的煞氣,照理說,關宗是個驅魔師,本該一身正氣才是,這煞氣是哪門子鬼東西啊?
“先不說這個了。”郁煌擺擺手,打斷劉進榮的話,說,“你倆這是怎麼回事?”
“我倆這事兒也挺簡單的。”一要說起陳年往事,劉進榮老臉冒紅,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老婆子總惦記着。”
“我總惦記着?”秦馨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成天念叨着埋怨我,我能跟你離婚?”
“可這事兒是你做的不地道啊,換誰誰都得埋怨一兩句,再說我也就是埋怨埋怨,離婚還是你提的……”
“要不是你埋怨,我能跟你提離婚?我看你是早就想離婚了!”
眼見着老倆口又快吵起來了,郁煌趕忙插嘴,說:“你倆先別忙着吵,怎麼回事?”
劉進榮跟秦馨互相瞪了對方一眼,劉進榮先服了軟,他說:“是這樣的,我年輕時不是去當兵了嗎?在那之前也有點文化水平,軍營里跟大河……就是窮奇倆互相扶持着,前途似錦。在當兵前我就跟馨妹好上了,有次回家忍不住我倆就……就發生關係了。我想着等日後工作穩定了就回頭娶馨妹,可誰料到馨妹懷孕了。”
郁煌:“……”他目瞪口呆地聽着這倆鬼當年的風流韻事,總覺着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
劉進榮說到這兒也挺害臊的,頓了頓才說:“我那個年代社會風氣還比較封建,要是叫部隊裏的領導知道我把還沒結婚的女人肚子搞大了不是什麼好事兒,升遷也得受限制。我就暫且把馨妹懷孕的事情給壓下來了……後來……”他瞟了一眼老太太,有些畏縮,不太敢把剩下的事情說出來。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繼續說:“我跟他的事情鄉里沒多少人知道,後來我大了肚子又不能說孩子是他的,怕影響他前程就一直對內對外都瞞着,吃了不少苦頭。後來我大哥知道這事兒了就鬧去了軍營。結果自然——”
劉進榮一聽老太太的語氣就知道要遭,他連忙追加道:“我那時候不知道這事兒是你大哥背着你干出來的,你也得替我想想,那時候早操,你大哥就這麼闖進來,當著上千人號的面罵我,我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所以你就把一切都怪罪在我頭上?”
“後來我也道歉了……”劉進榮小聲說,“這件事是我不好,等到後來我老了,一個人住的時候才知道,身邊有個伴兒比什麼飛黃騰達重要多了。”
郁煌聽了這話心裏泛酸,他摸了摸鼻子,點頭說:“奶奶你看你老伴兒這都誠心認錯了,你倆就和好吧?”
秦馨其實也早就後悔了,就是這麼多年來拉不下面子,一點兒小事兒被脾氣一僵化自然就鬧大了,現在倆人都當了鬼,過不了多久就得去手拉手投胎,下輩子的事情誰都說不準,這輩子還賭氣幹啥?
劉進榮一想到此世心愿已了身上戾氣也散去不少,合該要去投胎了,倆人喝了那一碗孟婆湯,以後天南地北相隔萬里,彼此這就互不相識了。
一時之間,倆人都沒說話,郁煌被他倆弄得尷尬,就說:“能有這一世夫妻的福氣已經不容易了,最後這段日子你們應該好好珍惜珍惜,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了。”
“謝謝大人提點。”劉進榮點點頭,他拉了秦馨的手,秦馨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也握住了劉進榮的手。
劉進榮跟秦馨是皆大歡喜了,可是他呢?
天法大帝發現他私自逃了出來,要他回去大山裡繼續潛心苦修,可他一點兒也不想回去。
人間界有意思多了。
不回去又沒有別的辦法,窮奇不是嚇唬他的,一旦天法大帝知道他沒回去肯定要罰他,怎麼罰他拿捏不準,變成螞蚱也不是沒有可能……
郁煌心裏頭鬱悶得想撞牆,可又偏偏無路可走,被天法逼迫到這個份兒上,他總得想辦法自力更生一點。
跟關宗一塊兒回到家后他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關宗沒搭理郁煌,一回屋就躲進他那個小黑屋裏,郁煌趴在沙發里,整個腦袋都埋了進去,無比鬱悶地長嘯了一聲。
正在廚房收拾碗筷的小真飄了出來,問道:“你今天怎麼了?心情不好?”
郁煌坐起來,軟了吧唧地靠在沙發上,正經八百地點點頭,苦逼兮兮地看着小真,拉下眼角,委屈地說:“小真,如果我走了,你會想我嗎?”
小真認真地想了想,說:“會。你這麼香,我肯定會想你。”
郁煌來了點精神,卻聽小真問:“你要走了嗎?”
郁煌艱難地點了點頭,小真歡喜地鼓了鼓掌:“太好了!終於可以不用每天都忍耐想吃你卻又吃不到你的痛苦了!”
郁煌:“……”
小真嘻嘻哈哈笑了一會兒,見郁煌心情好了一點,才說:“開玩笑的呀,你真的要走嗎?”
“我也不想走。”郁煌摳着沙發罩子,一下又一下地撥弄着線團,“我捨不得你們。”
“捨不得就不要走。”小真說,“以前家裏就我跟老爺兩個人,老爺又不愛講話,我都怪無聊的,有你在,我感覺這個家熱鬧多了呢!”
“可是我不走不行呀。”郁煌苦惱地又把頭埋進了沙發靠墊里,屁股撅得很高,“我不走的話可就要遭殃了!”
窗戶上忽然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小真側目一看,一張大臉貼在窗戶玻璃上,外面的人一手抓住窗外的欄杆,一手屈指敲窗,拿口型對着小真打了招呼:“開門呀——”
郁煌探出腦袋一看,頂着一團黃毛雜草的黃煩鍥而不捨地敲了敲窗戶,聲音透過玻璃傳了進來:“山雞大哥,麻煩開開門啊——”
郁煌:“……”
他扭過頭視而不見,下一刻黃煩一腳踹開了窗戶,直接從外面跳了進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他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嘴裏頭吐出冷氣,打了個哆嗦說:“狗.日的天氣,真是太冷了,我喊你們開門你怎麼不開門啊——”
你這敲窗讓人家開門是個人都不會去開的吧?!
黃煩大步走向門口要去開門,在到門口時猛地停了腳步,看着地上冒出來的一道攔住他前進步伐的火焰。
關宗雙手環胸懶洋洋地靠在門上,指縫間夾着一根煙,一臉冷漠地說:“哪來的哪兒去,滾。”
黃煩表情一僵,收回腳,笑着說:“關大哥別這樣,以後咱們都是一家的,何必這麼見外呢。”他沖小真跟郁煌拋了個媚眼,撒潑道:“小朋友們,你們說是不是?”
郁煌搖了搖頭,小真也跟着搖了搖頭。
黃煩登時就沒了章法,他猶豫了下,正想衝破這道火焰,大門卻猛地被人砸開了。
整個門板向內倒去,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站在門口的男人個子不高,相貌清癯,一身西裝革履,長得人模狗樣,見到黃煩時怒喝一聲,咒罵道:“沒有一點兒規矩!怎麼跟貴人說的話?!”
黃煩:“……”
我這只是砸窗,您老把人家門都給砸了,還問我怎麼說話的……這道理要往哪兒擺去啊?
他緩緩走進屋內,走到關宗面前,彎腰鞠躬,從懷裏遞出一張名片,不卑不亢地說:“關先生你好,鄙人許權,九薇樓人事部部長。”
黃煩站在許權身邊,撓了撓後腦勺,一臉弔兒郎當的不羈模樣。
關宗瞟了一眼被許權撞開的門,沒有接過許權遞上來的名片,冷聲說:“你倆一塊,滾。”
許權:“……”
黃煩:“……”
許權沒動彈,微微挺直了脊背,說:“關先生,我們這兒有個大案子想請您幫忙。”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鐵器,不規則的形狀像是碎裂出來的一小塊,鐵器表面沒有生鏽,但顏色卻透着一種經歷了無邊歷史的沉重。
關宗臉色一變,將那塊鐵器捏在手心,聲音更是冷了八度:“這塊鐵器是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