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春天是騷動的季節
大雪初霽,陽光普照,白皚皚的山嶺遠看一片枯寂,參差的枝椏上卻已經冒出了嫩嫩的綠芽。
周惟開着懸浮車飄過一條冰雪初融的小溪,依稀看到溪邊的薄雪上留着幾行淺淡的爪印,不禁嘴角微翹——往年這個時節金絲猴是不會到這一帶活動的,看來抱龍峪的環境是越來越好了。
“t區已經巡查完畢,我回家了,over。”通訊器內傳來珀西的聲音。周惟嘴角的笑容擴大:“p區也馬上結束了,我一小時內回家,over。”
“弄好下午茶等你,over。”
他們回到地球已經快一年了,珀西去年夏天正式應聘為抱龍峪野生動物保護中心飼養員,作為周惟的實習生和他一起巡視這片山林。
兩個人搭夥的感覺意外地好,默契、溫暖,往往周惟腦子裏才閃過一個念頭,珀西已經全辦妥了,年底尾牙的時候他們甚至被區長欽點為“全區年度模範”,以表彰他們倆人在工作中逆天的配合度。
患難與共、心有靈犀、心心相印、心領神會……周惟覺得把字典里全部類似的詞兒都用在他們身上貌似也不為過,然而遺憾的是他們離戀人那一步好像總差着一點兒,這麼長時間了,還是無法把這種難以言說的默契升華成為自然而然的愛情。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世界上最微妙的事情莫過於此。
好在周惟不是個糾結的人,加上工作太忙,半年多混混沌沌也就這麼過來了,到現在也沒覺得像他們這樣朝夕相處睡一張床吃一個碗還保持着純潔的男男關係有什麼不對。
懸浮車飄過最後一個山坳,再往前飛二十公里就是宿舍了,周惟開啟自動駕駛,調出日誌面板開始填寫巡查記錄,填完一半眼角隨意一瞟,忽然發現側前方一片草甸上積雪有些凌亂,貌似什麼大型猛獸出沒過,忙操縱車子降落查看。
雜亂的腳印、折斷的樹枝和草葉……凌晨的大雪掩蓋了大半痕迹,給辨認帶來很大的困難,周惟繞着那片草甸觀察許久,拍照取樣,再次啟動懸浮車往宿舍飛去。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又到了交|配的季節……讓我把目光放到遙遠的澳大利亞草原,那裏的雄性袋鼠正展示着自己獨特的魅力……”宿舍里溫暖如春,珀西穿着背心短褲橫在沙發上看自然頻道,兩條長腿囂張地翹在茶几上。全息投影里,某著名主持人正聲情並茂地解說著草原生物的愛情動作片:“雄性袋鼠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向雌性袋鼠示愛……它成功了……雌性袋鼠終於接受了它的求愛……雄性袋鼠的xx堅定地進入了雌性袋鼠的oo,它們快樂地律動着……不久之後,新的小生命即將誕生……”
浪漫的音樂響起,漸漸淹沒了袋鼠們激情四射的叫聲,周惟在玄關換鞋脫衣服,不知道是房間太熱還是音樂太吵,無端覺得自己后脊背一陣陣冒汗,一股熱浪從腦丘下方一直燒到耳朵尖,不一會兒連臉都有些發燙。
“回來啦?”珀西懶洋洋跟他打招呼,“壺裏有煮好的奶茶,點心我沒熱,涼着吃吧,天氣太熱了。”
“不會把暖氣關小點兒嗎?”周惟渾身燥得慌,剛換上的背心已經感覺有點潮了,打開控溫面板想調低溫度,一看顯示才十八度,不禁懷疑機器壞掉了,“溫度不高啊,怎麼感覺這麼熱?”
“春天是交|配的季節,到處都洋溢着火熱的躁動,大秦嶺也不例外,生活在這裏的雄性動物都感受到了春的氣息……”主持人替珀西回答了他的疑問,天衣無縫,恰如其分。
周惟剛把背心卷到腋下散涼,又一頭黑線地放下來,遮住自己散發著春之氣息的腰子。珀西貌似也被解說詞暗示得有點躁動,在沙發上不安分地挪了個窩,一抬屁股熱氣四溢,原本趴在他旁邊蹭點心吃的胖熊貓被噴了個正着,不情不願地蠕動着躲開了,發出不滿的哼唧。
巴掌大的宿舍住了三個雄性動物,在這尿尿圈地孔雀開屏的季節確實顯得有點局促。
“乾脆把暖氣關了算了。”珀西索性把背心脫了,光膀子站起來去廚房倒奶茶拿點心,“奶茶喝熱的喝涼的?”
“熱的吧,春捂秋凍。”周惟被主持人沒羞沒臊的解說詞弄得心煩,關掉全息投影,放上一首平心靜氣的古箏曲。珀西給他倒了杯熱奶茶,配上兩塊綠豆糕:“清清火吧,我感覺你最近體溫有點高,前兩天不是還上火了嗎?脖子上的火癤子下去沒?”
“沒,好像還多了。”周惟皺眉摸摸脖子,兩周前他耳朵後面開始莫名其妙長小痘痘,擦了葯也不管用,最近已經擴散到鎖骨了,跟青春痘似的。天知道他正青春的時候都沒長青春痘,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騷情起來了。
“周末休假去醫院看看吧。”珀西順手蹭了蹭他的后脖子,修長的手指左摸摸右摸摸,沒摸出個所以然,倒把周惟摸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疼不癢的,可能是風疹也說不定,春天愛過敏。”
“以前沒過敏過啊,難道去了一趟‘好基友’體質變化了?”周惟不自在地搓了搓耳背,嘟囔,“痘痘消下去以後皮膚好像變硬了,天呢我這不會是牛皮癬吧?你躲我遠點兒,搞不好傳染呢。”
“你等等,好像不對。”珀西忽然發現了什麼,扒着他的耳朵仔細看了一會兒,大叫道,“這是鱗片!周惟你在長鱗片!”
“嚇?”周惟嚇了一跳,用指甲颳了刮,果然有點金屬質地的感覺,凌亂道,“不是吧,難道光長翅膀還不夠,我這是全身都要變成龍?”
珀西也是嘆為觀止:“有可能啊……神啊你這是什麼奇怪的血統,怎麼變個身還跟換牙似的,變一變停一停,拖個三五年才能全變完的節奏?”
周惟跑進浴室,對着鏡子左看右看,苦着臉道:“這也太坑爹了吧?過兩天是不是我全身都會覆蓋鱗片……不對你也沒有整天帶着一身鱗片過活啊,我這個應該也能變回去吧?我翅膀都能變回去呢!”
“你翅膀是完全長出來以後才能變回去的。”珀西分析道,“所以你也許得等所有鱗片長出來以後才能變回人類正常皮膚。”
“不是吧,那生長期我怎麼辦?工作服不都被它給戳破了嗎?”周惟的關注點永遠都是偏的,“腳上長出來我還怎麼穿鞋?對了你小時候是怎麼長的?是不是全長好了才能變身?”
“我和你的長法不一樣,我生下來就是雞……不對是龍。”珀西說,“我沒有生長期啊!”
周惟長吁短嘆,茶都喝不下去了:“不行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說不定醫生有辦法。”
這年頭地球人和外星人各種混血,醫院裏有專門針對異星混血兒的科室。周末周惟大清早就開着他新買的哈雷摩托去了醫院,珀西不放心,也跟着去了。臨走時寂寞的熊貓十分想蹭車去市裡轉轉,蹲在後座上不下來,最後還是珀西運用強大的臂力將它強行拖回了宿舍——熊貓太胖了,周惟馱着它就不能再駝其他人。
自打買了摩托車,龍與熊貓爭奪飼主後座的戰役就從未停止過!
還好今天老子贏了!珀西騎在周惟身後,緊緊抱着飼主大人勁瘦有力的公狗腰,揚起志得意滿的笑容!
一路狂奔到市人民醫院,預約的專家號剛好叫號,周惟把“病情”一說,一位鶴髮童顏見多識廣的醫生就給出了治療方法:“忍着點兒吧,等全長出來就好了。”
“啊?”周惟傻眼,“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全長出來啊?”
“這個有快有慢,血統不一樣,時間也不一樣。”醫生見他愁得可憐,刷刷刷開了個藥方,“你這個基因太奇怪了,全銀河系的譜系存檔里都查不到,我也不好下結論。這樣,給你吃點兒促進生長的葯吧,也許能長快點。”
“也許?於是你也不知道你自己開的葯有沒有用?”周惟黑線,“那你還讓我吃?!”
“哎,是你自己着急的嘛,再說精神暗示也是很重要的啊。”醫生慢條斯理解釋道,跟老神仙似的,“你吃了葯,覺得自己長得快了,也許它就真長得快了嘛。”
你到底是醫生還是神棍啊!周惟無語凝噎,只好照藥方交錢取葯,然後帶着一大包維生素生長素什麼的出了醫院大門。
珀西見他心情不好,便建議去城裏溜達溜達:“今兒天氣不錯,時間還早,咱們找地方玩玩吧?上城牆怎麼樣?聽說今天有繞城馬拉松比賽,我們也報名參加一下吧,說不定能得冠軍。”
周惟對任何人類密集的活動都生理性抵觸,但想想珀西這麼長時間陪自己在抱龍峪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待着,作為飼主自己也該陪他放放風,便同意了:“那咱去吧,我開車,你趁這會兒工夫在網上報個名。”
哈雷摩托一路突突突開到了城牆腳下,珀西的名也報好了,倆人在報名處領了兩套運動裝,跑去南門瓮城的起點處領跑號。一名大眼睛軟妹子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號牌,周惟是233,珀西是234。珀西看着周惟的號牌說:“我怎麼感覺你在嘲笑我?”周惟看着他的號牌笑:“差個1你就是等差數列了,不跑第一都對不起你這號!加油!”
城牆馬拉松是共青團組辦的,報名的多是年輕人,其中不乏各種星際混血兒,這種靠兩條腿在地表活動的運動珀西還真不敢說自己就穩拿第一,揉了揉周惟的腦袋:“你也加油!”
槍聲一響大家呼啦啦都跑開了,這種春季長跑大家就是為了強身健體順便交交朋友,聯誼的意味大於比賽,年輕人們一邊跑一邊互相認識,連周惟這種反人類都被迫交了倆跑友。
珀西到底腿長,輕輕鬆鬆拿了個第一,周惟跑到終點的時候看見他蹲在垛口拐角處正在和一個穿長袍子的人說話,湊過去一看,居然是個擺地攤算命的神棍!
“小夥子你面相不錯,一看就非富即貴……你說啥?動物園工作啊?哎那也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你會魚躍龍門,一飛衝天!”神棍穿着一身髒得看不出顏色的道袍,稀稀拉拉的長發在頭頂挽着一個油膩的小鬏兒,搖頭晃腦忽悠着珀西,“事業上你就不用愁了,我看你遲早能當個一把手,不過這婚姻上可就懸了,來來來,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你不是吧?”周惟都無語了,伸手想把珀西拉起來,“居然在這兒算上命了?這種擺地攤騙人的你也信!”
“哎哎,小夥子你這就不對了,我可是掛牌算命的終南山全真道士,我有度牒的親!”道士笑容可掬,捋一把山羊鬍,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我又沒跟你要錢,免費看手相你就不要懷疑啦,有便宜不佔遭天譴的喔。”
什麼鬼邏輯……周惟還想反對,珀西已經把手伸出去了:“大師你別理他,你幫我好好看看,我幾歲能結婚?”
周惟扶額,道士已經拉着珀西的手開看了:“哎呀你這個手相不得了,貧道活了這麼長,頭一次看見七十歲以後才能結婚的,小夥子你有的熬了,我看你還不到三十,未來四五十年就別想那麼多了,安心剩着吧。”
周惟都要被雷飛了,珀西卻是喜形於色:“真的嗎?七十多就能結婚嗎?我這都快八十了,是不是今年就能結?”
道士被自己的口水嗆了,驚天動地地咳了半分鐘:“啥?你都八十了?莫非你是外星人?哎呀貧道看走眼了……果然學無止境,我家真人說的沒錯,學習六爻必須與時俱進……”
珀西扯着他的衣袖追問:“大師你仔細給我算算,我是今年結還是明年結?我現在求婚我對象能答應嗎?”
道士小心翼翼掰開他的手:“別扯別扯,要破了,下個季度我們才發新工作服……哎呀小夥子,算命哪有那麼準的,又不是gps,真能準確到幾時幾分我不成神仙了?要科學對待命運嘛。”
周惟無語望天,都特么擺攤算命了還科學個毛啊!珀西已經完全被神棍忽悠了,掏出一把零錢塞給道士:“大師你說得對!”
“別別,我不收錢,我就是結個善緣。”道士把零錢又還給了他,“那啥求婚什麼的還得你自己拿主意,兩情相悅則水到渠成。不過我看你最近印堂發亮,眼帶桃花,怕是好事將近。”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傳單,“來來來,這個給你,我看你說不定用得着。”
珀西接過一看,居然是一張婚慶廣告,上面寫着“金秋十月,喜結連理”,一家據說全國十強的婚慶公司將在中秋節舉行千人城牆婚禮,現在報名打九折,只需1988元,還附送終南山豪華蜜月游!
“鬧了半天你就是個婚慶公司的托兒?”周惟扶額,“現在發傳單的都這麼有技術含量了,還管看相!”
“哎你別這麼說,我有度牒的親。”道士笑眯眯道,“這是我們全真教暨市共青團共同舉辦的集體婚禮,旨在弘揚傳統文化,為有意結婚的年輕人提供一個浪漫平價的結婚儀式,這家婚慶公司只是承辦單位而已,你們回頭可以在網上查查,他們的服務是非常有特色的哩。”
周惟二話不說拉起珀西就走。道士特別敬業,衝著他們的背影大聲安利:“只要1988哦親,不是8888,不是9999,只要1988哦,還帶終南山豪華蜜月游!全真教為你送上衷心的祝福,金秋十月喜結連理……”
哈雷機車突突突突開回抱龍峪,已是夕陽西下,周惟停車上樓,珀西還拿着傳單仔細研究:“千人婚禮,那不是五百對一起結婚?挺熱鬧啊,也省事兒……而且在城牆上結婚不錯啊,挺有紀念意義的,明城牆到現在都多少年了,這完全是情比金堅的寓意呢……周惟你怎麼看?咱們就定中秋節得了。”
“中秋要值班呢……”周惟開房門,隨口答道,話一出口才感覺不對——這特么是值班不值班的問題嗎?珀西在問他結婚的事呢!
媽的這是求婚嗎?
“值班可以請假啊,結婚這麼大的事區長一定會准假的,說不定還給我們包紅包。”珀西低頭看傳單,一頭撞在他身上。周惟被他撞得一臉貼在門上,吼道:“誰要結婚啊!”
“啊?你不願意?”珀西不退開,就這麼把他壓在門上,“你不和我結婚?”
“……”周惟語塞,他是沒想過結婚,但是似乎也沒想過和別人結婚,問題是……“我們能換個姿勢求婚嗎啊?”加上門我們就特么是三明治了啊!
珀西退開一步,撓了撓頭:“大師都說我八十歲之前能結婚呢,我今年都七十九了。”
“那你怎麼不找他去結?”周惟沒來由火大得不行,踹開房門,“誰說的你找誰去!”
珀西見他發火,有點忐忑:“你生氣啦?唉,那就當我沒說吧。”說著把傳單撕了,丟進字紙簍。周惟瞪他一眼,鬥牛似的在房間裏轉來轉去,鼻子裏噴着熱氣兒,也不知道要找啥要去哪兒。珀西嘆了口氣,想去卧室換衣服,周惟一聲斷喝:“站着別動!”
珀西被他嚇得一抖,趕緊站住了,周惟跟看仇人似的看了他半分鐘,忽然拉開斗櫃的抽屜,從裏面掏出個東西,走到他面前。
“干、幹什麼?”珀西被他的太上皇氣場壓得腿打顫。周惟深吸一口氣,突然單膝跪地,把手裏的東西往他手心一塞:“給你的!”
珀西完全雲裏霧裏,打開手裏的小盒子,只見裏面居然是一個鉑金指環!
卧槽!
珀西完全驚呆了,看看指環,又看看跪在面前的周惟,整個腦子裏就只有倆字——卧槽!
“結不結?”周惟求婚求得跟吵架似的。
“結!”珀西腦子裏“轟”的一聲,瞬間放了十萬個竄天猴,作為拜家族第一個被註定伴侶求婚的蝠魟龍,他的威名必將載入史冊!
周惟站起來,拉着他的手給他把指環戴上,還是一臉仇人的表情:“上次表白被你搶了先,這次可是我先求的婚,你給我記着!”
珀西熱淚盈眶,光剩下點頭了:“行!算我倒插門!長子跟你姓!”
周惟怒目瞪着他,瞪着瞪着臉紅了:“去你媽的長子!老子才不要生蛋!”
“那丁克吧。”珀西現在就算周惟讓他去吃翔他也能毫不猶豫地奔向廁所。再說某些人自帶打臉屬性,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
兩人就生蛋問題達成一致,含情脈脈(並沒有)地對視了一會兒,珀西忽道:“周全呢?”
周惟一愣,對啊,往常他們一回家胖熊貓就會迎上來求虎摸求投喂,怎麼今天靜悄悄地完全沒聲音?
打開所有房門找了一遍,連廁所和儲藏室都看了,整個宿舍都沒有胖熊貓的身影,周惟慌了:“卧槽它去哪兒了?它膽子那麼小不會一個人跑出去玩的啊,難道被人偷了?不會吧誰會偷個熊貓……難道有特別喜歡熊貓的變態?”
你不就是嗎……珀西默默吐槽,安慰他道:“你別著急,咱們再等一會兒,也許它只是出去玩了,要是午夜之前還不回來,我跟你出去找它去。”
周惟愁眉緊鎖:“剛下過雪,外面那麼冷,它應該不會出去啊……”
“春天是騷動的季節嘛。”珀西摸下巴,“也許它騷動了呢?被母熊貓勾引了呢?它都有三歲了吧?”
“公熊貓一般五歲才發|情。”周惟嘟囔,“媽的這麼早熟!”
可能是在你這兒找補吧,珀西再次吐槽,你太晚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