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回 中都之行(四)
趙王完顏洪烈因為一件大事,重金聘請江湖上的奇人異士,人員尚未到齊,金國皇帝命他與三王子出使蒙古,因此這批江湖中人都由楊康接待。楊康為人機警多智,知道被重金聘請而來的人人品大都比較低劣,擔心這些人會給趙王府帶來麻煩,因此對這些人嚴格管制,若非接到通知原則上不能隨意出入王府。
今日有人神不知鬼不覺截走王妃,自然武功不凡。楊康雖然跟隨丘處機學藝多年,自知武功絕非此人敵手,又命人將新近趕到的歐陽克等都喊進廳內。
於虛雨隨從衛兵來到王府客廳,只見廳里燈燭輝煌,擺着一桌筵席,小王爺完顏康頭戴束髮金冠,身披紅袍,腰圍金帶,見於虛雨進來,站起迎接。
廳中幾人見楊康站起身來,也紛紛起身,一個身披大紅袈裟,頭戴一頂金光燦然的僧帽,是個藏僧,他身材魁梧之極,站着比四周眾人高出了一個半頭,於虛雨猜想此人定是靈智上人。另一個中等身材,滿頭白髮如銀,但是臉色光潤,不起一絲皺紋,猶如孩童一般,當真是童顏白髮,神采奕奕,穿一件葛布長袍,打扮非道非俗,正是長白山狼狽逃竄的參仙梁子翁。一個五短身材,滿眼紅絲,卻是目光如電,上唇短須翹起,油光光的禿頭,腦頂沒有半根頭髮,雙目佈滿紅絲,眼珠突出,這副異相大概是鬼門龍王沙通天。
於虛雨見楊康膚色如雪,丹眼瓊鼻,儘管裝出一幅老成樣子,渾身還是透出一些脂粉之氣。他心中懷疑莫非楊康是女兒之身?若是楊康為女兒之身,那麼楊過的父親又會是誰?
楊康一見於虛雨如此人物,心中暗喝一聲采,拱手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來此有何貴幹?”於虛雨露出燦爛的笑容,讓楊康心中一動,於虛雨回禮道:“於虛雨見過小王爺。”然後向廳內眾人施了一圈禮,猛然發現梁子翁欲要悄悄逃走。
眾人聞言一驚,於虛雨大名鼎鼎,不料竟然如此年輕,眾人未待施禮。只聽於虛雨大喝一聲,道:“採花惡賊,那裏走。”絕世身法發動,廳中諸人只覺眼前一花,於虛雨身影已失。眾人只聽哎喲一聲,轉頭看時,於虛雨已將長白參仙擒住,正在運起天冥神功,吸取他的內力。
於虛雨此時內力非同小可,又有雙修之術相輔,半刻鐘功夫,梁子翁頓時委頓在地上。於虛雨點中他的穴道,將他扔在一旁,渾若沒事的又踱了過來。
廳中眾人懾于于虛雨的大名,沒人敢為梁子翁出頭,但是楊康心裏卻是非常不舒服,無論於虛雨江湖名聲多大,畢竟這是趙王府上,打狗還是看主人,於虛雨此舉未免太過膽大妄為。
於虛雨向眾人施禮道:“於某此生最恨採花惡賊。前年我與義兄洪七公發現此人惡行,害死婦女三四十名,甚是可惡。諸位莫怪虛雨無禮,大家都是俠義之士,自然會與我同感。”
靈智上人、沙通天等人無一善類,被於虛雨這樣一捧,頓時挺起胸膛,彷彿真是俠士一般。於虛雨看在眼裏,不由心中暗笑,轉向楊康道:“午夜打攪,有一要事相告,此事秘密,只能告訴小王爺一人。”
此時門外進來兩人,前邊那人一身白衣,輕裘緩帶,神態甚是瀟洒,看來三十五六歲年紀,雙目斜飛,面目俊雅,卻又英氣逼人,身上服飾打扮,儼然是一位富貴王孫,此人正是歐陽克。另一人額頭三瘤突起,一雙怪眼直翻,正是三頭蛟侯通海。
兩人因為剛到府上,尚未完頓利落,聽聞小王爺有事相召,因此匆匆前來。歐陽克、侯通海見廳中站着一位俊逸青年,氣度不凡,卻猜不出此人是何身份。侯通海與梁子翁交好,突然發現梁子翁龜縮在角落裏生死不明,縱身上前扶起他來,欲要為他拍開穴道,不料用了渾身解數,依然無能為力。
侯通海為人暴躁,立起身來,也不管小王爺是否在廳中,喝道:“這是那個鬼兒子……”他的話尚未說完,眾人只聽“叭、叭”兩道清脆的響聲,侯通海還未反應過來,已挨了兩記重重的耳光。侯通海只覺眼前一花,只覺兩頰一熱,用手一摸,兩側臉頰高高腫起,隨即覺得嘴角處有股熱流,用手一摸,卻是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侯通海性情暴躁,等到看清動手之人是於虛雨後,待要張口喝問,師兄沙通天卻在那裏連使眼色,讓他不要開口。侯通海也不是痴獃,知道人家比自己的武功高出太多,不然沙通天不會如此,因此不敢再說,雙手捧着高高腫起的臉,走到沙通天後面。
歐陽克在眾人中武藝最高,於虛雨的動作雖然極快,卻能看得清清楚楚。歐陽克平時自視甚高,如今一看,覺得此人武功不知比自己高過多少,恐怕不弱於叔父歐陽鋒。歐陽克心思謹細,心中盤算一會,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拱手道:“原來是於大俠親臨,歐陽克有禮了。”於虛雨見他彬彬有禮,也還了一禮,道:“白駝山為武林五絕之地,歐陽公子承襲家學,定然武功不凡。我今來前來,有一事欲要與小王爺單獨說明,請諸位莫要見怪。待到明日,我約諸位飲酒陪罪,到時我們再行細談。”
眾人為王府客卿,小王爺沒發下話來,不好扯身就走。楊康估計以於虛雨的名望,斷然不會做出無禮之事,示意讓他們先行回去。眾人紛紛來向於虛雨告辭,各自返回客舍。
於虛雨待眾人走後,微笑道:“我今日前來,本來是一事,現在為兩事。一事是欲要帶走梁子翁那條巨蛇,這事本來碰巧,若非在此看到梁子翁,也不會多出這一事來。另外一事關係小王爺的真正身世,因此想請小王爺隨我去一個地方。”
楊康思忖半晌,心道若是於虛雨有加害之意,剛才盡可以將自己害死,微微點頭,道:“王妃失蹤,家中亂成一團,我先去安排一下。梁子翁客舍在右側,待會我讓家丁帶你前往。”於虛雨道:“家中勿要慌亂,我保證還你一個好端端的王妃就是。”
楊康聽說王妃已有下落,懸起的一顆心頓時放回到肚中,長舒一口氣,讓一位姓簡的管家帶於虛雨去梁子翁的客舍,又讓衛兵將梁子翁抬出去扔到街上,接着傳令說王妃安然無事,眾人各就各位。
於虛雨跟隨簡管家穿廊過舍,來到梁子翁所住的館舍。簡管家開門進去,點亮了蠟燭。於虛雨一踏進房,便覺葯氣沖鼻,又見桌上、榻上、地下,到處放滿了諸般藥材,以及大大小小的瓶兒、罐兒、缸兒、缽兒,看來梁子翁雖然做客王府,也放不下這些傢伙。
於虛雨見房中有一個大竹簍,裏面有劇烈的腥氣傳來,知道裏面必然是那條葯蛇,他讓簡管家出門等候。於虛雨打開竹簍蓋子,驀地“呼嚕”一聲,竄出一條殷紅如血的大蛇,猛向於虛雨的頭臉撲了過來。
於虛雨雖然已有防備,也不免吃了一驚,急忙向後縱開,只見這條蛇身子有小碗粗細,半身尚在簍中,不知其長几何,最怪的是通體朱紅,蛇頭忽伸忽縮,蛇口中伸出一條分叉的舌頭,不住向他搖動。
此蛇威力巨大,蛇身一動,室內桌椅晃動,蠟燭也已熄滅,室內頓時漆黑一片。於虛雨突覺腿上一緊,似被人伸臂抱牢,又如是給一條極粗的繩索緊緊縛住,當時不暇思索,向上急縱,不料竟然掙之不脫,隨即右臂一陣冰冷,登時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