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書信
陳賀之那倔牛豈肯輕易放棄?
謝盞掛在桓凜的腰間,這兩日又長了見識。
陳賀之就如同一陣風一般,突然以各異的姿態跪到桓凜的面前。
比如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上繪着謝盞寫得文章,又比如他舉着一張白紙,那白紙上用的不知道什麼血寫得血書,又比如背上背着一捆木柴,跪伏在地,痛哭流涕。更離譜的是,有一日桓凜走在路上,遠遠看着明顯是一根硃紅色的柱子,等靠近了,那柱子突然動了,變成一個人,那一次,陳賀之差點被桓凜的侍衛給誅殺了。
若非陳賀之這般拼死拼活是為了救謝盞的命,謝盞真的覺得陳賀之很逗趣。如果他此時還笑的話,就顯得不太厚道了,所以謝盞憋的很辛苦。
桓凜似乎也被陳賀之嚇到了,除了早朝之外,他一律呆在太極殿中,就連夜裏也不招妃嬪侍寢了。
不過這對謝盞來說是好事,夜夜聽春宮,還是舊愛的春宮,與他這寡淡的性子太不相符了。
謝盞跟在桓凜身邊多日,發現他登基之後,並未有太多嬪妃,到目前為止,他也只見過皇后。
桓凜並非會委屈自己的人,由此可見,他對那皇后確實是真心一片。
桓凜對於所愛的人可以傾盡一切,對於不愛的人,無論他做了什麼,都不會多看一眼。很不幸的,謝盞正是後者。
有時,謝盞會想,他不能一直這般下去,附在這玉佩上,每日看着桓凜,過着和桓凜一樣的日子。然而,他無可奈何。
“嘩啦”一聲,謝盞回神,就看到桓凜已經洗浴完畢,正光着身體站在他面前。他那精壯的身軀一覽無餘,男性的氣息也撲面而來。
謝盞:“……”這樣下去不行啊!
他們曾經有肌膚之親,只是那時,兩人都十分年輕,肌膚之親對於謝盞而言就像偷嘗青澀的果實,既羞怯,又忍不住。那時的桓凜,身體壯碩,卻帶着少年人的青澀白嫩,而此時,他那麥色的肌膚上佈滿肌肉,還有許多猙獰的傷痕。
謝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最觸目驚心的那道傷痕上,那道傷從他的右肩貫徹到左腹,雖然早已癒合,卻留下如蜈蚣一般猙獰的傷口。
他突然想到了那女子的話。
—本宮跟了陛下七年,與他一起出生入死,是看着陛下如何浴血登上這皇位。
謝盞心中嘆了一口氣,他和桓凜早就越走越遠了,是他太執着了,固執的以為他始終是那個桓凜。
桓凜只披了一件浴袍便坐在那裏。如今已經是寒冬臘月,縱使房間裏燒着火爐,還是透出些許冷意。桓凜的身體很壯實,絲毫不覺得冷,當然,也或許是因為火氣太旺了。
桓凜似乎有些煩躁,他從抽屜里取出了一疊紙,那些紙扔在桌上便散落開來了。
謝盞一眼便認出了那些書信,那些紙是謝盞一張一張挑出的上好的宣紙,並且用檀香熏過。桓凜的睡眠並不好,謝盞心細,因檀香有助於睡眠,所以每次都香薰。
對於那時的謝盞而言,桓凜是愛人,是唯一的親人,所以將所有的溫情都給了桓凜。
書信很多,開始的許多封都拆解過,到了後面的一些則完全紋絲不動了。
越到後面,謝盞越克制自己,短則兩月,長則半年才給桓凜寫一封信。因為少,則顯得有些彌足珍貴,他往往想幾日才想出最想寫的事,一封信要寫上一夜,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才寄出去。
初始的時候,謝盞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到了最後一年,桓凜反叛,他已經猜到了什麼,便漸漸表露了自己的心意。這也算他最後的爭取與掙扎了。
謝盞看着那幾封完全未拆封的書信,心中突然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當自己費盡心思寫出的東西被對方不屑一顧時,他還是無法做到平靜。
“李得清,拿一個火盆進來。”桓凜吩咐道。
老太監很快將將火盆拿了進來,點亮了火,那火光照得桓凜的臉有些猙獰。
桓凜手中抓着一把書信,謝盞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
那把書信扔入火盆中,火燃燒的更旺了,紙張很快化為灰燼。謝盞的思緒也有一瞬間的空白。
靈魂附在這玉佩上確實是對他的折磨,看着自己的真心錯付,看着桓凜對他的不屑一顧。真是嘲諷。
所有的書信都燃完了,火盆里只剩下一堆灰燼,桓凜緊緊地盯着那火盆,突然道:“是該殺了他了。”
似在低囔,又似在提醒自己。
謝盞知道,那個“他”是在指自己。
他的心中是有諸多疑惑的。
第一,那女子毒殺了自己,如今已經過去五日了,桓凜卻似毫不知情。那女子顯然不是一個普通女子那般簡單。
第二,如今他在天牢之中,桓凜殺他易如反掌。桓凜既然心心念念想要殺他,又為何遲遲不動手呢?他難道在顧忌什麼?
桓凜連夜召見了掌管刑獄廷尉。
那廷尉姓何,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橫貫左右臉。當謝盞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個念頭。
這廷尉正是去謝府傳旨的那一位,皇帝近臣。謝盞記憶力是極好的,五年前,桓家軍大勝歸來時,這男人正是騎着馬走在桓凜右側的人。桓凜對他的寵幸和信任可見一斑。
廷尉姓何,而如今那位皇后的名諱是何錦,一粗獷,一柔媚,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面容卻透出一股相似。謝盞心中的第一個疑惑便迎面而解了。
“何勇,明日午時處死謝盞。”桓凜沉聲道。
謝盞看到那何廷尉的眼中閃過欣喜。何錦悄悄殺了他,無論如何都是欺君,他這兄長想必也隱瞞的十分辛苦。桓凜親自下了令,他自然是鬆了一口氣。
那廷尉離去,桓凜盯着那玉佩看了一會兒,便上了床。
謝盞盯着那已經冷了的煙灰,久久不能入睡。一切都結束了,待他的死公佈天下,或許魂魄便不必縛在這玉佩之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