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夜色
“收拾東西。”
還不知自己已經被人覬覦上的秦善,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據點。
他一進屋,就手撈蒲存息,教踹顏小北,再叫上青天,把幾個人通通喊醒。
“我們立刻離開黑城。”
聽見這句話,顏小北原有的一點睡意瞬間清醒了,“不去刺殺西羌王了?”
秦善在黑暗中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隱藏着比夜色還深的心事。
“也許已經用不着我們去。”
什麼意思?
這邊顏小北還沒捉摸明白,那一頭蒲存息卻心頭一跳,總覺得秦善話裏有話。他不敢抬頭看秦善的眼睛,彷彿只要一眼,那人就什麼都明白了——包括他藏在心底,沒敢告訴顏漠北的那些事。
是的,雖然顏小北幾番追問,但蒲存息依舊堅持住了底線,沒把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黑城的原因說出來。顏小北氣得牙癢,可也拿他毫無辦法。在秦善的地盤上,他總不至於真的對這老頭怎麼樣。
現在幾人要連夜出逃,顏小北不由多看了蒲存息幾眼,他總覺得事情有幾份古怪,多半和這神神鬼鬼的蒲老頭脫不了干係。
半個城都騷動起來,滿街的官兵在追捕逃犯,可也給了秦善幾人渾水摸魚的機會。之前,他讓為數不多的秦衛堂聲東擊西,確保少林寺的和尚們能夠逃出黑城。
下這個命令的時候,秦善就知道,這些出去做誘餌的探子怕是十有□□回不來了。可這些侍衛們沒有多問半句,聽了他的命令就去辦事。
這是秦衛堂的規矩,也是他們從建立之初就許下的誓言。
“統領。”
果然,在相約好的會和之地,秦善只見到了兩三個人回來複命。他們有的衣角上海沾着血漬,背脊卻沒有半分彎曲。曾經讓江湖聞風喪膽的秦衛堂,終究也走到了窮途末路在這一天。
“走吧。”
秦善揮手,最後看了這座城市一眼。
他會永遠記得今天所失去的,以後,會千百倍地要這些人償還。
城門雖然封鎖了,但是整個黑城並不是只有一個出口。藉著之前摸清的暗道,幾人還算順利地離開,並且成功與早就在城外的衛十四等人匯合。而站在十四身旁的,顯然就是那幾個莫名出現在這裏的和尚。
“秦施主。”
為首的一個和尚,看到秦善走來,先是提掌阿彌陀佛了一聲。
秦善認得他,當年他在少林寺的時候,這個和尚就站在方丈身旁——看着他受刑。
“秦施主今日之恩,瞭然及眾位弟子無以回報。”
秦善有些譏嘲道,“我不過一皆囚徒而已,哪敢求大師回報。只是秦某心中好奇,江南群英會後,少林寺諸位就一直不見蹤影,怎麼會正巧出現在這裏。”
瞭然和尚說:“並不是正巧,貧僧特意在此,是為等待秦施主。”
“等我?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
秦善挑眉。
“等候見施主一面,送施主一件東西。”瞭然說,“因為有人對我說,如果秦善還是那個秦善,他就一定會來。”
秦善臉色一變,“御——東西是你們送過來的?!”
齊帝的人竟然就是這幫和尚!秦善是萬萬也沒想到的,向來不入紅塵的少林寺竟然會沾染上這些塵緣。可還沒等他繼續問下去,瞭然又語出驚人。
“另外,原本還有幾句話想託付給秦施主。”瞭然說這,在他們隨行的人里望了一眼,“只是為何不見貧僧師侄無怒?”
無怒?他當然是和柳寒在找秘寶寶藏。不對,這和尚沒事在這時候提起無怒做什麼?除非,這個小和尚和他們接下來要說的事十分相關。
秦善並不笨,相反,他的機敏讓他無論是在深宮還是在江湖,都能混的如魚得水。此時只是聽瞭然順口提起無怒,他就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
“不可能……”秦善怔怔道,“難道?”
瞭然沒有說話,只是對他淡淡點了點頭。
先不提知道真相后心中的震驚,秦善立馬回頭問衛十四,“這幾天,白叔和柳寒可有消息送過來?”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秦善的心沉了下去。照理來說,柳寒他們去找寶藏,不至於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是成是敗總會有個迴音。到現在都沒有音訊,必是事情有變。
這時候秦善還不知道,不僅無怒已經不是無怒,他的師弟也不再只是師弟。而且這兩個人,因緣巧合,同時陷入生死不明的險境。
千里之外的變化,秦善自然不知,而這半里之內的消息,他卻很快得到了。
秦善還沒再從瞭然嘴裏多問出些什麼,便有守崗的秦衛堂侍衛來相報。
“黑城的人追上來了!”
傳來消息的侍衛肩上有傷,沒走幾步就半跪在地。
秦善上前扶起他,問:“人已經到了哪裏?”
“就在山腳,為首似乎是黑城城主,帶着一批人馬正往這裏趕來。”
“好。”
秦善說,“十四,你帶着他們離開,我去拖延一會。”
這句話一出,不僅僅是衛十四,連顏漠北都不由蹙眉。
秦善不待他們拒絕,又道:“赫連成是沖我來的。不見我他必不會罷休,而有我擋着,你們才有時間抽身。何況我們這裏不僅有傷員,還有老幼。”他看了眼蒲存息和青天。
“這是唯一的出路。”
“統領,讓我么一起去!”有秦衛堂的人不放心道。
“命令已下,你們想要抗命么?”秦善又轉過頭對顏漠北說,“小北,青天和蒲谷主,就交給你照看。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顏小北這時哪能說什麼,只能死死瞪着秦善不出聲。
“我不行嗎?”
良久,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以我的武功,不能和你一起去嗎?”
“不行,至少現在的你,還不行。”
秦善留下這樣打擊人的一句話,身影猶如鴻雁,遁入林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顏小北緊緊握拳,從失憶以來,他第一次痛恨於自己的無知。之前他一直沾沾自喜,失憶的自己能夠得到秦善的特別對待,可以不用再為往事困擾。可此時他又憤恨,失憶的自己不能得到秦善的信任,不能為他分擔半點風雨。
“走!”他狠狠一咬牙,既然不能分擔,那就避免成為拖累。
他背着那個重傷的秦衛堂侍衛,帶着幾人隱入山中。
而此時,赫連成剛剛騎着馬,帶着屬下追到城外山下。
在他身後,一排排的士兵拄着火炬,火光點亮了半個夜空。
“城主。”一名下屬道,“賊人不知遁入何處山中,該怎麼追?”
赫連成冷冷一笑,“放火燒,燒光這片山林,他們總無處可躲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狠毒的主意,真的放火燒山,別說秦善等人無處可躲了,住在山下的村民肯定也要被殃及池魚。城主下屬正要領命去做時,夜空中傳來一聲長嘯。
“赫連成,你還是那麼心狠手辣。”
赫連成聞言,不怒反笑,朗盛道:“哦,那你呢?多年不見,秦統領難道洗心革面了?”
他一抬頭,正好和一個人對上視線。
秦善立在遠處的山崖上,冷冷望着他。
說起兩人當年的糾紛,其實也未必是一件大事。只是風頭正盛時期的秦衛堂無人敢觸其鋒芒,而這赫連成又不幸地撞到了秦善手裏,那時候的秦善當然不會心慈手軟,而赫連成年輕氣盛正是心高氣傲,連續幾次折損在秦善手裏,不得不退居關外。自那以後,他就記恨上了這位秦衛堂統領。
直到今天,赫連成想,一雪前恥的機會終於來了。
秦善抽出長劍,佩劍在月色下反射微光,就如他眼中的寒光,令人不由自主地後背發涼。而赫連成,卻是興奮得激起一身戰意。
“來人,取我佩劍!”
有人遞上一柄青鋒長劍,赫連成接過,長劍出鞘。他腳踩馬鐙,縱身而起。
“秦善!”
赫連成大吼着沖山崖上衝上去,而秦善也掠身而下,劍鋒相對,驚起飛鳥陣陣。
同一時間,顏漠北心有靈犀般回頭,卻只看到山中明月,正被一片陰霾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