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第一日”,下午2:00整。
懷麟坐在車裏,帶着入耳式的耳機,安靜地聽着手機電台。手邊放着一塊世界地圖,偶爾在上面畫一個圈。
陸星兆暫時還沒回來,懷麟可以想像他在前頭都遇到了什麼樣的情況。
這是場世界級的災難,S市如同一個縮影般展示着地球上到處都在發生的事情。這種時候最考驗個人的品行和政|府的能力,花國的政|府和軍隊出乎意料是全世界範圍內最高效的一批之一。
在別國處於暴|亂、恐慌當中,民眾肆意搶劫殺戮,軍隊內部崩塌,官員自顧不暇的時候,從國家層面上維持基本秩序就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不管和平時期國人是怎麼看的,至少在這場災難當中,花國人民信任軍隊,有良心的官員大量施為,高效的政|府工作暫時穩住了局面。
暫時不論這種秩序能夠維持多久,至少現在戒嚴令、道路管制、物資配給和軍警聯動都還在穩步進行。
懷麟前方的車輛發生了一些騷動,似乎裏面有人被喪屍咬過,現在性命垂危。
有身穿制服的警官過來問情況,車主非常激動地懇求藥物、醫生,或者讓他們先行過橋,到安全的戒嚴區內去。
警官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無法確保現在被喪屍咬了的人會不會也轉變成喪屍,硬性規定是每個人都需要體檢、體表完全無傷才能過橋,更遑論是一個被咬了的人。
最終他們只能發放一些物資,然後就無奈地離開了,有太多事需要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車燈紅紅綠綠。懷麟看着這一幕,略猶豫了一下。
那輛車的車主懷抱着生命垂危的人,執着地挽救和哀求着。
懷麟想:這個時期的喪屍還不會傳染人,但是傷太重還是活不過來。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太傷心……
作為一個在末世生活了多年的人,懷麟的心裏是這麼想的。
因為末世越到後面,能為別人而拚命的傻瓜就越來越少了,這樣的場面他有太久沒有見到。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車都亮了燈,懷麟看見有人走過去敲了敲前面的車門。
車主降下了車窗,那人往車裏放了一盒葯,轉身就一言不發地跑了。
車主感激地喊他,打開車門向外追去,卻追之不及。
趁着這個時候,周圍紛紛有不認識的人走了上去,往那輛車裏放一瓶水、一包餅乾、兩卷繃帶,都是些小東西。
車主回來時,人群一鬨而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車主一看車內都呆住了,良久后扶着車門,慢慢蹲在地上。一米八的漢子,就這麼嚎啕大哭起來。
懷麟有點出神,想:原來末世剛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么?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他嘆了口氣,回過神的時候注意到車窗邊緣起了霧。
太陽不知何時已完全下山了,夜幕又高又黑,彷彿一個深邃的空洞,要將地面上的一切吸走。溫度驟然降了下來,很多人都進了車裏取暖。
陸星兆也終於從前面走回來了,開門坐進來時帶着一身的寒氣和濕氣,喘了口氣道:“前面攔得很嚴,要做檢查,而且只放另一支隊伍先走。要排那支隊伍需要出示身份證,要員和指定的人才能去,你……”
懷麟知道他在想自己的身份,畢竟能住在那個別墅區的小少爺一般都出身不凡。
“我不去。”懷麟乾脆利落地說。
陸星兆擰了擰眉:“別鬧,這不是在玩。懷麟,現在外面看起來還很平穩,實際不知什麼時候——”
“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騷動、暴|亂,人打人、人搶人,喪屍也遲早會突破警戒線,我都知道了。”懷麟小聲地說。
陸星兆沒能嚇住懷麟,倒差點被他的推測給嚇了一跳,組織了半天語言后才又道:“既然知道,更應該乖乖過去。”
“可是我想跟你走。”懷麟有點害羞,更小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陸星兆噎了半晌,心裏揣摩着懷麟的心思:大概是小孩子不懂事,看我會射擊,就把我當作救世英雄了。
這時,車隊慢慢前行了起來,陸星兆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懷麟:“你不要看我們兩人現在還算安全,實際我也不能保證一直可以保護住你。個人的力量畢竟太有限,進入部隊管轄區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那你為什麼不去呢?”懷麟問,“你去的話我也去好了。”
陸星兆像是被小動物抱住了腿、感覺寸步難移,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我能幫忙啊!”懷麟很有自信地宣稱。
“……”陸星兆心想着不去打擊年輕人的自信心,換了個話題繼續說,“而且光安全是不夠的,還有食物、水、醫療等等方面的問題,只有大的部隊才能保住生產基地,只有大的生產基地才能讓你好好生存下去。”
這邊還在苦口婆心地講道理,懷麟突然出了個神,冷不丁說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哥,我得有自由選擇的權力吧,你要剝奪我的基本權利嗎?”
陸星兆:“……”
陸星兆簡直瞠目結舌。
你跟懷麟講道理,他跟你講人道主義!
陸星兆拉了拉衣領,又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你是有這個自由沒錯。”
他艱難地想了一會兒,對着懷麟嫩生生的臉,忽然也叮一下想到了辦法:“懷麟,你今年不滿十八吧?”
懷麟乖乖地說:“我十七。”
“那就對了,現在你還沒資格丟掉生命權,得你監護人同意才行。”陸星兆斬釘截鐵地說。
好的,對付懷麟的人道主義,陸星兆使用了法律!
現在輪到懷麟張口結舌了,乾巴巴地想了半天,將手機翻了又翻。
他法律上的監護人是義父,現在估計已經被好好地保護起來了,短訊倒是來了很多安撫性的,還告訴懷麟:在家裏等人來救也可以,出來自己找庇護也可以,懷麟的確是在重點保護和搜尋的名單上的。
但懷麟不想讓陸星兆知道這件事,義父什麼的早八百年就沒有見過面了,哪裏有剛簽收的“快遞”重要啊!
他這一次已經打定主意要跟着陸星兆“私奔”了。
法律是要照顧現實情況的,懷麟想。
他鎮定地說:“但是哥,你不能證明我是我啊。”
陸星兆茫然片刻,就聽懷麟義正言辭地宣佈:“我沒帶身份證。”
沒帶身份證就沒法證明他是本國公民、名單上的人,首先就會被禁止過橋,更別說被收留在部隊管轄區了。
陸星兆還想再說什麼,懷麟已經補充了一大串:“也沒學生證、社保卡、醫保卡、戶口本、駕照、護照……”
陸星兆:“……”
他哭笑不得地想了想,終於徹底沒轍了,認命地閉了嘴。
沒有身份就無法過橋。
既然無法跟着過橋,那麼也就不需繼續排這條車隊了。為了安全起見,陸星兆把着車,慢慢順着沿河的這條道路行駛,向著人口更少的郊區方向行進。
暫時不知道去哪裏的情況下,遠離人口稠密、喪屍爆發的中心是明智的選擇。
隨着那條長長的車隊被甩在身後,懷麟也於是知道自己打了勝仗,高興地笑眯了眼睛,從兜里取出了兩塊糖遞給陸星兆,當做是大方地慰問一下戰敗方了。
陸星兆真是被打敗了,接過糖塞進了衣兜里,心裏琢磨着:天無絕人之路,總還有辦法能把懷麟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不可能帶着他一輩子的吧。再者說,年輕人心性也變得快,說不定明天他就又不想跟着我了。
這樣想着,陸星兆瞄了一眼車上的時鐘。
北京時間,下午16:35。
陸星兆眉頭一皺,心裏略有些沉重。大約是他的錯覺,總感覺今天的日落來的有些太早了——應該是錯覺而已,冬天這個時候日落也是有可能的。
氣溫表顯示車內溫度在個位數,陸星兆默默地打開了暖氣,忽然看見暖氣蓋子上放着那個根本沒動過的黃桃罐頭。
“不喜歡吃黃桃嗎?”陸星兆隨口問了一句。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懷麟當即想了起來,氣得鼓了鼓腮幫子:“這個罐頭的口子那麼小,沒有勺子沒法吃的……”
陸星兆沒想到是這麼個原因,看見懷麟完全沒有了剛才據理力爭的氣勢,完全能想像他乾巴巴看了這麼久卻吃不到的無助模樣。
陸星兆:“……噗。”
他忍俊不住地笑了一聲,換來了懷麟幽怨的眼神。
陸星兆現在也沒什麼辦法,只先將那黃桃罐頭收了起來。
他一邊開着車,一邊瞥見懷麟研究着腿上攤開的世界地圖,便問了一句。
懷麟指了指手機道:“我在車上聽廣播、看網絡呢,聽見有喪屍大規模爆發的地方就畫個黃圈兒——以後每天酌情擴大一點,就能預測大規模屍群的動向了;還有民眾暴動的地方就畫的是紅圈兒。S市還是比較有秩序的,南邊的Z市好像軍隊已經開始內亂了……”
懷麟的心性和智慧再次出乎了陸星兆的意料。
當別人都困囿於一點食水、方寸之地的時候,懷麟的目光已經放在了全局上,可以說是深謀遠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