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花滿樓是什麼人?
對生命有着無與倫比的熱愛,終日微笑面對生活,他雖也年幼目瞎,可始終相信萬物有其緣,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他住在百花樓,不拒絕任何一個來客,他有着最澄靜的心態,最高尚的品格,認識了解他的人,都會贊他花神之名,名副其實!
古龍小說里的雙面鏡,花滿樓若是光明,原隨雲就是生來的陰暗,雖然擁有了一切,卻也擁有最脆弱不堪一擊的缺陷,自卑與自傲,孤獨寂寞的天才,這樣才扭曲成了這樣的人格,這樣的原隨雲。
如何有機會,林承瑜真想帶他認識認識花滿樓。
不過,他還記得原隨雲聽到花滿樓此人的第一反應:“哦……原來是個傻子……”
其實真正的傻子,比清醒的傻要幸福多了。
也許是因為林承瑜對兄弟之事看的十分透徹,他最終說服了薛衣人,讓薛衣人重新建立了將薛笑人人生觀轉移回來的信心,不能矯枉過正,只能用承諾和情誼來約束,這將是他身為長兄,一輩子的責任。
而姬冰雁和金三爺以及原隨雲也來到了薛家莊,此時剛過正午,薛家莊擺了一桌子的菜,還有幾壇好酒,廳內沒有一個下人,今天後廚做完飯後,薛衣人就給他們全部放了假,這裏只有這些知情的人,姬冰雁等人是來做見證人的,也是來制住薛笑人的打手,這也讓薛衣人放心了許多。
楚留香看大家都沒有吃飯的情緒,便首先開口道:“這件事過後,我還要麻煩莊主一件事。”這件事在他心裏也壓着很久了。
薛衣人道:“香帥請說,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
楚留香點點頭,“你絕對可以辦到,這件事就是我跟你剛才提過的關於一點紅……他已經金盆洗手,遠離江湖,我希望不會有人再打擾他。”
薛衣人黯然道:“香帥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讓他離開薛家莊的。”
林承瑜搖頭,“矯枉過正了,你非但不能不讓他離開薛家莊,還應該經常和他一起出去玩才是。”他看了眼原隨雲,故意笑道:“這養不聽話的弟弟,可就跟養情人是一個道理,花心思花時間才能養的白白胖胖。”
原隨雲聞言,露出笑容道:“兄長也是這麼養我的嗎?”
林承瑜反問道:“你自己覺得呢?”不等原隨雲回答,他自己反而大笑起來,“我對你也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裏快化了,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給你可以摘下來,我這輩子只有你這麼一個弟弟。”
原隨雲臉似乎有些紅,他看不見林承瑜,卻伸出手去抓住了哥哥的手掌,依舊是溫熱有力的。
他們這兄友弟恭的一幕似乎感染到了薛衣人,他眼眶微紅,開了一壇酒,想要平復內心的情緒,可旁邊楚留香長臂一探,反而將他的酒罈拿走灌進了嘴中。
薛衣人怔怔道:“香帥何必如此,我又不可能醉死……”
楚留香默然無語。
還記得曾經跟林承瑜探討過死心塌地的問題,沒想到現在卻嘗到了這滋味,他自己都沒想到,內心的佔有欲可以這樣強烈。
林承瑜看向楚留香,也將杯子取出來,推到他面前,“香帥也分我一杯吧,舉杯共飲。”
楚留香望向他,也依言給他倒了一杯。
旁邊姬冰雁看了眼他們,自顧自的拆了一壇酒,金三爺也是如此,在座只有原隨雲滴酒不沾,在林承瑜面前,他總是這麼聽話。
席面上終於熱鬧了起來。
而薛笑人也終於出現了,他飛身進入大廳的時候,就渾身一僵,顯然沒料到今日會有這麼多的客人,他很快猜到了什麼,可現在退出去已經沒有用了,索性更加裝瘋賣傻,撲倒飯桌上,端起鱸魚膾便塞進嘴裏。
薛衣人看他這副模樣,深深嘆息,沉聲道:“二弟……你不用再繼續裝瘋賣傻了,那些事在這裏的人都知道,我現在問你,你可知錯!”婉轉呢,說好的養情人呢?
天下第一劍,威嚴甚重,出口便壓制薛笑人,也難怪薛笑人掙扎不得,而另闢新境,踏入魔道了。
薛笑人吐出魚刺,大嚼幾下后,嬉皮笑臉道:“你在說什麼?寶寶犯錯了嗎?我是偷吃了你的糕點還是弄壞了你的字畫……哦,是我吃的魚肉嗎?你不能怪寶寶,你是薛衣人,我是薛吃客,哈哈哈!”
“你!”薛衣人發怒。
“先等一下,說這些沒用,拿出證據他總會承認。”林承瑜皺眉看了薛衣人一眼,然後看向薛笑人,他是對他們相同的經歷而感到同病相憐,不過這小子差點在白樺林要了他的命,所以沒什麼好感度,頂多是某種遺憾上想要得到彌補。
楚留香也站起身來,淡淡道:“你一手建立的組織,只要有人出錢,你們誰都可以殺,造成殺伐無數,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權勢已經到了這個程度……現在卻依舊如膽小鬼一般不敢承認嗎?也罷,就算你哪天不擇手段統一了武林,也依舊是只敢在薛家莊裝瘋賣傻的薛寶寶!”
香帥的口才永遠都是那麼吊!
薛笑人被他說的臉上五顏六色,差點咬碎一口牙,狠狠的瞪着楚留香,才嘶啞帶着狠辣,道:“我真不該留手,早點殺了你們!”
薛衣人長身站起,怒道:“豎子,你給我閉嘴!”
薛笑人被他這一喊弄得本就滿頭大汗,再加上薛衣人剛才和林承瑜與楚留香兩人過招,身負重傷,怒極之下,嘴角竟然溢出血來。
“大哥!你——”薛笑人目呲欲裂,還以為是他們下次毒手,勃然大怒之下,也顧不得從小對薛衣人的畏懼之心,拿出一直藏在衣衫內的利劍,便嗖嗖朝林承瑜和楚留香掃去。
他這一出手,姬冰雁和金三爺同時站起,雙掌一揮,拍散了一桌的酒席,他們兩人也是久經沙場,想要對付薛笑人還是綽綽有餘的。林承瑜見狀,微微後退,脫離戰圈,看向原隨雲,後者微微仰頭,雖然看不見,但表情表示他正在用心的捕捉幾人的招式動作。
“想出手就出手吧。”林承瑜道。
原隨雲也聽到了,他遲疑了一下,卻是搖頭,道:“他們四人不過百招就能拿下他了。”畢竟不是石觀音或水母陰姬一流,又有薛衣人讓薛笑人失了心境,已然是任宰的羔羊。
事情也果然這樣發展,薛衣人穩定了傷勢后,就拿劍去對付薛笑人,薛笑人手忙腳亂,最終劍被楚留香眼疾手快的擊飛出去,也杜絕了薛笑人自殺謝罪的念頭,他認識的這種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好像一直很多,已經有些陰影了。
大勢已定,林承瑜凝視着薛笑人,像是凝視着未來的原隨雲,懇切道:“山間險路只能有你一個人獨行,康庄大道卻有你兄長陪同,我問你,你想不想要重來過的機會……”
很多年後,原隨雲回想起這句話,只是落寞慘笑,人家的康庄大道有兄長同行,可他卻被丟下一人,究竟是他罪孽深重,還是這世間盡負於他?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就好像有人信仰轉世輪迴,有人卻相信人定勝天一樣,三千世界,各有各的悲歡喜怒。
薛笑人被他們聯手強勢鎮壓了,他沒有了繼續逆反的機會,在江南金三爺的地盤,又有薛衣人緊緊盯着,他接下來的幾十年人生或許會過得更滿足,不過在被薛衣人跟拴在褲腰帶上的人生相比,薛笑人大概還是更懷念無法無天的生活,但是這個世界最讓人割捨不下的便是親情,彼之□□,吾之蜜糖,薛衣人和薛笑人總會明白這個道理。
離開薛家莊的時候,林承瑜又看到了薛斌和一個長相秀美的少女混在一起,他能猜到這個少女就是想要為姐姐報仇的石綉雲,可是她的姐姐本就是正常病重而死,這筆賬算在薛斌頭上,也只能怪他平日裏太風流了些。
但畢竟薛家莊的事情剛剛平復下來,林承瑜有些不忍心讓薛衣人遭受喪子之痛,便攔下了薛斌,要他送他們一行人回擲杯山莊。
薛斌很是不情願,他本來都跟石綉雲決定好今日去後山鬼混的。
楚留香看了眼目帶恨意的石綉雲,聰明的他很快明白了林承瑜的用意,也笑了笑,拉着薛斌,道:“你父親叫你送我們回去的,平日裏薛家莊與擲杯山莊從不來往,這次倒是個例外……說不定可以消除兩家的怨恨。”
擲杯山莊左明珠。
薛斌眼睛微亮,他雖花心了些,但對左明珠是真心實意,聞言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
林承瑜摸了摸鼻子,希望左明珠看到情郎后就不會再糾纏他了,回頭道:“隨雲,跟上我。”
他們回到了擲杯山莊,左二爺看到薛斌也是一驚,楚留香這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左二爺平生最好打抱不平,對薛笑人頗有說辭,但卻也對薛衣人生出了一種憐憫,想到這月的決鬥之約,薛衣人現在的狀態絕對是落井下石,他又抹不開臉去開口取消,便頻頻打量着薛斌,思索着怎麼傳達這個意思。
沒料想,薛斌和左明珠倒是因此狂喜,見兩家恩怨有所鬆動,對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定了定心,至少移情別戀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