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瓤茄子

自從領到了第一批物資，唐小花和藍麗就從形式上更加接近本地土著。唐小花終於可以不用每頓都吃咖喱牛肉，藍麗有豐富的下廚經驗，她開出的清單上一應俱全。每天變幻着花樣做給唐小花吃，沙加還是老樣子，頓頓離不開咖喱牛肉，偶爾也嘗一點藍麗做的飯菜，唐小花看出他其實很喜歡吃藍麗做的東西，但他從不多吃，唐小花慢慢的才猜測出沙加吃着單調的食物，大概是為了節制自己的**，有苦修的意思。

在藍麗許給唐小花的7天期限中的6天，唐小花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安東尼那裏度過的。這個學識豐富的老人強烈地吸引了唐小花，兩個人的對話是平等的，但唐小花一直在吸收，唐小花還是在這裏第一次系統地了解了法國大革命到復辟再到資產階級完全登上政治舞台的經過，由點到面掌握了歐洲幾個主要國家的資產革命，這正是唐小花現在的歷史課本上講的，在學校他都沒學得這麼透徹。

諷刺的是許多中國的歷史和傳說故事唐小花都是從安東尼那裏知道的，包括那殘缺了一半的24孝，以及先秦諸子百家的觀點，安東尼對莊周的精神理解頗為困惑，最後只能定義在自嘲和歇斯底里，讓唐小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在音樂、詩學、美術各方面的影響都是潛移默化的。唐小花以前認為這些只是給極個別的人顯示身份和炫耀用的，所以一直帶有抵觸心理，現在通過安東尼的解說和感染，他開始懂得了部分藝術品的美，雖然欣賞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的，但唐小花從安東尼那裏學到了一種最可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寬厚，對未知事物的尊重和容納。

對唐小花表現出的知識匱乏和無知，安東尼到好象頗能理解，在他看來年輕人貪圖享樂疏遠書本是天性，或許他年輕時也是一樣。

一老一少正在房間裏閑聊，忽然不知從哪飄來一股香氣，那是油炸肉類食物的味道，這味道雖然很淡，但穆罕默德之城實在沉寂了太久了，連氣味也是一樣，這股味道悄然飄散，但在這個地方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

唐小花和安東尼走出房間，馬上發現這味道來自沙加的小樓那邊，與此同時，安東尼屋子對面走出一個有着一頭蓬亂白髮的老人，他的臉由於長時間不見陽光而變得慘白，看樣子他也是被這香氣吸引出來的，他微揚皓首，專註而貪婪地吸着鼻子，看到安東尼，用已經生疏的語言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唐小花微微笑道：“也許我知道。”他示意安東尼跟着他，走到了沙加的小樓前，就見藍麗把她的那一套廚具都搬到了外面，火爐上坐着鍋，鍋里熱油翻滾，旁邊案板上堆滿了看上去很奇怪的東西，白花花的，張着大嘴，嘴裏塞滿了肉。藍麗拿起一個，在面盆里蘸一蘸就放進鍋里，哧啦一聲響，響味便更加濃郁了。

在一邊的盤子裏，已經有幾塊炸好的，黃泠泠的。唐小花用筷子插了一塊送到安東尼眼前，安東尼咽了一下口水，說：“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嗎？”

“茄子，上面裹的是麵粉。”

安東尼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端詳了半天，讚歎地說：“真是神奇，看上去很好吃。”唐小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安東尼的牙齒剛一碰到這塊神奇的東西就再也不能停下來了，老頭一點也不斯文地三口兩口吞下去，意猶未盡地看了看盤子。唐小花馬上又幫他插上了一塊，安東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唐小花說：“使勁吃吧，我終於也有禮物可以送給你了。”

這時剛才那個白頭髮老頭畏畏縮縮地躲在小樓後向這邊觀望着，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三四個同樣是被這股味道招來的人。不一會整條小街的人都被這香氣吸引出了門，他們大多數只敢站在門口張望，不過他們只能聞到好聞的味道，卻揣測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彼此面面相覷，又滿臉莫名其妙。幾個膽子大些的終於也向沙加的小樓走去，在拐角處與早一步到這的人匯合。

然後他們就驚奇地看到一個漂亮的東方姑娘施展魔法一樣釋放出香味，變幻出很多看上去很美味的金黃色的東西，在她旁邊，一個老頭和一個年輕人吃得眉開眼笑。

唐小花向不自覺已經走出來的人們招招手：“為什麼不過來嘗嘗？”這些人大部分都年紀不小了，所有人都臉色慘白，他們中有的是被香味吸引過來的，有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壯起膽子來一探究竟的。當一半以上的人都走出屋子時，剩下的人好象都沒有選擇了，他們都以為發生了什麼變故。在平時，他們彼此提防、恐懼，但是現在他們又惟恐自己被拋棄。

沒用幾分鐘，人群就不自覺地聚集起來，開始緩慢地向小樓移動。

人群最前面的人已經取消了顧慮。

唐小花那一聲邀請之後，有幾個人躍躍欲試。一個羸弱的中年人小聲問：“你們吃的是什麼？”他把雙手都擋在額頭前，非常滑稽，不知道是因為怕光還怕被別人認出來。唐小花告訴他：“是茄子和羊肉還有植物油，不犯任何禁忌，你來一塊嗎？”而這個中年人顯然只是想知道他們在吃什麼就足夠了，他在得到答案以後轉身往回走。

“喂！”唐小花喊道，“來都來了，為什麼不嘗嘗呢？”

這個人遲疑地回過頭來，看唐小花好象沒有什麼惡意，他想了一會，終於慢慢走了回來。唐小花看出他之所以改變了主意，到並不是因為美味的誘惑，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想違背別人的意願，不知道什麼經歷使他好象養成了逆來順受的習慣。

這個人猶疑地走過來，還是站到離唐小花兩步遠的地方，仍用一隻手護在頭頂上，另一隻手遠遠地探過來，唐小花用筷子扎了一塊茄子給他。他小心地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用牙齒切了一點，馬上愣了一下，說：“你騙我，這根本不是茄子。”

這時一直沉默的藍麗忽然說：“那你說這是什麼？”

那人根本不理會口氣不善的藍麗，自言自語說：“反正不是茄子。”他說完這句話，扭臉對那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說：“你真應該也嘗嘗，假如這真的是茄子的話，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茄子。”

藍麗撲哧一聲笑了，她發現這個人居然很可愛。

那個老人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從他手上拿過被他咬了一大口的茄子，整個放進了嘴裏，嚼了幾下就咽進肚裏，他眼望上方，品位了半天，才嚴肅地說：“是茄子！”

藍麗又被逗笑了，她發現這個老頭更加可愛。

這兩個人雙簧似的表演后，所有的人都躍躍欲試，這一次唐小花只招了招手，在場的人們就自覺不自覺地都湊了上來，漸漸的自然排成一條長龍。開始他們還保持着基本安靜，但隨着盤子裏的內容逐漸減少，這些人終於像孩子一樣按耐不住了，有幾個人交頭接耳，排在後面的人都踮起了腳尖。

藍麗早就把所有的蔬菜和調料拿了出來，但是現在排隊的大約有100多個人，她卻只剩下3個茄子和一些其它蔬菜了。

後來還是唐小花想辦法，用餐刀把做好的切成小塊，後來排隊的人有的人分到一小塊肉餡，有的人只分到一小條茄子，還有的人只能分到茄子上面被炸熟的麵粉。但是他們誰都沒有怨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藍麗的手藝太高明，他們吃得十分開心。

頭上是和煦的陽光和金黃的沙壁，一個美麗的東方姑娘在忙碌着，一群臉色發白的人吃着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