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五十五章:陰陽家
待宋言離開,晏嬌嬈抱着茶杯心中開始再次梳理朝中局勢,一時竟未發現,那暗紅色的繪鳳帷幔后,女子閉着的眼眸動了動。
呂國原本是前朝鼎盛時,佛陽公主的封地,雖存在也有百年之久,但立為國,也不過是近四十年的事,說來呂皇晏殊,才是呂國正正經經的第二位陛下。
而這定國公府,卻並不是什麼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也是起家於前朝末年的那場動亂,手握不小兵權,除了世襲五代之久的楚家,算是這呂國第三方持有兵權的家族。
“定國公府,你打算如何做?”呂皇的聲音駭然想起,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內殿中,讓晏嬌嬈着實嚇了一跳。
“母皇,你……兒臣去喚御醫。”晏嬌嬈連忙起身。
“慢着。”呂皇撐死神色,正紅色的裡子將她臉色襯托的更加蒼白,但那雙飽含滄桑的犀利眼眸中,卻不見一絲迷茫軟卻,依舊透亮有神。
呂皇淡淡開口:“朕的身子朕知道,那些御醫是沒辦法的,你也不必在多事,只管回答朕的問題。”
晏嬌嬈皺皺眉,輕嘆一聲,到底沒有喚人進來,而索性,內殿伺候的人都被她提前趕了出去,這會兒,並沒有人。
“母皇何事醒來的?”晏嬌嬈坐到她旁邊,紅色的牡丹宮裝華貴精緻,帶着的相稱紅寶石頭面更將她點綴的如一團火焰,尤其眉眼間的從容明艷,更是讓人無法移目。
她不是最美的,卻總能不經意間聚集所有人的目光,風華絕代,無法掩飾。
呂皇打量了她一會兒,靠在床上,夾雜着銀絲的長發垂在身後,到讓她顯得多了分柔和:“宋言說到定國公府時朕便醒了,便想看你如何處理。”
“那麼,母皇是不滿意兒臣處理的方法?”晏嬌嬈笑道。
“心慈手軟,不是好事。”
“可定國公總歸把握着部分兵權,且和安遠侯府等扭成一團,也不好強行控制……”
“閉嘴,晏嬌嬈,你是廢物嗎?”呂皇冷聲道:“朕都將權利放在你手上了,這點小事,都要猶豫三分,到底,誰才是君,誰又是臣?”
晏嬌嬈一震:“母皇……”
“定國公一代不如一代,這一代的老國公已經不管事了,凡是都由那世子着手。別告訴朕,你不知道那世子是個什麼德行。”呂皇聲音冰冷,話里夾雜着濃烈的嘲諷。
定國公這一代的世子爺文不成,武不就,不管在什麼事上都是個半吊子,雖不貪圖美色,紈絝無道,卻是個沒有主見的軟根子,說難聽點,就是個牆頭草,還是個左顧右護的貪心蛇。
“許家還是丞相時,如朕沒記錯,定國公的世子爺與許家還是親家吧。”
“是這樣沒錯,許家敗了之後,國公世子與父君還有來往。”晏嬌嬈垂首,那世子爺確實和許易還有來往,只是卻並不在有什麼實際的幫忙,並且在外頭,和許多家都保持着這種曖昧的態度,不遠不近,儼然一個中立派。
而晏嬌嬈也是看在這一點,才沒有對他趕盡殺絕。
“呵,中立,朕都封你為太子了,鐵板之肉,他還中立着,想做什麼?”
謀反奪位嗎?
呂皇冷笑。
晏嬌嬈一愣,顯然並沒有想過這個。
“太子,你可別忘了,你還有個姐姐呢。定國公府一代不如一代,你覺得那世子是個忠君之人?”呂皇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隔空喊道:“鳳一。”
“主子。”一陣風來,一襲暗紅色錦衣的蒼白男子悄然出現在了晏嬌嬈身旁,一股腐敗之氣撲面而來,讓她不由緊了緊身子。
這個人身上的煞氣和死氣,好重,簡直不像是活人。
同時,晏嬌嬈心中也非常震驚,着四周她的人也有不少,卻沒有一個感覺到了鳳一的存在,不可謂不可怕,這就是呂國的皇家隱衛嗎?
“朕要的東西,拿出來。”呂皇一臉平靜。
鳳一遞過一個摺子,動作僵硬而冰冷,帶動的風都夾雜着一股冷意。
“退下。”呂皇話落,鳳一的身影便已消失,近乎是眨眼之間的事。
晏嬌嬈愣了一會兒,看向呂皇,見她將東西遞給自己,也不推脫的接過一看。
“如此這般,你可有決定了?”呂皇問道。
然晏嬌嬈沉默不語,好半響才開口:“兒臣明白了,絕對不會在手下留情。”
“你可是覺得,朕在逼你?定國公府以及安遠侯府,和其它幾大侯府所做之事並不威脅根本,甚至還沒有出手過,可朕還是要以防萬一,斬草除根,甚至將他們以往功績抹殺。太子可是覺得,朕太過無情小心了?”呂皇問道,嘴角竟帶着淡淡笑容,十分溫和。
晏嬌嬈見此,將雕棠茶杯盛滿茶水遞了過去,點翠的紅血步搖隨着她動作微微晃動,她明艷而勾着淡妝的臉上沒有一絲不忍之色。
“兒臣明白母皇的意思,今時不同往日,不容半分差池。”她不是個笨的,呂皇點撥這麼多,哪裏還能不懂。
不管那幾個侯府國府之間到底有沒有其它不正的心思,光憑着他們扭成一團,妄圖抵抗皇室權威這一點,就應好好打壓。
晏嬌嬈顧念曾經功德以及定國公府的兵權,起初並不想做的太過,但呂皇醒來的這一提醒,卻讓她明白此刻處於怎般狀況下。
亂世之中,人如浮萍,呂國綱經歷一場戰爭,元氣傷了些許,再戰是一定的。屬時若不將國內穩固,內外皆亂,一樣難保。如同這次呂國中四起的造謠,之所以會那麼快就擾亂了民心和軍心,何嘗沒有這內亂的功勞。
接過茶水,呂皇抿了一口,唇色好了幾分,見她是真懂了,聽罷眼底劃過一抹欣慰,聲音不冷不熱:“朕沒幾天好活,你雖不算蠢笨,但有的事上,到底需要一個人籌謀提點一二。”
晏嬌嬈不語,點了點頭,心中甚覺呂皇說的太對了。如今呂國大小事都是她在拿主意,縱使和宋言,楚閣老等商議,但一般都是她說得多,最後決定也在她,雖然這是最正常的事,可將一個國家抗在身上,那不是一般的重。
每一個決定她都要深思熟慮,百般琢磨,深怕做錯了一個,被人說道,也讓人失望,如此小心翼翼,實在不是她想要的。
“呵。”似乎看出來她沒有精神,呂皇笑了一聲,說道:“月家那丫頭可回來了?”
“是回來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晏嬌嬈提到月淺棲還是頗為鬱悶的,明明是人家有求於她,可她卻偏偏低了一頭,興緻不高的道:“兒臣拿她可沒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打暈了綁回來?
“既然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定就是不會反悔的。”呂皇說這話時很自信,罷了嚴肅的看向晏嬌嬈,即使披散長發,也透出一股壓人的威儀:“太子,朕希望你,不論日後造化如何,便是真登上了那個位置,也不要忘了初心。你答應了月家什麼,若她不背叛你,你也萬不能忘恩負義”
“母皇覺得兒臣是那般人嗎?”晏嬌嬈一震,隨即輕笑道,心中卻在訝異呂皇如此嚴肅的神色竟是為了月淺棲,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了。
其實呂皇說這話,一是為了不負道義,二卻也是為了晏嬌嬈。知她心中不解,便有開了口,語氣竟染上了一種莫名的惆悵,彷彿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太子,你可知道月家因何而立百年?又為何通曉天下之事,掌握五行八卦,奇門遁甲,貫通那麼多驚人之能?”
“母皇,兒臣,不知。”晏嬌嬈一驚,其實在她進出玄月小築,隨月淺棲觀望搖仙亭時,那種震驚產生的疑惑,就一直積壓着。
但她知道,這應該是月家的秘密,所以從未打聽。
呂皇嘆了口氣,似乎不願意說,又像不知怎麼啟齒,竟是猶豫半響,才低聲道:“原不是什麼秘密,說了也無法。月家第一代家主月,乃陰陽家之人。”
“陰陽家?那是什麼?”晏嬌嬈迷茫的皺眉,對這個詞很是陌生。
“你自然不知,陰陽家的人能見鬼神,在前朝一度被視為巫術及不詳之人,那些武林正道和朝廷正派,近乎將之趕盡殺絕,有關陰陽家的記載,也全部焚燒了。”呂皇聲音淡然,卻彷彿夾雜着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涼。
晏嬌嬈心中一驚,臉上也佈滿了詫異,卻並沒有懷疑呂皇如此荒唐的說法。
能見鬼神,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晏嬌嬈不敢想像哪所擁有的力量。
“每一件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月家這幾百年的榮華安穩,都是一代代的家主,用命換來了。”
“什麼意思?”
“天下書院,大儒雲集,奇門遁甲,醫術武學,這些東西,你以為,真的那麼容易得到?總要付出代價的,月家能有的代價,還能是什麼呢?”呂皇笑了笑,便不在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