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來她叫做錦娘……
不過錦娘為何要投水自盡?就只因為婆媳不和、夫妻感情出問題就尋短?冬昀不禁替對方感到遺憾。
「這些信為何沒有派人送出去?還是說……送不出去?」光是觸摸到信件,她就能「看到」這位國公夫人一面寫信、一面流淚,那些悲傷和無助的情緒全都傳到自己身上,像是要告訴冬昀她內心的感受。
我可以幫你做什麼呢?
冬昀在心裏這麼問。
就在這當口,外頭傳來腳步聲,在這種寂靜無聲的夜晚聽來格外清晰,她聽到門「喀」的一聲被人推開,她以為是春蘭或桂花又折回來監視自己的行動,連忙把信收回木匣子內,再躺進被子裏,閉上眼裝睡。
接着有人走進內房,站在架子床前,冬昀可以感覺到對方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屏住氣息,等待對方離去。
過了半晌,對方並沒有走,卻也沒有其他舉動,只是盯着她。
這人到底是誰?
冬昀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於是她豁出去決定要看看對方,沒想到才掀開眼皮,就發現站在床前的並不是婢女,儘管看不清楚長相,不過可以確定是個男人。
冬昀嚇了一大跳,馬上彈坐起身,往床的內側縮去。
「你……」是誰?
才吐出一個字,她就把後面兩個字硬生生地吞下去。在這座府第裏頭,只有一個男人敢踏進國公夫人的寢房,那便是錦娘的丈夫。
她慶幸自己反應得快,不然就穿幫了。
只不過他為何要挑在三更半夜過來?
「為何投水自盡?」男人的嗓音沒有起伏,幽幽冷冷的響起。
對方質問的口氣讓冬昀愣住了,不關心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就算了,居然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真是令人無言。
「……你就這麼想死?」雷天羿背對着燭光,五官隱匿在昏暗的光線中,冰冷的嗓音讓人不安。
冬昀正色回道:「我當然不想死。」
「那麼為何要投水自盡?」他又問了一次。
這個問題的答案,冬昀無法給他。
「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妻子鬧自殺,當丈夫的要負最大的責任,要問就問自己。
見眼前的男人只是盯着自己,並未因此狂怒,冬昀還是忍不住擔心對方會不會動手打人。因為從小被當作怪胎,前世的生母覺得丟臉,經常打她出氣,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上的暴力,她都已經受夠了。
雷天羿淡淡啟唇。「不準再有下一次。」
那是當然,她也不想再死一次。
兩人之間彷佛隔了一道無形的牆……不,應該說是座冰山比較正確,一旦想要伸手碰觸,就會被凍傷。
她下意識想要「看到」有關這個男人的事,想多知道些關於他的事,卻什麼也看不見,既看不到前世,也看不到未來,甚至無法和對方的靈魂溝通,這對冬昀來說可是頭一遭,她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為何在這個男人身上會失靈?
「別丟了我的臉。」他突來的指責毫不留情。
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當丈夫的沒有半句安慰就算了,居然還指責妻子丟了自己的臉?連冬昀這個「外人」聽來都覺得刺耳,甚至感到不平,那位死去的國公夫人想必更加難以承受。
冬昀不禁回嗆:「你這麼說太過分了!」
「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分,當好你的國公夫人,這是你唯一該做的事。」雷天羿不在乎自己吐出的話有多傷人。
「你……」冬昀得咬緊牙關才不會破口大罵,見對方轉身要走,她硬是擠出話來。「能不能……坐下來談談?」
「沒這個必要。」雷天羿連頭都沒回,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這算是什麼丈夫?嫁給這種只想到自己,不懂得溫柔和體恤的男人,上頭還有一個惡婆婆,難怪錦娘會想投水自盡,她一定是感到徹底絕望才會想不開……」
要不是擔心被那個男人識破自己不是他原本的妻子,也擔心自己激怒對方,到時會挨一頓拳頭,冬昀早就當面嗆回去了。
「真想把離婚協議書往他臉上扔……」
那個男人到底是哪個地方不滿意,非得用這般惡劣的口氣和態度對自己的妻子也是兒子的媽說話?偏偏她又無法在他身上「看到」任何東西,這是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這下真的傷腦筋了。
待冬昀又把錦娘的家書拿出來,一封一封看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她在夢裏還能看到死去的國公夫人流着兩行淚水,正在對她訴說委屈。
當她再次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冬昀不等婢女進來伺候,便自己穿好衣服,幸好她早就已經熟悉這種交領右衽襖裙的穿法,雖然跟現代設計還是有些小小的不同,不過只要摸索一下就能抓到竅門,至於頭髮就只是簡單地綰了個髻。
春蘭才踏進房裏,不免訝異。「夫人怎麼不等奴婢呢?」
「我自己來就好。」她對這些婢女有防心。
桂花端着早膳進房,把東西擱在桌上,口氣不遜。「夫人的頭髮得重梳,還是讓奴婢來吧,這是規矩,別害奴婢挨罵。」
光是聽這名婢女說話的口氣,就可以想像錦娘平日受到的待遇,不過對冬昀來說,這種程度的霸凌只是小意思。
她被拉到鏡奩前坐好,也就由着對方。
「我想看看小世子……」因為還不知道孩子叫什麼,又不能開口問,會顯得奇怪,只能跟着大家這麼稱呼,希望可以矇混過去。
想到前世的她活到三十歲,卻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就算有客戶好意要幫她介紹對象,母親便會馬上追問對方的財務狀況,是不是有房有車?有多少存款?自然讓對方打了退堂鼓。沒想到穿越之後,她不只有丈夫,還有兒子,生活優渥,不愁吃穿,一個女人該有的都有了,可是並沒有因此就得到幸福。
桂花迅速和春蘭交換一個眼色。「沒有長公主的同意,夫人是不可能見到小世子的,還是等她回府再說。」
「這是為什麼?」冬昀錯愕。「小世子是我的親生兒子不是嗎?」
孩子需要母親的照顧,那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桂花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厭煩,口氣不大好。「長公主已經跟夫人說過好幾次了,她要親自教養,夫人就別操這個心了。」
「你怎麼跟夫人這麼說話?」春蘭不由得替主子表達不滿。「夫人也別怪桂花,她說話一向都是這麼直,咱們只是怕夫人又受委屈了,才會這麼勸阻。」
冬昀見她們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突然很想笑,想必她這個國公夫人只是叫着好聽,根本沒有實權,就連開除婢女的資格也沒有,才會任由桂花爬到自己頭頂上,再藉由她的無禮和放肆,來突顯出春蘭的貼心,並成功取得自己的信賴,她相信錦娘必定被對方給唬過去了。
「婆母為何要這麼做?」這位長公主的作風也未免太過強勢了,就算再不喜歡她這個媳婦,也不能拆散他們母子。
春蘭面有難色。「長公主有長公主的想法,奴婢也不敢亂說,但是總不會一輩子都見不到,夫人千萬不要因此又跑去尋短。」
原來錦娘是因為太過思念兒子才會想不開,真是太衝動了,死了不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嗎?但更過分的還是這位長公主,她憑什麼說不準?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冬昀義憤填膺地忖道。
「只是見個面、抱抱他也不行嗎?再說……孩子總要餵奶吧?」冬昀急中生智,雖然不知小孩多大了,但可以肯定還在喝母乳的階段。
「讓夫人餵奶不合規矩,再說長公主早就請了奶娘來照料,不勞夫人費心。」說完,桂花已經幫她梳好頭。
冬昀頓時語塞。
將早膳擺好之後,春蘭看似善意地提醒。「只要夫人能夠得到爺的允許,那就另當別論,不過……恐怕很難。」
冬昀並不相信這些婢女,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昨晚見到這位國公爺的事。
「他人在哪裏?」屋內並沒有男性衣物和日常用品,顯然他們夫妻沒有住在一起,很可能早就分房睡了。
桂花口氣微帶嘲謔。「夫人真的要去見爺?」
「那是當然了。」昨晚根本沒有看清對方的長相,加上又睡得迷迷糊糊,如果是在白天見面,或許就能「看到」了。
聞言,桂花不禁撇了撇唇。「夫人可別又哭着回來。」
想到昨晚那個男人冷淡的口氣以及傲慢的態度,確實會讓人覺得難以溝通,感到極度挫敗,如果是古代的女子,除了哭泣,大概什麼事也做不了,不過這次遇到的是她,論起抗壓性,冬昀自認比任何人都還來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