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饒是雲雷真人身具百年修行,聞聽魔主說出此話亦忍不住驀然變色。
不過不等雲雷真人說什麼,魔主又接着道:“說起來此事不單單要與雲雷真人商議,恐怕還要和其他四派的掌門真人共同商議。我本有意挨個拜會終南山等四派,但想來卻多有不便,不如一併勞煩雲雷掌門代為告訴秋棠及落霞等幾位真人一聲,就說陰山凌仞志有事請幾位掌門移步相商。”
魔主這番話說的輕描淡寫,但無疑於一聲驚雷在雲霄大殿中炸響,雲雷真人前所未有的面露愕然之色。
不說是雲雷真人,換作他人也難免如此。
正魔不兩立,千百年來還沒有哪一位魔主敢如此明目張胆的踏上五龍山過,並且還說出這樣有持無恐的話。
換句話說,魔主此番若無十足的把握,也不會如此,言語看似輕描淡寫,但實則囂張之極,這怎能不讓雲雷真人吃驚?
不過雲雷真人心中雖驚,但臉上的震驚之色卻一閃而逝,微一沉吟遂道:“那就依凌教主所言。”
說完,雲雷真人起身離座,片刻間揮毫寫下幾份書信,后又從大殿外叫進來幾名弟子。
那幾名弟子也不多言,接過書信轉身離殿,大殿外遂即傳來破空離去的聲音,不用說,一定是向其它四派送信去了。
“有勞雲雷掌門了。”魔主舉茶道謝。
話語客氣,但在雲雷真人聽來卻無疑於另有含義,分外刺耳。
不等雲雷真人說什麼,一直端坐的任無心伸手一指大殿一側擺放的棋盤道:“幾位掌門真人一時半會兒恐怕還來不了,閑坐無事,在下斗膽向雲雷掌門討教一番棋藝,想必雲雷真人不會掃了在下的興緻吧?”
“貧道只是略懂黑白之道而已。”雲雷真人淡然一笑:“不過閣下既然有此雅興,貧道奉陪就是了。”
博弈之事多被稱之為手談,黑白之道之說用之甚少,但此刻雲雷真人卻這樣說,魔主和任無心自然聽的出雲雷真人話裏有話。
不過二人全不放在心上,魔主哈哈一笑道:“那就由我來為二位奉棋。”
言罷,魔主右手微動,就見數丈外那張諾大的青石棋盤離地而起。
那棋盤由整塊的大石雕修而成,看其形應不下數百斤,但被魔主舉手間便橫移數丈,而且落在大殿正中時如一團棉絮落地,沒發出一點聲響。
只不過落地時那棋盤突然打了個轉,擺放在棋盤上盛放黑白棋子的兩個青石棋罐也隨之換了方向,盛放黑子的棋罐卻朝了北方——雲雷真人所在的主位。
博弈之道黑子先行,雖是一手,但高手對決一手之差便足以改變結局,此舉等若比武論道,先出手者可佔盡先機,后出手者唯有見招拆招。
魔主明知卻又故意為之,當然另有它意。
雲雷真人如何不知,當下微微一笑道:“黑白之道貴在黑白分明,縱然天地轉換,總也顛倒不了黑白。”
“不然,凡事未必有定性,在我看來,黑里未必沒有白,白里說不定亦藏黑。”任無心接道:“就拿這些棋子來說,白子未必無暇,黑子也未必不含金玉。”
說著話,探手一指那棋罐,就見罐中一粒白色棋子應勢飛起,在棋盤上方緩緩轉動。
幾人目力非常人,自然看的清楚,那白子看似無瑕,但其光滑的表面卻有些許芝麻大小的黑色斑點。
“世言人無完人,金無赤足,縱然些許瑕疵亦瑕不掩瑜。黑便是黑,白便是白,黑白是非自在人心。”雲雷真人道。
“好,黑白是非自在人心。”魔主接道。
幾人言語交鋒,借黑白之色論正魔之事。
說話間,雲雷真人抬手虛指,就見那兩個棋罐突然無聲換位,白色的換到了北方,黑色的棋子換到了任無心前方。
雲雷真人道:“遠來是客,理當閣下先行,請。”
“既然雲雷掌門這樣說,那任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任無心哼笑一聲,對着數丈外的棋罐探手再指,就見一粒黑子滴溜溜從罐中飛起,卻在空中懸而不落。
“我等百年來一直隱忍西沙陰山,山雖不大,卻是聖教千百年的根基所在。在我看來,唯有立足於此,方能成就來日千秋盛世。”任無心兀自說著,那顆黑子亦在棋盤西側一處緩緩落下。
看那黑子其位,不掛角,不佔邊,很是普通,若初習之人的笨拙之舉。
但若是以這棋盤為天下之勢來看的話,如果棋盤正中為中原大地,四方為八荒之地,那黑子之位卻正是西沙陰山所在的位置。
雲雷真人淡然道:“五龍山亘古便有,雄鎮中原何止千秋萬載。”言罷,那顆一直在空中旋轉的白子竟緩緩落在了棋盤中心處的位置。
就是略懂皮毛的人也不會這般下棋,但堂堂五龍山掌門真人就這樣落下了棋子。
而那棋子的位置正是在黑子正東,兩者還相隔甚遠,對應的正是五龍山。
“八荒六合皆是我輩中人,群雄若至,足可移山填海。”任無心四方落子,暗指八荒。
“人心所至,世人所望,且五行齊聚,天下何懼。”雲雷真人亦連落四子,方位對應的真是鳳水山,青丘山,終南山,離元山。
二人連連落子,似根本不加思慮,而且渾沒有封推堵截之類的棋術,而是各行其事,自顧自的落子,看起來二人根本不像是在下棋佈局,倒像是兩個不會下棋的人隨便擺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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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十里鎮。
天下第一大城的逐鹿城出了這樣的事,眾人再也無心飲酒,龍傲狼和穆嘵夢從客棧出來,直接御空往北方趕來。
臨別之時,楊震原道:“龍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楊大哥儘管說。”龍傲狼道。
“我知道兄弟可以御空而行,回逐鹿城也就是一會兒的工夫,我想讓龍兄弟帶我一程,我想回城一趟。”
楊震原道:“留在城裏的弟兄大都是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不是老弱就是傷殘,我實在放心不下他們……”
龍傲狼略一思慮,道:“魔教已現身逐鹿城,城裏楊大哥暫時就不要去了,先在此等候。等下我替大哥去城裏鏢局走一遭,看能不能找到鏢局的兄弟。若碰到鏢局的兄弟,定保他們周全。”
楊震原也知道憑他的武藝根本無法和習道之人相提並論,聽聞龍傲狼說出此話虎軀一震,隨後竟對着龍傲狼一躬到底:“有龍兄弟出手,他們就算有救了,我在此先謝過龍兄弟了。”
“楊大哥客氣了。”龍傲狼忙將楊震原扶起,重重的道:“楊大哥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危難來臨,楊震原想到的不是鏢局的祖業錢財,而是鏢局兄弟的安危,對於這樣有情有義的人龍傲狼打心眼裏欽佩。
片刻間龍夢二人便出了十里鎮,臨高看去,先前一大波人群過後,官道上已不見了逃命的人們,只看到人群過後幾乎踏平的荒野,和荒野中隨處可見的丟落的事物。
逐鹿城乃當今第一大城,城中百姓以數十萬記,但剛剛逃命的粗略看過也不過萬人,剩下的人為何不見蹤影?
二人心中疑惑,龍傲狼不由得凝決運氣加快了速度,短短一盞茶的工夫,二人便到了穎河鎮。
遠遠的看去,穎河鎮早沒有了往日裏的人來人往,小鎮裏也同樣是不見人影,只見到無數鍋碗瓢盆,衣物被褥等東西亂七八糟的散落在整個小鎮,一片狼藉,由此不難想像那些百姓逃命時的匆忙景象。
先前二人還有些不信,但此刻二人不得不信那名鏢師所言非虛,若非魔教現身逐鹿城,斷不會有此亂象。
二人略一打量,便準備繼續向北,百里之遙便是逐鹿城,而右側那巍峨的五龍山已隱隱可見了。
“可是五龍山青龍峰弟子龍傲狼嗎?”二人剛近小鎮上空,忽聽到下方有人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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