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在陸盛恆的印象中,鄭櫻琪只是一個有些笨手笨腳的漂亮女孩。很多年前,他們在一次意外中認識,之後一直保持着在放學路上碰到時會點頭、微笑的關係。

他記得她很愛聊天、很愛笑,每次相遇總會聊個不停,而他只負責旁聽。

陸盛恆記不得他們認識多久,只知道他們的關係比路人深,比朋友淺。但是他大學畢業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就是這樣一個已經和自己很多年沒見過面的女人,卻忽然在多年後首次相遇的今天,醉醺醺地說喜歡他,這真的可信嗎?

陸盛恆望向伏在桌上咕咕噥噥的小女人,決定還是讓人把她送回家,然後再來思考這句話的可信度。

「鄭小……」

「鄭櫻琪。」她倔強地強調。

「鄭櫻琪。」無奈地改口,「你和茵茵是朋友對嗎?我叫她過來,再找人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

「可你醉了。」

「是啊,我醉了。」她搖搖晃晃地從桌上爬起來,「那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裏。」陸盛恆本能地認為還是不要和她有太多的交集比較好,「不如給你大哥打……」記憶中,她好像有一位大哥。

鄭櫻琪直接從手提包里翻出房卡塞給他,順勢掛在他身上,「我住在四十三層。」

「你住在這裏?」住在飯店?

「當然不是,我沒錢。」她無力地晃晃小腦袋,「只是今晚住。」

陸盛恆已經三十歲,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個女人把房卡塞給自己是什麼意思,可是眼前這個女人顯然已經醉得不清,恐怕不會是那個意思。算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敬而遠之,「我還是去叫茵茵送你上去。」

「不要!」她拉緊他的手臂,將臉埋進去,「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我……」鄭櫻琪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我好想吐。」蓄勢待發的嘔吐感在胸間來回翻湧,她臉色蒼白地捂住胸口,「我不要再在初陽哥的婚禮上鬧烏龍,但是我腳好軟,走不動路,拜託你。」

很好,又是腳軟。陸盛恆擰眉將她扶好,認真叮囑道:「那你再堅持一下。」

「好。」乖乖捂住嘴巴。

長臂圏攬住她的纖腰,輕易穩住重心,然後攬着她往宴會廳外走去,雷諾乖乖地跟在他們身後。

到了飯店第四十三層,才用房卡開了門,嘔吐感便氣勢洶洶地湧上喉間,鄭櫻琪立刻捂住嘴奔向浴室,將剛剛下肚的兩瓶紅酒和飯菜全部吐了出來。

陸盛恆一臉無奈地等在門外。

幾分鐘后,嘔吐聲停了,房間裏恢復安靜,可裏面的人卻始終沒有出來。

「鄭櫻琪?」

裏頭依舊靜悄悄的。

他走上前敲了敲門,「你還好嗎?」

還是沒人回應。

長手輕輕撫上門把手,小心翼翼地擰開,「那我進來了?」

推門而入后,眼前的情景令陸盛恆又想嘆氣了,這女人居然坐在馬桶邊上睡著了。他走過去蹲下,輕拍了幾下。

鄭櫻琪很快就醒了,滿眼茫然地看着他。

「不要在這裏睡。」

「好。」她乖乖地張開雙臂。

這個姿勢的意思是……陸盛恆疑惑地看着她,半天都沒動作。

「笨蛋。」鄭櫻琪不耐煩地抱怨,「抱我啊。」她忽閃着眼睛看着他,一直維持着張開兩臂的姿勢。

算了,最後一次。陸盛恆不情願地將她抱到床上去,彎腰、鬆手,鄭櫻琪卻不願意乖乖躺下,身體躺下去了,手臂卻還勾在陸盛恆脖子上。

「鄭櫻琪。」閉眼一嘆,耐性即將宣佈告罄,「不要拉着我。」

「好。」乖乖鬆手。

陸盛恆鬆了口氣,立刻準備離開,「我去樓下找人來照顧你。」

「欸,等一下。」

他有點汗顏,不會吧……

「我們剛剛聊到哪裏了?」

嘆了口氣,陸盛恆覺得這女人醉酒之後的表現還真是怪,「我們什麼都沒聊。」

「不對,明明聊到暈血了。」她扯住陸盛恆的衣角,接續着很久很久以前的話題繼續聊,「你知道我為什麼明明暈血,卻還要去報考動物醫學系嗎?」

輕壓住那緊攥住自己衣角的小手,他試圖脫身,「我先去叫人上來幫忙,然後再來聽你講。」

「你知道為什麼嗎?」小女人仍是執拗地一直問。

「鄭櫻琪……」

「你知道為什麼嗎?」水盈盈的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知道嗎?你知道嗎?」實在拗不過她的追問,陸盛恆只好再度妥協,「不知道。」再聽她說完這一個話題,他就一定要走了。

「因為你啊,笨蛋。」

他緊擰的眉心微微一展,「我?」

「是啊。」她側趴在床上,仰頭瞧着他,「你那麼喜歡寵物。」

「因為我喜歡寵物。」下意識地坐到床邊,兩人交融的視線拉短了距離,「你就要去當獸醫?」

「我只是想靠你近一點。」她是真的喝醉了,朦朧的醉意拂去了成年人的偽裝,露出眼底最純摯的情緒,放下自尊、放下驕傲、放下所有的顧慮,在酒精的作用下,鄭櫻琪將自己隱藏十幾年的感情剖出來捧給他看,「我不要再遠遠地看着你了,我想走過去。」

「那你……是怎麼治好暈血症的?」陸盛恆望着她,忽然覺得喉頭微癢。

「心理治療。」她順勢伏在他的腿上,因為理智恍惚而說得斷斷續續,「還有喝好久的番茄汁、西瓜汁。」

望着伏在腿上的纖弱背影,他輕嘆,「其實你不用這樣。」

「所以我現在都不吃番茄的哦。」鄭櫻琪蹭了蹭他的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西瓜也不要,所有紅色的東西都不要、都不要……」她的聲音一點點地弱下去。

陸盛恆沒有再接話,也沒有將她推開。

被人默默喜歡這麼多年的感覺,並沒能令他覺得享受,反而心情沉重,因為他並不喜歡鄭櫻琪,他沒辦法回饋她的情感,所以這種被愛就成了一種負擔,可陸盛恆還是被她觸動了心中的柔軟。

他嘆息,輕手輕腳地想將趴在腿上的女人扶下去躺好,可他剛有動作,鄭櫻琪就嚶嚀了起來,「嗯……」聽起來是不太舒服的沉吟。

「怎麼了?」

鄭櫻琪在他腿上扭動了一下,「我想……」

「嗯?」因為聽不清,他不由得彎腰靠近,「什麼?」

她努力地撐起上半身,「想……」

陸盛恆努力想要知道她的意圖,「你想做什麼?」

「我想……嘔!」話未說完,她便嘩的一聲吐了陸盛恆一腿。嗯,這下他終於知道她想幹什麼了。

【第四章】

在強大的羞恥感面前,頭痛忽然變得微不足道。鄭櫻琪望着鏡中的自己,羞愧到想哭,她怎麼可以蠢到這種程度!為什麼要去喝酒,不是說好要像個成年人一樣面對陸盛恆嗎,所以現在是怎樣,像一個成年的酒鬼嗎。天啊,她乾脆去死一死好了……

痛苦地將臉埋入手心悶悶地呻吟半分鐘后,她才抬起頭,對着鏡子垂頭喪氣地嘀咕,「算了,在羞憤自殺前還是要先洗澡。」因為她實在是太臭了。

溫暖的熱水在緩解渾身酸痛的同時,也洗盡了體內最後的一絲絲酒精。

鄭櫻琪泡在浴缸里,昨晚的一幕幕不斷地在腦中閃過。

昨晚她的「驚魂一吐」為那令人難忘的一夜拉開序幕,本打算下樓去找人求救的陸盛恆不得不先借用房間的浴室清洗褲子上的嘔吐物,然後清洗自己,最後再用吹風機將褲子吹乾。

就在這段時間裏,本來吐過之後就睡着的鄭櫻琪又醒了過來,酒精並沒有得到滿足的她迷迷糊糊地打開了房間裏的小冰箱,將裏面冰涼的啤酒翻了出來。

所以當陸盛恆清洗完畢走出浴室的時候,就看見了滿地的易開罐,還有坐在央的酒鬼女人。那一瞬間,陸盛恆簡直想扶額呻吟。

殘留在胃裏的紅酒與新進的啤酒在她那具嬌小的軀體中形成了十分妙的效應,於是鄭櫻琪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從裏到外、從頭到腳地醉了。

整整一晚,她不是在吐就是在哭,要嘛就是拉着陸盛恆哀怨地問他為什麼不喜歡自己,讓他連下樓去找其他人求助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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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花誰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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