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視野之中,愛犬正圍在一個女人的腳邊,用那高壯健碩的身軀親昵地磨蹭着女人纖細白皙的小腿。女人也並不懼怕它,反而笑嘻嘻地蹲下來,慢條斯理地揉撫着它鬆軟的毛髮,纖指陷在軟毛內,指尖艷紅的指甲油在動物的毛髮內若隱若現。
幽深的瞳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雷諾和他一樣素來不喜歡漂亮女人,每每聞到刺鼻的香水味道就會低低地吠着,今天這是怎麼了?目光輕輕調轉,好奇地滑向女人的臉。
這是很美的女人,美艷、妖媚,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足以令雄性動物熱血沸騰,可偏偏不是陸盛恆喜歡的那一類。
鄭櫻琪撫着雷諾的頭輕輕抬頭,正撞上陸盛恆的目光,四目相對。
再一次看到那張臉,鄭櫻琪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動。濃眉長目、滿臉冷峻,微方的下巴半隱在黑色毛線衣的高領中,再搭配上那件深棕色的休閑西裝,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十分嚴肅謹慎的感覺。原先乾淨冷漠的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沉默內斂的成熟男人。
他認出她了嗎?清澈的眼底有期待浮動。
可陸盛恆卻只是禮貌地點點頭,唇邊掛着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笑意,「它很喜歡你。」果然還是沒有。用淡淡的微笑遮去眼底的失落,她垂眸站了起來。
「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徐初陽溫柔的嗓音中攜裹着明顯的笑意。
「還沒,想和你道個歉再走。」蹩腳的理由,道個歉還需要刻意換身衣服嗎,搞得花枝招展的,哪有點愧疚的樣子。不過鄭櫻琪的表情戲還是滿分的,「對不起,初陽哥,在你的婚禮上鬧出這場烏龍。」
「不用放在心上,你沒有受傷就好。」眼眸彎彎、濃眉舒展,徐初陽溫暖親切的笑容,和旁邊神色冷淡的陸盛恆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另外……」鄭櫻琪又看向陸盛恆,停頓了片刻之後才輕聲說:「對不起,撞到你。」
對不起,撞到你。初次相遇時,她和他說過一樣的話。
陸盛恆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聲線一如既往地冷淡,「沒關係。」
「只是一個意外而已,你們正好也因此而認識了不是嗎。」徐初陽緩步走到兩人之間,想要做個介紹,「櫻琪,這位是……」
「初陽哥,其實……」輕輕將他打斷,鄭櫻琪略帶深意的目光瞥向陸盛恆,「我們認識。」
「哦?」徐初陽微微揚眉,側目朝陸盛恆看過去,結果發現對方的臉上也掛着一個大大的問號。
兩人的目光全部落到陸盛恆身上。
光潔的眉心微微顯出褶皺,他徐緩地問:「我們……認識?」
「是啊。」
「嗯?」認真地望向她的臉,似乎在努力找尋記憶。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雷諾還很小隻,一個書包就可以裝得下。」
鄭櫻琪垂首,一面撫弄着雷諾的下巴一面笑,「很顯然,它現在還記得我呢。」說完再度抬頭看向陸盛恆。
他的表情嚴肅又認真,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張可以迷惑到很多異性的小臉,眸子裏卻只有探詢。
十幾秒之後,緊皺的眉心忽然舒展開來,「是你。」
「想起來了?」鄭櫻琪的笑容有些澀意。
終於,他們又重逢了,可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期待些什麼,希望卻再度破滅。
十六歲相遇,二十八歲重逢,他們之間擁有着十二年的光陰,卻不是朋友,算不上故人,更做不成戀人,或許他們的關係將會一直定格在「點頭之交」這一欄。
鄭櫻琪不得不死心。
其實過去這麼多年,她或許早就不喜歡陸盛恆,自己一直以來所懷念的可能只是那段情竇初開的經歷吧。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努力做到滿目釋然地再度看向陸盛恆。
坦蕩、釋然,鄭櫻琪,你一定要表現得像個成年人一樣,這又有多難呢。
【第三章】
她的頭好痛!在鄭櫻琪理智回歸之前,宿醉殘留的痛楚已經先一步席捲了感官,令她連睜開眼睛的勇氣都沒有,本想抬手揉一揉太陽穴以緩解疼痛,可抬起手臂后卻又牽扯出了另一種酸痛,該死的,她渾身都痛。
一個小小的動作便令那片嫣紅的唇瓣間逸出難抑的呻吟,片刻后,對止痛藥的渴望令她勉強睜開眼,茫然地盯着頭頂上的天花板。今天是星期幾?不曉得鄭英傑有沒有在家?尚未完全揮發的酒精仍在麻痹着神經,所有的思考活動都變得十分吃力。
回憶未果之後,鄭櫻琪決定喊幾聲試試看,「鄭英傑?」開口后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啞得厲害,「鄭英傑,你在不在?」她,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連頭都不想動一下,「在的話吭一聲。我頭好痛,幫我拿止痛藥……鄭英傑?鄭英傑!鄭……英……」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便有一隻手探入視野。
鄭櫻琪哼了一聲,慢吞吞地扭過來,半撐起身子,沒好氣地從那雙手中摸過止痛藥,「喊這麼多聲才理我,故意想要人家多痛幾下哦。」說著將藥片放入口中。
另一隻手又遞過來一杯水。
鄭櫻琪含着藥片將水接過,舉杯喝水的同時抬眼望去,結果卻被意料之外的臉孔驚到嗆水,咕咚一聲將葯吞下,她放下杯子開始猛咳。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陸盛恆會在這裏!
「你、你.」
「你還好嗎?」她咳得好厲害,口水都噴到他臉上了。
「我、我……你……」好一會兒之後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怎麼會在我家?」陸盛恆愣了兩秒鐘,「這是我家。」
側頭去看的動作令她的頭一陣劇痛,鄭櫻琪痛吟着撐住頭。
「你看起來很不舒服。」再結合她昨晚的狀態,陸盛恆不得不這樣問:「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宿醉而已。」有氣無力地擺擺手。
「或許躺下會舒服一些。」瞧着她蒼白的臉色好心建議,順勢再將她手中的杯子接過來。
鄭櫻琪只好慢吞吞地又躺了回去。頭痛削弱了她的驚訝,在小幅度地挪動眼珠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之後,弱弱地問:「我……為什麼會在你家?」
「昨晚的事情,你都忘記了?」
這種口氣是什麼意思,難道昨晚他們兩個發生了什麼?不會吧,她決心要表現得像個成年人一樣,但這並不代表就要去做些成年人才會做的事啊。該死的,她頭痛得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陸盛恆可是一個有未婚妻的人,她怎麼可以……帶點心虛的目光滑向陸盛恆的臉,「記不清了。」
「哦。」他垂下眼,看起來似乎有些為難,「我認為你還是自己回憶起來比較好。」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轉述。
鄭櫻琪聞言心涼,她該不會真的酒後亂性、獸性大發,然後把陸盛恆給怎樣了吧?眼珠滴溜溜地亂轉,然後情不自禁地轉向已經站起的男人。
不同於昨晚的正式,他今天穿得休閑而輕鬆,即使穿着寬鬆的灰色運動裝,卻仍舊可以看出他脖子修長、肩膀寬闊,衣料之下的勻稱肌肉隱約可見,是很標準的衣架身材。他將上衣拉鏈拉到最高,領口緊圈着微微見方的下巴,氣質一如既往地冷淡死板。
陸盛恆垂眸,正捉住鄭櫻琪盯着他一直瞧的目光,氣氛一陣尷尬。
不曉得自己現在造型如何?平躺的姿勢會不會顯得臉好大?可沒等鄭櫻琪擔憂多久,陸盛恆就已經眉目淡淡地調開目光,「等頭痛好些了,你可以去洗個澡。」
「喔。」
「乾淨的衣物在床頭,走出卧室右轉是浴室。」
「喔。」運動的裝束和欲走的姿態,令鄭櫻琪忍不住好奇,「你現在是要去……」
終於又捨得再看她一眼,「晨跑。」
「喔。」他要把她一個人留在自己的公寓嗎,這麼放心,他們可還是「點頭之交」呢。
「床頭柜上貼着寫有我手機號碼的便利貼,有什麼事情打電話。」
「喔。」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悄悄地拿高杯子,鄭櫻琪遮去唇際難掩的笑意,「拜拜。」
昨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然陸盛恆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關心她。難道「嘴巴冷漠、身體誠實」的狗血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嗎?高冷孤傲的男神在被撲倒之後便屈服在她高超的床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