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故人

就在我有些享受這個傾斜的過程時，突然一道熟悉又遙遠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語氣中帶着一絲驚訝，帶着一點點的不確定的疑惑“劉蟒？”

這道聲音，美妙中帶着一絲青春的回憶，彷彿醫生手中的除顫器，一下電擊在我的心臟上，讓我的心跳猛然復蘇，下降的身體條件反射的縮了回來。

曾幾何時，我多麼渴望能夠再次聽見這個聲音，在那些失落的夜晚，在自責的教室中，我都飽受着靈魂的自我烤責，這道曾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熟悉聲音瞬間疏通了我那口氣，我像迴光返照的人一般，突然間，就睜開了已經合上的雙眼。

我緩緩側過頭，渾身顫抖的註釋着一身白裙反覆攪動我記憶的女孩，一瞬間，淚眼朦朧，那個被我藏在最柔軟的記憶中的女孩，依舊是曾經那般的樣子，遠遠一望，隔着幾步之遙，卻錯過了一個青春。

我的腳步一點點向她靠近，彷彿走回一個救贖的過去，嘴裏顫顫巍巍的呢喃道“於春雨......”

三個字，蘊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以及太多的無可奈何。

這一刻，我復蘇的心跳已經在瘋狂的加速。多少年，期盼了多少年的女孩，渴望了多少年的面孔，我根本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我的眼睛已經朦朧了，但此刻在我眼底的於春雨的身影卻是那麼的清晰，不是夢，不是幻想，正是當年那女孩。

我的渾身忍不住的顫抖，我劉蟒一路走來的艱難，我都堅強的挺了過來，吃苦不怕，威武不言，不求人，不作惡，在任何人面前我都能無愧的抬起胸膛，可唯獨這個女孩，卻是我一生心靈的傷口，如一個夢靨反覆折磨着我，永遠擺不脫。

我的眼角不停的顫抖，彷彿和我的心臟同步一般，我已經做好了被於春雨責罵的準備，或者說，我渴望能用這種方式來得到救贖。

可天不遂願，於春雨盯着我愣了兩秒后，嘴角輕輕一彎，月牙般的雙眼瞬間將我帶到那段青蔥歲月，耳邊響起她甜美的聲音“還真是你啊，好久不見。”

四個字，道出了數不盡的光陰，道出了人生的百態曲折，道出了一個男孩對一個女孩愧疚的思念。

一時間，無語凝噎，望着於春雨燦爛的笑容，我的心更痛了，那麼多遺憾，那麼多信仰，全都留在了一個回不去的過去。

但我知道，一句話，我必須說，我怕再不說，我又沒了機會，於是深吸一口氣，懺悔的目光凝視着那雙靈動的雙眼，嘴角輕輕張開“對不起......”

這句話一出口，我忽然覺得全身都輕鬆了，那是一種巨大的解脫感，我彷彿成了一隻自由自在翱翔於藍天白雲間歌唱的鳥兒一樣，一個困擾了我多年的心結猶如積雪迎春，瞬間消融，我的天空忽然亮了。

於春雨聽了我的話，愣了一下，隨後抱着膝蓋，蹲在台階上，望着江水的眼睛閃爍着明亮的光澤“那件事嗎，你還記在心上啊，都這麼久了。”

我的心裏百感交集，也挨着於春雨蹲了下來，悵然道“你不恨我嗎？”

於春雨沒有看我，眼睛依舊註釋着湖面“有些人恨起來容易，可有些人你想恨卻根本恨不起來。不管在這之前我有多麼怨恨他，有多怪他，但，當他真的出現了，一切的責怪都被此時此刻的相遇掩蓋。”

於春雨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這番話說的很隨意，但我知道，這份淡然的背後她一個人承受了太多的辛酸，只不過，生活將這份辛酸藏匿。

這時候，遮住月亮的雲層褪去，皎潔的月光照在江面，明月共潮，波光瀲灧，點點往事浮現在腦海，我側過頭，盡量不讓淚水爬上臉頰“那天我去你家找過你，可是你搬家了，這些年你都去哪了？”

於春雨收回目光，認真的朝我看來，明媚的眼中卻多了一份凄苦，不過卻極力被她掩飾“劉蟒，你變了，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劉蟒了。”

一句話，讓我愕然，我變了，我真的變了嗎？

可時光流逝，這個世上有什麼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我無奈的笑了笑，從地上坐了起來，嘆氣道“是變得更沒用了嗎？”

於春雨見我站起來，也佔了起來，目光炯炯的註釋着我，嘟着嘴說道“你的眼睛變了，以前你的眼神給人的感覺是灰濛濛的，現在你的眼中有了光澤，而且，你的眼睛裏藏着一個人，一個你很在乎的人。”

一瞬間，我有一種被人扒光了的感覺，紅着臉，不敢對上於春雨犀利的眼，同時心裏隱隱開始痛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惆悵。

卓文，為什麼你不信我，即便我負了整個世界，定不會負了你啊！

就在我陷入沉寂時，於春雨試探的問道“怎麼，有心事？”

我收回思緒，衝著她裝作沒什麼的笑了笑“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一個人跑出來啊。”

於春雨聽了我的話，表情突然憂鬱起來，聲音也變得低沉“和男友吵架了，出來散散心。”

想不到，於春雨也有男友了，看來我和她真是淵源不淺，竟連遭遇都那麼相似，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大的城市，小小的世界，停留的風景不會改變，變了的，是我們未曾停歇的腳步。

聽到她有了男友，我的心裏還是滿滿的祝福，這麼好的女孩，跟了誰都是那人的福氣，如果今天的我不是和卓文產生了嫌隙，一定會站在於春雨的立場勸慰她，現在的我根本沒有給別人舔舐傷口的能力，只能用沉默回應。

許久，我們都未開口，微寒的晚上，涼風吹過，不要想，往事不要在回想，是該和過去和那段回憶說一聲再見，我衝著沉思的於春雨說道“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話剛說完，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焦急的聲音“小雨，你怎麼在這裏，這麼冷會着涼的，快跟我回去。”

循着聲音，一個長相帥氣的男孩跑了過來，擔心的看着於春雨。

於春雨見朝他跑來的男孩，衝著我笑了笑說道“看來不用麻煩你了。”說完一臉輕鬆幸福的朝那個男孩走去，走了幾步回頭沖我喊道“劉蟒，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其中的稜角只有你們兩人慢慢才能磨平，別人硬擠是擠不進來的，有些人錯過了便錯過了，但有些人錯過了真的就再也回不來了。”

說完於春雨走到男孩的身邊，牽起他的手，依偎在他的肩膀旁，兩個人幸福的背影漸行漸遠，留在佇立在原地的我，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甚至一個聯繫的方式都沒留下，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也許這樣的相遇與離別對於彼此而言，再好不過。

一秒，兩分，十分，我就如同木樁一樣，腳死死額鑲在地面，彷彿沒了感官一樣，大腦木然空白，直到一張美麗的臉龐浮現我的腦海時，我拚命的跑起來，朝着卓文的家奔去。

天已經徹底黑了，城市的燈火跌落，黑漆漆的街道好似隨時可以將我吞噬，但我腳下的步子卻未曾停歇，越跑越快，最後停在了卓文家樓下。

這麼晚了，卓文肯定睡了，我便站在樓道門口，等待着黎明的到來，於春雨說的沒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任何人都擠不進來，如果因為一場誤會就讓我放棄，那我劉蟒真的就是個窩囊廢了。

我的心始終鬱郁的，而老天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揪心與難過，竟然飄起了綿綿細雨，我沒有躲雨，依舊佇立在樓道門口，堅強的等待着，我不敢合眼，生怕自己睡過去，再次錯過。

這份愛情，是我人生的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我說過會用我的生命去守候，我和卓文都是不幸的人，唯一的幸運是上天讓我們遇到了彼此，一切那麼美好，我不相信它那麼脆弱，只要誤會解開了，只要我說明白了，卓文一定會原諒我的，一定會跟我和好如初。

綿綿的細雨，似乎是天的哭泣，一點點落下，讓我頭腦迷糊，但內心依舊執着，堅定，我在堅持，直到天微亮，視線中映入一張渴望的臉龐。

看着她一點點向我跑來，我微笑着，無力的倒在了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