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在他腫脹的胯間掀起。

從未體會過的痛牽動四肢筋理,令定住不動的年輕男軀忽然畏疼般一陣抽顫,臍下塊壘分明的腹肌隨之繃緊。

痛!

神識在疼痛的這一刻似乎回籠了,聶行儼驀然睜目。

眼前不再盡黑,他能瞧見,真真切切看見,不是受制在虛幻之境。

然,映入瞳底的真實景象讓他一下子也懵了——那具身子掙開夜行服包覆,卸去破碎的金紅舞衣,全身上下僅賴一頭長發輕掩,火光在裸膚上跳動,她兩頰酡紅,雙眸半合,抿着朱唇細細哼聲,氣促不勻……

他瞬間屏息,眉飛目瞠,因她……也在忍痛!

她跨坐在他腰間,將稚嫩的花插在他身上,無絲毫遲疑,亦不在乎他是否願意,她要他,就是要他,她痛,也令他的肉身頭一回嚐到這種疼痛滋味。

「你——唔唔……」驚愕迷茫間,他的唇再次遭封吻。

氣息又一次被侵染,漫漫身香兜頭罩臉襲上。

兩人親密緊連的地方又豈止是唇與舌而已,他身下那塊硬鐵燒出熾熱,又遭粗魯壓迫,他沒能清醒,剛抓回的一絲心志轉眼間又受摧折,如斷線紙鳶,大風卷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強要了。

像一塊被大鷹搶回巢穴的香肉,最後的結局只能任由啃食。

他無法掙扎,也許已忘記如何掙扎。

他一樣臨淵而立,萬丈之下什麼也看不清,想要醒來,最終是要一躍而下。

結定的過程宛若戰場,宛若他最奇詭的長夢。

聶行儼從睡中醒來,徐徐睜眼,有片刻還摸不着頭緒,不知身所何在。

清冷天光從上方洞口打入,大把光束照得他皺眉眯目,他抬臂欲擋,發現衣帶盡解,沒一件是妥整穿在身上,連褲帶亦是。

瞬間,神識遭電擊雷轟般,整個清醒!

火堆已成一坨灰燼,此時洞中僅他一個。

他一躍起身,兩、三下將褲帶、腰帶隨便一勒,連靴子也沒套就衝出地底洞。

他找到昨晚百般為難他、令他千般驚怒又萬般難堪的人兒。

她背對着他靜佇,身上罩着他的夜行服,那件短打款式的黑衫直直掩到她腿窩上端,衫擺底下是光裸的兩條小腿和一雙雪嫩裸足,她赤足踩過雪地,留下輕淺秀氣的一排足印。

寬大的衣衫讓她看起來更加瘦小,身子單薄似紙片,彷佛隨意一掐就能折柳摧花,輕易能傷之害之。

地底洞外風起雲湧,雪峰被大片山嵐與雲霧環擁。

昨晚隔着長長距離,尚能望見陀離追兵手中的火把光點,到得這時天光開亮,反倒什麼也看不見。

聶行儼微微有些心驚,眼前所見彷佛與他夢中場景重疊。

夢中,他依稀臨萬丈深淵而立,大風來回吹掃,呼嘯入心……然,此刻站在絕壁邊緣的人不是自己,卻是她,而他則落在一個旁觀的位置。

不,不對——怎會是旁觀者?!

他是徹徹底底受害的那方啊!

「你——」已盡量壓住嗓聲中的怒火,不過成效似乎不彰。

想到昨晚一團混亂的事,記不得怎麼開頭了,但留在身體上的感覺猶在,殘餘的火星苗子仍在血液里淺淺竄跳。

他頭上頂着一片火海,齒關咬得格格響,硬忍下欲將她拽來掐昏的衝動。

「鷹族的熬鷹之技與攝魂術相通,三公主的娘親又是用香使葯的能手,你為了行刺烏克鄯,冒險將這兩項絕技一併用上,肉身與心志卻無法負荷,以至於折了一雙目力,最終還……還喪心病狂、恩將仇報,對我干下……干下人神共憤之事!」他腦子恢復正常,好使了,也就全都想通。

後面的話說得他臉上大潮,氣促喉澀。

既怒她無情無義,更恨自己意志不夠強悍,竟禁不住她那般伎倆。

他卻不知,從未有誰敢將鷹族的攝魂術與香魂丹一塊兒催動,畢竟過程太過兇險,後果難以掌控,自身會落得何種下場,誰也不知。

而在這場奇詭巨濤中,受害的他一開始還能穩住那麼長一段時候,以他如此年輕氣盛的年紀,這世間怕也沒幾人有本事辦到。

罩着夜行黑衫的纖身緩緩動了。

她轉過身,風將她的青絲吹作一幕海波,在她身後起伏飛盪。

她雙眸眨啊眨,神情迷離,有什麼就要淡在風裏。

「……小哥哥,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啊……我想,蒼鷹大神沒選中誰的,所謂鷹主,說穿了只是咱們的一族之長罷了,而每個部族都該有個族長,理應如此啊,所以鷹族也是一樣,什麼天賦異稟,什麼神選護佑,都沒有的……呵呵,還說鷹主身體裏有着蒼鷹之魂,流着神靈的血液呢……我想,都是族裏人說來令自個兒高興的,歷代鷹主背上的展翼紅印其實就是個普通胎記,哪來什麼神神鬼鬼,是不是?」

聶行儼怒瞪她。「你過來。」

知道她是個小話嘮,腦袋瓜里盡裝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清醒后的她多少回到他記憶中的模樣,但那雙失焦的眸子透出凄迷,不像她該有的顏色,他瞧着氣更不順,卻絕不承認是在為她擔心。

「還不過來?」語氣更硬。

見她依然不挪步,杵着任大風亂掃,他額角不禁抽跳。

她雙眸微斂,似作沉吟,一會兒才慢吞吞說——

「陀離軍打進鷹族神地的那一日,爹、大姊夫和二姊夫領着族裏鬥士迎敵,娘和姊姊們帶着我,安排族裏老弱婦孺往北山撤逃,但沒能逃成……陀離軍前鋒分作兩路,前頭強攻,引走鷹族戰力,繞到後頭的這一支根本就是劊子手,斬殺族裏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跟砍香瓜似,當真輕鬆……」語調淡淡的,沒什麼起伏,表情亦淡淡的,好像昨晚經過那一場發瘋作狂后,一切都歸平靜。

「我阿娘和姊姊們使香用藥,剛開始迷昏不少他們的人,但香用盡、葯也見底,再有本事也抵不住之後增援的大批陀離軍……娘用最後一點香葯封了我的啞穴,麻痹我的四肢,把我藏在小雪洞裏,我發不出聲,動彈不得,卻還是能看清的……就從雪洞洞口留下的那道通氣小縫,我能看清的……」

能看清什麼?似乎也不須問。

鷹族遭滅的消息傳來,聶行儼曾派人探過,回報給他的事,與她所述相同。

鷹族鬥士與陀離前鋒血戰兩日,后遭合圍,盡數殲滅。

達赤王烏克鄯垂涎鷹族擁有高原之花美名的兩位孿生公主,逮住鷹族一干老弱婦孺后,甚至親臨當場,欲奪麗昱、麗玥兩位公主。

「……他讓手下拋出好幾顆東西,說是……是給咱們的見面禮……」她嘴角微抽,沒有笑成。「是頭顱。全是鷹族男人的頭顱,阿爹的、大姊夫、二姊夫的……還有好幾位叔叔伯伯和大哥哥們……全不在了。娘不讓他帶走姊姊,那壞人僅動了動手勢,娘就被陀離兵亂刀砍殺了,姊姊被搶了去,他也沒放過餘下的人,照殺不誤……那一日,映進眼裏的滿滿是殷紅顏色,好多人倒下,數也數不清,他們眼睛都沒合上,怎麼合?不甘心啊,自然死不瞑目……姊姊們袖底藏着小刀,刀出鞘,沒能殺死壞人,只好割了她們自個兒的頸子……大姊肚子裏還懷着娃娃,才三個月大,我好想跟她的娃娃玩,每天都在期待,好想好想……可姊姊們不理我,也忘了我,只因我背上生了像鷹翅的胎印,大伙兒就把我藏着、掖着,全走了,卻不肯捎上我……」

「你過來。」聶行儼沒察覺自己語調已放緩,但命令口吻仍十足十。「有事回洞裏再說,聽見沒有?」

這次,她微抽嘴角終於拉出笑弧,淺笑還帶微甜。「好,回洞裏說……我把那個大壞人殺掉,狠狠殺,報了仇了,能慢慢說的。」失明的雙眸略揚,她軟軟喚——

「小哥哥,謝謝你,我可以見到我的親人了。」

她往後倒,驟然消失在他眼界裏。

「三公主!」

以為將她誘回,沒想到被唬哢了去!

他驚心駭然,出手着實太遲,撲到絕壁邊緣時,什麼也沒能撈住。

絕壁下端是雲、是霧、是山嵐水氣,白茫茫不見底。

怎有活路?!怎有啊?!

她根本不給自己活路!

他跪伏,雙臂撐在原地許久許久,兩眼眨都不眨,死瞪到底,真真氣到五官扭曲,額面青筋明顯。

「麗揚——」吼聲震天,怒濤滾滾沖噴。

「混帳——混帳啊——」

可恨!太太太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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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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