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起初吳曉光還有點害羞,可林順使勁催問,吳曉光還是答了,吳曉光長這麼大還從未接觸過異性,這麼一個漂亮女孩在他身邊不停問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怎麼看怎麼引人遐思,而且前面一排位置上好像還有同學若有若無的回頭瞟了幾眼,吳曉光的聲音小小的:“我喜歡,傳統一點的吧。”
吳曉光的母親就是那種溫婉小家碧玉型的。
林順嘿嘿的賊笑,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貝貝穿旗袍的樣子,前排的男生這才忍不住回頭不懷好意的笑:“林大美女何以有此一問?”
林順在藝術系還算是小有名氣,吳曉光雖然性格內向從不出風頭,但是因為他父親吳萬成給學校捐建的那幾棟教學樓,他在學校也算個新聞人物,這樣的組合哪裏會不吸引人們的眼球,簡直是絕佳的八卦素材。
吳曉光被一干男生提醒,也疑惑的看着林順,面對這些八卦男的追問,林順收起笑,說:“嗯,那個,事情是這樣的,我一個好朋友想知道吳曉光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
“是誰啊?是誰?”大學裏男生最關注的便是漂亮女生的感情問題,漂亮女生的朋友應該也是美女吧,尤其對象還是吳曉光這塊大木頭,那群男生更加問得更加起勁。
林順記起貝貝的叮囑,又避不開追問,火了大吼一聲說:“是我又怎樣?”
大家切的一聲,調過頭去。
因為誰都知道林順是有男朋友的,林順這樣的女生一進學校便引起了無數男生的關注,可惜的是她早早宣佈自己有男朋友。雖然楊凡不在林順身邊,林順還真堅持自己有男朋友,沒有給過任何男生機會,諸位男同胞們也只好惋惜不已。
林順的話說完,大家都不以為意,林順剛開始也沒感覺到什麼,但是吳曉光顯然就不同了,那種若有若無的尷尬不知不覺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林順等不及下課偷偷從後門溜了。
林順回去后,貝貝就開始把頭髮染黑拉直,穿高跟鞋裊裊婷婷走淑女路線,居然走了一個月還沒跟吳曉光走到一塊去,林順只有干著急。誰知一個月後計算機系就傳開了,都說林順暗戀吳曉光,林順氣傻了,她氣沖沖的跑到計算機系去找罪魁禍首。
首先問的是吳曉光,念及吳曉光斯文靦腆,臉皮薄,林順打算自己去解決這個造謠生事的人:“你知道是你們系誰造的謠嗎?告訴我,我去解決。”
吳曉光的聲音低低的,林順聽不清楚,看他臉紅的樣子,林順安撫他:“別怕,這人要是落在我手裏,看我怎麼治他。”
吳曉光的聲音林順終於能聽見了:“如果我告訴你是我……”
後面的林順沒細聽,她是真的被吳曉光嚇到了,結結巴巴的:“你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吳曉光卻把眼睛丟在地板上不看她也不回答,臉是一陣青一陣白,倒是不紅了。
就這樣僵持着,這樣的僵持就算一秒鐘對林順來說也都是折磨,她想吳曉光大概是誤會了,她清清嗓子也不管貝貝的“千叮萬囑”狠下心說:“我跟你說實話吧,喜歡你的是我的好朋友顏貝貝,上次你撿了錢包的那個女孩你還記得嗎,就是她……”
斯文靦腆喜歡傳統女孩的吳曉光卻在這時猛一抬頭看着林順的眼睛無比堅定地說:“可我喜歡的是你!”
在以後的日子裏林順對吳曉光的這句話記得特別清晰,因為她後來再沒見過他這樣堅定的眼神。敵方不按兵法招數,林順是夾着尾巴逃跑的。就是這樣形成了他們三個鐵一般的三角關係。
在學校里吳曉光倒也從不死纏爛打,甚至對林順都是避着走,只是面對謠言,他難得的違背他一貫害羞臉紅的原則大方的向“媒體”默認了他吳曉光暗戀林順的事實。
事實證明吳曉光是炒作天才,這樣由着他推波助瀾,形勢日漸風聲鶴唳。
吳曉光是因為某講師的一句“全校所有學生家長的錢加起來一塊也沒你爸資產的××多”而聲名鵲起的。所以按照傳統說法,藝術系的小美女林順傍大款了。
林順如坐針氈,也曾找過吳曉光幾次,從吳曉光喜歡傳統女孩說開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到忍無可忍摔門而去,吳曉光只是秉承沉默不語以不變應萬變。事情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反而摔門又成了新一輪的話題。
林順欲哭無淚,貝貝反過來安慰她,這樣她們才決定從學校搬出來住。
說起吳曉光也是可恨的,這樣的男人很奇怪,他喜歡林順可他從來不主動,他不喜歡貝貝也從來不決絕。他總是淡淡的沉默着,沉默而溫和,可這並不代表他的態度,表面上他做不出什麼激烈的事情來追林順來拒絕貝貝,可是只要是他心裏認定的是誰,誰也改變不了。而林順只是表面上囂張兇猛,又礙着貝貝的自尊心,有些事情難免就混到了灰色地帶,這樣才造成了他們三個人之間尷尬難堪的局面。
如果貝貝不那麼在意吳曉光就好了,偏這樣一個男人把貝貝拉下水,貝貝之前的驕傲,尊貴,爽脆便統統化成了謙卑,將就,對待吳曉光給的怎樣的委屈都肯求全,百鍊鋼也成繞指柔。也許有人能夠明白這種的執拗,女人,一旦心動,就被動!三個人之間的惡性循環。
好容易混到大四,以為揚凡從美國回來,林順畢業可以脫離尷尬的三角關係,雙喜臨門,誰想揚凡和陳茜茹……還有揚凡不知道怎麼給她找來的吳曉光,雙喜臨門眼看着變成了禍不單行。
這事林順都不敢找貝貝傾訴,她和貝貝之間之間的死穴就是吳曉光。隱約的介懷,曖昧的隔膜,不上不下的讓直腸子的林順更加難受。她也無法預知貝貝的反應,猶豫又猶豫,終於等到貝貝從浴室出來,林順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她。
林順繼續上班,可惜的是林順的工作沒讓她高興幾天就徹底冷掉了她的心。林順在公司上了一段時間的班,總算摸了點公司的底,她開始知道她的職位和辦公室原本是孫姐的,她來了就把孫姐調出去,但是孫姐資歷高不願意受這樣的氣,一怒之下辭職了。林順心懷忐忑,她又不是專業的廣告人,而且還是個新人,不過她沒有疑慮太長時間,就明白了。
那天在洗手間,她正想進去,聽見裏面的聲音,便止住了腳步。
“說什麼‘給大家去買咖啡’,哼,這樣的小人我看了就噁心。”
“誰說不是呢,我倒是要看看老伴把孫姐開走,招來這樣一個繡花枕頭到底能幹什麼?”
“你們都給我少說兩句,誰讓人家有靠山呢,光是‘瑞順科技’一年的廣告費就不知道夠老總養多少個這樣的閑人了,這筆帳老闆還是算得清楚的。你們幾個以後可別再私底下說這樣的話了,不小心讓人聽了去,傳開了,你們吃不了兜着走,老闆可還指望着這搖錢樹呢。”
“……”林順沒有再聽下去,轉身離開進了自己辦公室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面無表情。她終於知道孫姐走的時候為什麼要那樣狠狠的剜她一眼了,林順剛走出校門對這些事情從來都是深惡痛絕,沒想到現在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方才洗手間的那幾個女人已經走出來,其實林順日常的工作也沒有差錯,待人也謙恭有禮,這幾個女人只是看不慣老闆對她特別客氣,加上她一來公司里男同事們對她大獻殷勤,女人們便被打翻了醋瓶子,就算林順沒小辮子她們也能無中生有幾條出來。她們透過玻璃門看見林順的樣子,紛紛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不知道林順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林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進了老闆辦公室,不久又出來,卻是抱着自己的東西走向電梯。她心理難受,“瑞順科技”是楊凡和曾瑞的公司,可是她真不知道楊凡到底是想幹什麼。
這樣,晚上林順便去了夜未央,楊凡和曾瑞都沒來,她亂七八糟的喝了很多酒,有點存心買醉。喝醉了,拿着手機亂髮短訊,不知道怎麼搞的,發給了程敬南。程敬南正在加班處理手頭上一個案子,接了她的短訊卻是靜不下心來,匆匆趕來看她那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把她拎出來。
風一吹,林順打了個寒戰,似乎更清醒了點,程敬南坐在車內默默的吸着煙,眼光看着遠處。林順揉揉眼睛,看清楚了程敬南,不知為何她有幾分膽怯,程敬南沉默着的氣勢還是有幾分懾人的,只不過她疑惑的是程敬南到底在跟誰生氣?
這以後林順便不敢隨便叫程敬南了,可是有時候往往是你越想避開,卻偏偏要遇上。這天林順從雜誌社面試完,因為正巧遇上下班時分,出租車司機都忙着交接班,她在冷風中縮頭縮腦半天沒打到一輛車,正鬱悶得不行,突然面前“刷”的停下一輛車來,車窗慢慢降下來,露出程敬南的臉。
林順喜出望外,俏皮的低頭對車內的人吹一聲口哨:“嗨,帥哥,你可真給我面子。”
程敬南看她一眼,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林順坐上來,興緻勃勃的回答,她今天心情非常好,看來這次面試挺有戲的,今天這個雜誌社主編對她挺有意思的,她回答:“我面試呢。”她話沒說完,程敬南頭卻逼近她,林順唬了一跳,說:“你幹嘛?”程敬南只是不聲不響幫她把安全帶系好,林順不由滿面飛紅。
為了掩飾剛才那一刻的心跳加快,她絮絮叨叨的說著面試的事。
程敬南看似留心她的一舉一動,時不時還偏過頭來看看她的眼睛和嘴唇,可是林順唾沫橫飛的講了半天,也沒見他有個反應,她不由推了他一把:“嘿!丟魂了?”程敬南被她一推,回過神來,黑沉沉的眼眸毫無預警的對牢了她,那眼神看的林順的心猛地又是一跳,偏過頭去:“這裏不能停車,快走吧!”
程敬南也沒多說,車子緩緩啟動。
林順在雜誌社的工作穩定下來了,她負責時尚版一些平面拍攝和後期製作,頂頭上司是美術編輯,工資不低也不高,林順卻很高興。
貝貝得知她辭掉廣告公司還專門打電話數落了她一頓,聽林順半晌不作聲,她才小心的問:“因為楊凡?”
林順默認,貝貝又不好說了,她倆其實有時候還挺象的,一些事永遠無法正常面對。
這天林順接到曾瑞一個電話,名義上是問詢她新工作的事,繞了半天的圈子,曾瑞總是說不出口,於是便說請她吃飯,兩人約在一間廣州餐廳。
她比曾瑞早到10分鐘,趁着這點時間她開始打量這家餐廳,店裏藤藝的沙發桌椅,花樣的靠墊和四處的鮮花,顏色鮮妍明亮,給這個城市的冬季增添了幾抹溫婉的亮色和春天氣息,林順舒胳膊抻腿的,愜意無比。
店裏放着小野麗莎的音樂,林順哼着歌,仔細研究菜單。
曾瑞被服務員領過來的時候,林順抬頭對他笑了一下,曾瑞看着她微抿着的唇,唇邊上的小酒窩,囁嚅了一下,倒沒說出什麼來。
林順笑起來是很好看的,楊凡第一次介紹他們認識的時候,林順還是個初中生,穿着擁有大朵向日葵印花的棉布裙子站在他面前,整個人也象一朵張揚的太陽花,難怪能令陰鬱的楊凡念念不忘,可沒想到現在卻弄成這樣子。
一頓飯平靜的吃完,林順倒也沒有責難工作上的事,只是難為了曾瑞,楊凡讓他來開這個口,他卻次次話到嘴邊,又自動咽下去,一頓飯從頭到尾吃得好不艱難,直到林順招手讓服務生過來結賬,曾瑞才說:“等等,我還有事跟你說。”
林順應了聲好,跟走近來的服務員再點了一碗甜品,曾瑞支支吾吾的樣子,林順以為是廣告公司的事,她低着頭靜靜等待他。
曾瑞才說:“星期天,抽出一天時間把廣告給拍了吧!”
“好啊。”林順從碗裏抬起頭來:“是楊凡讓你來告訴我的吧?”
林順越是爽快乾脆,曾瑞越是忐忑吞吐遲疑,其實只要林順稍微一留意就能察覺出曾瑞的異樣。但是她無論如何是想不到她哥們一樣的曾瑞給她好不容易被程敬南弄得晴朗的天空暗藏了一個閃電。所以當她的天空閃了電的時候,她一臉的不敢置信,悲憤,委屈,惱怒各種情緒統統在她那張小小的臉上粉墨登場。
她眼眶微紅,倔強的咬着唇,睜大了眼睛直瞪瞪的看着曾瑞,臉頰漲紅着不肯相信。
曾瑞何曾見過這樣的林順,他又內疚又心痛,伸出手去握林順放在桌上的手想要給她點安撫,怎奈林順臉色一變,慌慌張張把手飛快的縮回去,面前那碗沒來的喝完的羹被她不小心掃落在地,“哐當”一聲響。
是什麼東西碎了一地?
破碎的聲音讓她如夢初醒,她站起來對曾瑞說:“我不信,我不信,曾瑞你又想作弄我,我要去找揚凡,他絕不會這樣對我的……”林順語無倫次,提了包連大衣都沒拿就這麼慌張的跑出去。
此時楊凡正在辦公室等林順,他始終是最了解她的,他沒勇氣對林順說真話也沒勇氣跟她撒謊,好不容易擺脫曾瑞出馬,卻又知道林順一定會來找他對質。
楊凡讓王秘書提前下班,王秘書本來打算走了的,可是臨走前到楊總辦公室瞥了一眼,看見楊凡落地窗前那僵直的背影,她忍不住走進來,把辦公室里所有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
楊凡挑挑眉:“怎麼,王秘書,你怕我跳下去?”
王秘書笑笑,不置可否:“楊總,我那我先走了。”
林順風風火火趕來,大門打開,楊凡轉過身來面對林順。林順沒有質問,一切的回答真相都在楊凡那雙眼睛裏,那雙林順又愛又恨的眼睛裏,他這樣卑鄙居然還敢如此坦然的面對她!林順氣得發抖,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絕望心碎之下,狠狠的把包包向他扔過去,掩面跑了。
跑出來林順坐在石凳上,一開始給程敬南打了電話,是個女人接的,沒說幾句林順便掛了。
那正是白敏嘉接的,程敬南樓上下來,白敏嘉對他說:“剛有你的電話。”
程敬南挑眉,拿着電話翻了翻看見林順的名字,對白敏嘉說:“一個客戶,我去回一下。”於是走到陽台上去回復,打了好幾個那邊都沒接,程敬南不免有點焦急。
白敏嘉冷冷的盯着程敬南的背影,程敬南當著她接女人電話從來不是第一次,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背着她去接女人電話,居然還給個漏洞百出的解釋——客戶,白敏嘉當然是知道他私人手機從來是不辦公事的,哪裏來的客戶?
她斜倚在門上,程敬南才從陽台轉出來到衣架上取了衣服,對她說:“敏嘉,我先出去一下,你早點睡,今天我就不過來了。”
大門“砰”的被帶上,接着是汽車發動的聲音,白敏嘉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抓着程敬南放在沙發上的睡衣,抓得那麼緊那麼用力,手指節微微泛白。她站起來從卧室找出一把剪刀,對着程敬南的睡衣剪開一個口子,再用手“嗤”地撕開,她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手裏的動作,很認真,很專心,專心得彷彿不是在破壞一件睡衣而是在做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林順有點神屬不思,程敬南到車裏再給她打電話她才被手中手機鈴聲給驚醒,接起來,程敬南聽見她的聲音才鬆一口氣:“你怎麼了?”
“啊……”林順這才記起拭去眼角縱橫的淚水“沒,沒什麼。”
“你又哭了?”
“啊,沒有,被風吹的。”
“你現在在哪兒?”
林順回望四周,滿目的茫然,華燈初上的街頭,流光溢彩,滾滾紅塵,她在這麼漂亮繁華的城市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這個她義無反顧奔赴的城市,她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到現在才發現撲面而來的仍是巨大的陌生,她說:“我……我也不知道。”
程敬南聽出她的鼻音,吩咐:“那你先別站在風口接電話,去找個避風的地方。”說著又問了她身邊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林順只看見那高高的摩天輪,她便答了,程敬南囑咐她別動就在那兒等他,說完果斷的切斷電話。
林順收起手機就在身邊找了個地方坐下,獃獃的,快要過春節了,面前走過的人有點多,三五成群的,比手畫腳,笑語戲謔。以前這個時分林順也常常愛拖着楊凡去坐摩天輪,她很文藝腔的說:“要一起見證城市裏這一場華燈初上的繁華。”可是,而今繁華未落,只有她一個。
林順表情迷惘,路人腳步匆忙,沒有人注意到她。唯一跑過來跟她說話的是一個瘸腿的男人,手裏捧着個鐵盒子,裏面散落着躺了幾個一塊五毛的硬幣和紙幣。她明白那男人的意思,於是站起來低頭從口袋裏認真的翻,這才記起剛剛整個包都砸向揚凡了,身邊僅有的是一部手機。她剛想抬頭對那男人歉意地笑,就聽見硬幣掉進鐵盒裏的聲音,她好奇的抬頭,看清楚來人,更加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