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順順,我曾請求你等我一年,現在不要一年,很快事情就要結束了,我會跟白敏嘉說清楚,到時候我一定跟你結婚。”這個往日強硬冷酷得象一塊冰的男人,此刻以最卑微的姿勢蹲在她膝前,象尋常男人一樣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訴說自己的愛情,帶着滿眼的傷痛訴說自己不得已的原因,訴說自己的懇求。林順壓抑了這麼多天的情緒,曾經堅持的放棄,心中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的那堵冰牆,卻被他這一番話動搖擊潰。程敬南握緊了她的手繼續說:“順順,你聽我說,只要我的事一結,我馬上跟你結婚,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我都給你,我會讓全世界每一個人都知道你是我最愛的人,知道你是我程敬南的妻子,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委屈你,但是,你不能生吳曉光的孩子,這個孩子我們不能要……”
林順簡直是跳起來,然後驚恐的後退幾步,瞪大眼睛看着程敬南,滿臉的不可置信。
“順順,我這輩子就愛過你一個人,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我很快就能娶你了,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把孩子……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程敬南說著去拉林順,林順害怕得再退後幾步,就到了門邊,手觸到身邊的架子,她才恍若聞到空氣中一絲消毒水的味道,她順着自己的手望去,悚然驚心。她早就覺得這裏不對勁,可是她從來沒想過這裏居然是醫院的病房,她再後退幾步,程敬南抓過來的手再一次落空,林順這才醒悟過來,忙轉身去開門。
這是一間高級私人診所,病房都是酒店式管理,大概是林順過於緊張恐懼,她顫巍巍的手怎麼也打不開房門,程敬南早撲上來,從背後抱緊她。
林順背心一寒,她絕瞭望,程敬南方才的話就如冰水冷冷冷的澆下,又是恐懼又是害怕,整個人輕輕發抖。程敬南用蠻力扣住她的腰,林順狠了命掙扎,踢打抓咬,彷彿瘋了一樣。但是終究她敵不過程敬南的力氣,程敬南並不敢太用力,怕傷着她。但她始終太過用力,一不小心頭裝到一旁的柜子角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淚水嘩嘩的流出來。程敬南急着去查看她的額頭,這一鬆開林順恨恨的把他推開,拉扯間“啪”地清脆一聲響,林順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程敬南臉上,她有多麼絕望就有多麼用力,程敬南呆住了,但是他不能讓步,他不能失去她,程敬南雙目炯炯盯着林順:“林順,這個孩子,你不能把他生下來,你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要這個孩子。”
林順全身都在發抖,哆嗦着唇,往後靠去。脫了程敬南的鉗制,林順頭昏腦漲靠在牆上喘氣,整個人彷彿一株枯死的稻草,毫無生氣的倚在那兒,冷冷的盯着程敬南。再沒有什麼時候能比她這一刻絕望,她眼神里的冷漠絕望彷彿要穿透他,彷彿在看他,又彷彿透過他在看什麼,但是她什麼都看不見,那些往事都已經死在記憶里。
暴雨洪澇,漫天的風雨,他為了她千里迢迢,那個懸崖峭壁前是他把她救回來。貝貝死了他抱着她說:“別怕,我帶你回去,不管什麼樣的事,跟着我就好。”他是那樣溫柔的吻着她,彷彿想要帶走她所有的擔憂和害怕,他說:“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就是他是那樣的深情,讓她產生一種天長地久的奢望,然而天長地久卻如此短暫,那麼多的過去,用盡全身力氣,卻換來他如此的絕情,林順連怨恨的力氣都消失殆盡,她臉上是死一般的絕望。
程敬南過來摟她,哄她,吻她,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冷冷的目光逼得程敬南心慌,彷彿他正一分一分失去她,他用力抱她,卻怎樣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恐懼絕望。程敬南終於放開她,按了鈴,不久進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他對着那群醫生護士頭一偏,再瞥一眼林順,走出去。
林順穿着禮服,醫生見她凌亂的樣子怕她反抗,指揮兩個護士去架住她。林順再也沒有力氣,她軟軟的倒在護士手裏,把醫生嚇了一跳。林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虛弱不堪的癱在兩個護士身上,鬆鬆綰着的頭髮的發簪頃刻掉落,如瀑的長發散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臉,只有護士隱約彷彿看見她眼角晶光一閃,再去尋的時候淚珠已消失不見。
醫生吩咐護士把她架到床上,這時天空猛地一聲悶雷砸開天幕。程敬南臨着窗在抽煙,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天一下子黑得嚇人,彷彿要塌下來似的。雷在頭頂一聲聲的炸開,震耳欲聾,詭異的閃電,象一把利劍忽地劃開整個天幕,象是幽靈邪笑的眼睛閃着光。傾盆大雨,頃刻間落下來,程敬南透過霧氣的雨簾望着腳下的馬路,人們紛紛焦急的奔跑着躲避天有不測風雲,程敬南突然掄起拳頭狠狠的砸向牆壁,雪白的牆壁上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他手上的毛細血管在突突的一跳一跳。
這樣的悶雷,房間裏每一個人聽了都心驚肉跳,只有林順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靜靜的躺着,一動不動的望着天花板,她已經麻木了。圍在她周圍是些什麼人,是些什麼東西她都不想再去關心,她彷彿掉入一團冰冷的黑暗,全身泛起寒意,只是這一切都沒有護士手中的一些儀器碰觸到她身體的冷,她咬着牙,眼一閉,又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飛快的滲入她的髮絲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是死一般的寂靜,林順靜靜的蜷縮在床的一角,寬大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彷彿將她淹沒,程敬南在門口徘徊又徘徊。
她一直滴水未進,阿姨做好的飯菜她分毫未動,那阿姨從廚房把清潔做完,解着身上的圍裙看見程敬南徘徊在卧室門口,心裏也是輕輕一嘆。她再抬頭的時候程敬南提步輕輕走了進去,林順側卧着,程敬南輕輕俯身下去撥開她的頭髮,柔聲的哄弄着些什麼,林順只是沒半點反應,毫不理會他。
程敬南只得輕輕把她身子扳過來,說:“順順,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知道我每天聽見別人議論着你和吳曉光的婚期和孩子我有多難受嗎,可是你卻這麼狠心懷着我的孩子還要跟他訂婚,那你叫我怎麼辦?那天是我不好,可是既然你懷的是我的孩子,你就更不能嫁給他了,你聽我說,等這件事情一過我馬上跟白敏嘉說清楚,我一定會跟你結婚的。你不要生氣了,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
林順一動不動,也不搭理他。
程敬南也不管說動沒說動,他把被子一掀,一隻手摟着她強迫她坐好,林順厭惡的使勁推他,恨恨的喊了聲:“你走開。”她這一抬手,衣袖褪下清白瘦弱的手臂便露出來,力氣雖是微不足道程敬南到底順着她的手退開幾步遠,笑着說:“好好,我走開,我讓阿姨來喂你吃好不好?”
林順頭一扭,不理會他。
程敬南退出來,對着門口的阿姨囑咐了幾句,那阿姨嘆口氣道:“先生,林小姐不願意吃,強求也強求不來啊!”說著,到底也還是進去了。
程敬南這回沒敢進來,伸長了脖子朝裏面看,未幾,裏面突然傳來一些哐當的響聲,程敬南忙衝進去。
只見一大碗飯菜全部灑在地毯上,碗碟摔到地毯上倒也沒碎,只是杯盤狼藉,那保姆蹲在地上收拾着。
程敬南沉着眼睛看了林順好幾秒才揮手對阿姨說:“阿姨,您先出去一下,這裏等下再來整理。”
保姆聞言忙退出來,把門帶上,這邊林順倨傲的咬着唇,直直的將眼撇向窗口。
程敬南走過去,端起床前未被打翻的一碗雞湯,坐下來,舀了舀,把湯匙遞到林順面前好聲好氣道:“來,張嘴。”
林順頭一扭,程敬南等了半天她依舊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神情冷漠到極點。
程敬南的眼神慢慢轉黝,他對林順這種無聲的反抗無能為力,因此也煩躁起來,乾脆把湯碗端到面前,大喝一口,另一隻手抓着林順的頸項固定住她的頭,便吻過去。林順未料到他有此一招,微微一驚那一大口湯便已入了喉。可程敬南並不就此放開她,他趁機欺身上前壓住她令她不能動彈,林順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敬南,可不管她怎樣掙扎,程敬南只是不鬆手,林順這一驚那口湯走岔了氣,猛地咳嗽起來。林順本就幾天沒吃飯,身上早沒一點力氣,這一咳嗽之下竟是不能停止,整個人微微發著抖,臉上泛起異樣的紅潮,髮絲凌亂的沾染在臉頰上,眼角還掛着晶瑩的淚光,看起來說不出的楚楚可憐,程敬南也是心中一痛終於放開她,頭埋在她胸前再也不敢抬起來。
漸漸的林順感覺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塊,她躺在程敬南身下,再也說不出半個字,淚水卻是控制不住的流着。
程敬南伏在她身上,一種從未嘗過的無力挫敗漸漸浮上心頭,他為了報仇,忍辱負重,滿身背負,一步一步執著堅毅,可是他居然會畏懼,畏懼在這樣一個女人面前,頭都不敢抬起來。他都不敢置信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可是他僅僅是害怕她對他的冷漠,僅僅是害怕這種無能為力,他彷彿正在失去她,可他不能失去,絕不能失去,他思緒都混亂來不及細想,只是憑着本能的手段去征服,去算計,去威脅,狠辣決絕。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但是自從她離開他,他就一直在努力,運籌設計,為了早日完結這件事他無所不用,可是這個女人居然還懷着他的孩子去嫁給別人,他差點殺死自己的孩子,從小到大,經歷這麼多事,他從來沒有這樣無力挫敗,亦從未有過這樣的委屈,可是這一刻他卻第一次心疼起自己來,心真的很疼很疼,但是這個狀況他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只知道不能放開她,不能放她走,他怕他一放開,她便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來。
這天半夜,林順醒來程敬南並不在身邊,她摸索着起身,小心翼翼的穿戴好,輕輕打開房門,客廳角上卻亮着一盞橘黃的燈,她腳步滯住在原地。柔柔的壁燈下,林順能看見程敬南正低着頭笨拙的在縫那隻兔子背上綻開的線,這隻兔子背上綻線好久了,裏頭棉絮都露出來一大截,她想扔了又捨不得,然而針線上她又不在行,一直放在那兒沒想到這樣深夜裏程敬南卻在幫她縫補這隻兔子。
程敬南並沒有察覺到她,正凝神專心着,可是終究是個男人,一個不小心針扎到手指,他忙拿開,拿着手指看了看,順手從茶几上抽出紙巾把血跡拭乾凈,低頭繼續專心縫着,林順滿腹柔腸都被他勾上心頭,不知不覺淚流滿面,可她看了他這樣久程敬南卻混若不覺,蹙着眉頭一心一意縫着手上的兔子,彷彿那是一生中最最緊要的事。看了半晌,林順才咬着唇忍着淚,輕輕將門掩上。
再回到床上和衣躺着,卻再也睡不着,心神不寧,翻來覆去想着這幾天一連竄發生的事。
她還記得那天程敬南聽醫生說孩子4個月那驚怒的一張臉,那又驚又怒又傷又痛的一張臉,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神色,但是她強忍着冷漠以對,她深深明白唯有這樣的方式才能令他放手,可是卻不料招來他更大的反彈,他把她帶到這裏不管她怎樣不肯吃東西,他只是不肯放她走。
她也企圖逃跑過,半夜的時候她悄悄去開門,明明客廳里是一片漆黑,明明沒有聽見他任何聲音,她手剛覆上門把他的聲音便涼涼自身後傳來:“林順,你想走嗎?你答應跟我一生一世,你怎麼還能想着嫁給別人呢?”
黑黢黢的房間裏,她全身都是冷汗,僵硬在門邊再也不敢動彈,他居然一直的客廳也沒睡。她訥訥的頓住,可是反應過來,她繼續固執的去開門鎖,他沒有衝上來阻止,只是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絕情,那樣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他冷笑着威脅:“林順,你想走是不是,你想回到吳曉光那兒去是不是?林順,我明白的告訴你,你若是想走,你就試試看,你若是再敢懷着我的孩子嫁給別人,你就試試看,楊凡的公司,你爺爺的抗癌新葯,我告訴你都沒戲,什麼都不可能。還有吳曉光,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你若是敢走,你就等着看我能不能讓他坐一輩子牢。”
他這樣冷冰冰的話語,林順眼中的淚水再一次湧上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程敬南會這樣對她,她翻過身去,又想起方才他縫兔子時那蹙緊的眉頭,心裏只是柔腸寸斷,百轉千回,這個晚上程敬南再沒進來過。
第二天林順醒來,家裏只有那個保姆,她勉力下床,走出房門那保姆忙過來扶,臉帶笑容的說:“林小姐,你起來了,我做了雞絲粥你吃一點吧。”
保姆預料不到的是林順竟然微微點了一下頭“嗯”了聲,她在保姆的攙扶下到浴室洗漱完畢,走出來,就着喝了一點粥,卻似無意間皺了眉頭。保姆忙問道:“林小姐是不是太燙了?”
林順撫着額說:“不是,這粥太膩了,有豆漿嗎?”
保姆見她肯吃東西,笑顏逐開,忙道:“是我不好,我原想林小姐幾天沒吃東西,聽程先生說你愛喝這粥,我就多放了點肉末,想給你補補身子,沒想到林小姐現在該吃點清淡的,是我不夠周到,你是不是想喝豆漿,家裏雖然沒有備,我現在就去給你買,好不好?”
林順不動聲色的點了一下頭,保姆大喜,於是趕緊忙着下去買豆漿。
林順其實根本不喝豆漿,所以程敬南從來不備,也沒特意吩咐過保姆,可這保姆哪裏能料到那麼多,喜滋滋的換了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