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程敬南黑沉沉的眼睛一直盯着林順,那種眼神看得林順即使背過身去還是莫名的心疼,她倉皇的迴避開去,努力壓抑住心中的痛楚。敬南已經做出決定,也逼她做出決定,他們早已回不去。

這樣的場合程敬南自然是知道分寸的,他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做任何反常的事,該笑的笑,該敷衍的敷衍,只有黃岩在角落裏靜靜的看着他。也許只有黃岩知道他的心裏某個地方正在潰爛,對程敬南來說,所有的懲罰都不及林順這輕輕的轉身。

酒會尚未結束,程敬南便匆忙要離開,他原本是有備而來,誰知卻變成了落荒而逃。黃岩跟着他流行般的步伐急急走出去,上了程敬南的車。

程敬南一邊開車一邊接電話,黃岩對她說了幾句話,然而他卻是完全沒有聽進去,滿腦子裏只有林順的影子——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適才她那個轉身,在他,幾乎是五雷轟頂,他整顆心彷彿隨着她覆上吳曉光手臂的那一刻被狠狠的刺了一刀,痛到他想要暈厥,他想不了其他任何事。

會去喝酒黃岩一點都不訝異,只是她卻從未料到程敬南會喝成那個樣子,她不禁有點後悔,哪個女人都不希望看見她心愛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為了別的女人肝腸寸斷哽咽失聲,更何況是程敬南這樣的人,黃岩從沒見過程敬南示弱過,這應該是第一次見他哭。

程敬南喝了很多,不聲不響,伏在吧枱上,一手支着頭,一手撫摸着杯沿,眉頭結着寒霜,眼中分明是淚光閃爍,就在黃岩以為他要哭出來,他卻猛地抬頭看着天花板,被燈光一刺,嚴重瑩光更甚,他卻倔強的仰着頭,不肯改變姿勢。這樣的男人是不肯露怯,不敢露怯,不願露怯的,但這閃動着的光芒卻比任何東西都牽挂人的心。

過了片刻他忽然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那動作很絕得彷彿在喝一杯毒酒,他終於喝到自己釀出來的毒酒。

彷彿真的醉了又彷彿清醒得很,程敬南把玩着酒杯,喃喃的說著話:“你聽過一句話嗎?她以前告訴我有個小王子,他說,如果你愛上了一朵生長在星星上的花,那麼在夜間,你看着天空就會覺得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都好像開了花。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花兒,可是只有你為它付出時間心血的用時間慢慢馴養感情的,那才是對你來說世上唯一僅有的花。可是現在我找不到我的花了,黃岩,你看見了她嗎,你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嗎?你們女人到底想要什麼?”

程敬南坐在昏暗裏,微揚着頭,側臉的線條冷峻,神情蕭瑟。

也許只有在黃岩面前他才敢表現出自己的這一面,到今天,他同黃岩好似培養了一種奇怪的感情,他落難了,找到知心的能幫助他的姐姐,可黃岩並不能幫助他:“程敬南,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你能怪別人嗎?既然已經選擇了就給我勇敢的走下去,就算我是林順我也看不起你。”

程敬南沒有生氣,黃岩的話他恍若未聞,他眯着眼恍惚的看着黃岩,看了好一會,忽然猛地抓住黃岩的手腕,着急的問:“女人到底想要些什麼,難道真的不能等待嗎,我絕不會做背叛她的事,難道她不明白嗎,難道真的不能等嗎?”

黃岩看着他抓緊自己的手,嗤之以鼻:“因為你不值得。”

他蠻橫的把她拽過來,逼近她的臉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她只是暫時回家而已,她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來。”

用什麼來形容現在的程敬南好呢?

他的絕情斷愛,他無人了解的孤清執念,然後因為林順他又無法將之做得徹底。

也許他就像小龍女,她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楊過會闖進古墓來,她一個人暗無天日的古墓,從此有了陽光;她把大把的青春年華消耗在古墓里,她從來不認為自己孤獨寂寞,她儼然已成為高手。

然後,楊過來了,然後,楊過又走了,從此古墓什麼都變了。

是的,從此什麼都變了。

他的林順帶着溫軟熱情,嬌痴嗔纏,柔情似水,來了,走,只是這樣輕輕一個轉身。

程敬南這樣的表情是灼人的,讓人心頭狠狠牽扯的,他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吧。黃岩結完賬把他扶進車裏送他回家,到了他樓下,黃岩叫醒他。

程敬南睜開眼睛便抬頭望向他家窗口,那裏漆黑一片,他晶亮的眸子也瞬間黯然下來。不過到底是程敬南,這一覺過去他又清醒了,他摸摸額頭皺了皺眉頭然後對黃岩稱謝。

黃岩趴在方向盤上看着他。

程敬南默然不語打開車門,逕自上樓去,掏出鑰匙開了門,輕手輕腳走進去按亮燈,眼光看向沙發。

一室的冷清與空蕩,沒有人。

他帶上門慢慢的走到沙發旁緩緩的坐下去,撫摸着沙發上她躺過的位置,彷彿觸摸到她的溫度,隱約聞到她綿長芳香的呼吸。他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來回的撫摸,動作溫柔細緻,彷彿真的摸在她的臉上,彷彿生怕驚醒了她。他在這沙發上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懷念,他相信她不會走遠,他相信她會回來,所以這裏的佈置他一點都沒改變。可是那一個人卻好像只存在夢境裏,醒來時,身邊從來沒有她的溫軟身軀,這不禁讓他疑惑那段美好過往的真實性,可是她睡過的地方她穿過的拖鞋,她用過的毛巾,相處不過數月時間,她卻已經深入他的生活,無處不在,無法自拔。可是,順順,你走的太久了,房間裏幾乎已經找不到你的味道了!

程敬南覺得無限的迷茫起來,多少次拼搏算計血雨腥風,他運籌帷幄,從來沒有這麼不知所措過。這麼多年來,他從來也沒嫌過這兀自太過空擋,亦沒想過要讓別人進來,可是她出現了,在這個屋子裏給他點燃一盞溫暖的燈光,他欣喜,激動,可是現在卻什麼也沒有,宛如做了一場美夢。

桌上放着她的玉鐲,他還記得那天她把它從手上褪下來輕輕的放下,他忽然伸手將玉鐲掃落在地,猶自不解氣,他豁然站起來將桌上一些小擺飾和花瓶統統掃落在地,觸之所及全被他橫掃,可是他心裏的恐懼絕望卻是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程敬南終於累了,走向卧室,靠在門框上,心疲憊無比,也,蒼涼無比,順順,我該怎麼辦?這一刻他終於承認,她已經越走越遠,他心生絕望,他騙不了自己,可是他不能失去她!

第二天,程敬南的辦公室里,他按下內線電話對裏面說:“謝盟,幫我叫胡疏進來。”謝盟恭謹的聲音響起:“好的,總裁。”

很快他的辦公室響起敲門聲,他應了聲:“進來。”

“程總,您找我?”胡疏誠惶誠恐,程敬南喜怒無常已經很多天了。

程敬南劈頭問:“我們手中有多少萬成的股票?”

胡疏早有預備,忙答了。

程敬南沉吟着,眸光一閃,堅定的吩咐:“把所有的股票以市場最低價拋出去,拋得越快越好,全部拋出去。”

胡疏大驚,抬起頭:“程總!”

“叫我幹什麼,讓你去就去。”

“程總,現在只怕還未到時候,如果一旦有什麼閃失,於我們自己……”

“什麼時候不時候的,我的話難道你沒聽見,快去!”

胡疏低下頭,答了聲“是”心事重重的走出門來,謝盟在外間看見他走出來,手裏拿的早報怎麼也不敢往總裁室送,誰敢往槍口上撞,想了想,還是返身回了秘書室。

報紙上正是林順和吳曉光相攜一起走出酒店的照片,林順低着頭,吳曉光挽着她,邊上報紙上黑體字清楚的寫着:“據傳‘萬成’被惡意收購,‘萬成’於昨日召開感恩新聞發佈會,會後‘萬成’少東攜美秘密離去,據傳現場二人表現得十分親密……”

這天下午程敬南就訂了去美國的機票,他去的是三藩市,他需要見一見周子尋,可是他回來的時候卻不知道他的天已經完全亂了。

從機場出來不遠,遠遠看見報刊亭上新一期出版的報紙封面上是一張大大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衣着光鮮,輕顰淺笑,然而鎂光燈前的她又與以往的她那麼的不同,一點點拘謹,安靜,溫和,似乎不能適應。旁邊的字才是令程敬南真正連呼吸都摒住的罪魁,上面書寫着:“麻雀變鳳凰,‘萬成’少東高調宣佈訂婚”。

真真鬼使神差,他上前去買一份報紙,沒看幾行字,他將報紙狠狠地摔在地上,掉頭就走。

此時林順正幽思難解地坐在房間裏,吳曉光的媽媽也來了,是吳曉光特地請來陪林順的。林順身旁放着那張報紙,靜靜的坐了一會,才意識到吳夫人已經看了她很久,她轉過頭來衝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吳夫人拉過她的手,說:“曉光讓我來告訴你,訂婚只是假的,最近萬成股票跌得慘不忍睹……”

林順反握回去吳夫人的手,解人的一笑:“我知道的,我既答應了曉光,就不會反悔,請阿姨放心。”她一向都是叫吳夫人阿姨。

吳曉光聽從萬成董事會的建議宣佈訂婚,可並沒有通過她,說是演一場戲,但是林順家裏人卻都當真了,順媽還親自打電話過來問了。順媽對吳曉光是心存好感的,她一直認為林順應該嫁一個和她性格互補的人,她了解林順,林順需要一個能夠包容她忍讓她的人。

順媽說完,林順一言不發,她怎麼會不明白媽媽的意思,吳曉光對她,對她一家人,仁至義盡,不管是真訂婚還是假訂婚,她都應該帶着感激之心去回報。

在董事會的授意下,訂婚宴準備得前所未有的隆重,政界,商界,媒體,請帖一封不少。林順的爺爺甚至都掙扎着要坐飛機來,所幸的是航空公司說坐飛機並不會影響他的病情。這天,林順從加拿大回來不久的姑姑提前過來幫林順安排一些東西,林順去接她。

是司機送她去機場接姑姑,然而她的車子沒開出多遠,居然在鬧市被人堵住去路。

司機把車停下來,林順也覺得好奇,剛想伸出頭去看,手機響起來。

清冷如水的聲音清楚響起來:“順順,是我,你出來。”

林順拿着手機,探出頭去,正前方赫赫然便是程敬南的那輛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賓利。

如果說之前發佈會上遇上程敬南林順還會片刻的慌亂,到這地步,林順已經完全的死心,死在她跟吳曉光面對媒體承認訂婚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和程敬南已經再不可能。但是她還是不可救藥的被程敬南的聲音牽動,可是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敬南,我不會下來,你讓路吧。”她的這一句也是清醒無比,她要去機場接姑姑。

“你出來。”程敬南從來沒有這麼執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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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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