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半夜的時候林順醒來,身邊的位置是空的,沒有開燈她輕輕走出去,程敬南正坐在沙發深處,緊鎖着眉頭,表情沉重,眼光停在前面的某處,定定的彷彿思索着什麼難題,又在抽煙。林順扶着門框看了許久,最近一段時間程敬南抽煙抽得很兇,有時候怕她聞不得煙味就一個人到書房抽,時不時還發大脾氣,雖然都是背着林順在陽台接電話,聲音是刻意壓低了,但是還是能聽出他的怒氣。

林順不免面露憂色,她擔心好幾天了,輕輕走過去拿掉他的煙,程敬南乍然抬頭,眼光迷惑的看着林順,彷彿乍然出現在眼前的林順才是他迷惑的對象,不過很快他神智又回來,他伸手摟住她,說:“怎麼起來了?”

林順自動坐在他腿上,頭依在他胸口說:“敬南,是不是公司出事了?”她還記得前一向他們好像經常出問題,上次安全事故似乎都還沒弄清楚,不過她每次問起這些問題程敬南總是雲淡風輕的帶過去說沒事,這是男人的事,別瞎擔心,那些事就算說出來其實你也不會懂。

程敬南攬着她的腰,聞着她髮絲的清香,唇輕輕在她頭上吻了吻,安撫說:“沒事。”

林順身子微微一僵,她知道有時候一些事他不願意告訴她,這時程敬南卻已經抱着她站起來,說:“還是去睡覺吧。”

林順不妨程敬南突然站起來,她坐在他腿上順勢一滑,被嚇得小小的驚呼一句,手忙拽住程敬南的衣袖。程敬南低低一笑,突然攔腰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卧室,林順只覺得天旋地轉,人已經被壓在程敬南身下,他溫熱帶點煙草味的男子氣息很快鎖住她,她心一慌笑着錘他:“呀,好濃的煙味,唔……”

累到極點,林順很快睡去,程敬南卻沒睡,抽出一根煙想要抽,又想起一些事情只是把煙含在嘴裏,頭略微一低,便看見懷裏的林順,她枕着他的手臂,呼吸均勻,臉上還有未完全褪去的紅潮,睡相平和安穩。

他就這樣抱着她,久久疑視,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動了動,另外一隻手也穿過她的臂,伸過去將她摟過來抱在懷裏,林順輕輕蹙眉動了一動,很快又適應他的抱法。

他總是這樣,突然抱緊她,彷彿她在他身邊越近他越怕她會消失不見,總是緊緊的抱緊她,擁進懷裏他才安心。林順輕微又迷糊的問了一句:“敬南,你還不睡?”說完頭往他懷裏鑽了鑽選了個位置又沉沉睡去。

程敬南再度吻了吻她的鬢角,抱緊她,一些話終究是說不出口。

第二天林順起來得很早,其實她在婚紗影樓的工作如果上午沒有安排外景的話一般只需要10點後去。

程敬南正在煮牛奶看見林順愣了一愣,挑眉:“怎麼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昨天晚上不累?

林順臉一紅:“我先……去洗澡。”幾乎是逃進浴室,程敬南身形又是一僵。

程敬南出去的時候,林順正在喝牛奶,她在身後囑咐了一句:“敬南,今天下班記得早點回來啊。”

她每天都這麼說,程敬南手扶在門把一滯,回過頭來微笑着“嗯”了一句,然後打開門出去。

一大清早,程敬南辦公室里卻迎來了怒氣沖沖的黃岩,竟比程敬南還早到,因黃岩與程敬南關係特殊,謝萌把她請進了總裁專用會客室。

程敬南順手把外套交給謝萌說:“你怎麼來了?”

謝萌從窗前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定定的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固執着堅持自己原則的人。

程敬南到酒櫃前去倒了兩杯紅酒遞一杯給黃岩,黃岩冷哼一聲接了。

“你果然還是最愛紅酒。”

“習慣了,這麼多年來。”程敬南站在她身邊並肩看着窗戶下面川流不息的車馬,紅塵陌陌,他若有所思的問:“你想要說什麼?”

“你覺得我想說什麼?”

“你什麼都不想說,你想等我先開口。”

“應該說我想問什麼你早就知道,我只是來等你的決定。”

“你覺得我應該怎樣決定?”

“到這個時候,你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應該說你從來就只有一個決定,我說得對不對?”黃岩眼神凌厲,咄咄逼人。

“黃岩,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程敬南喝一口酒,含在嘴裏,半晌才把它咽下去。

黃岩卻離開窗戶前,找個沙發坐下來,大概是穿着高跟鞋在他身邊站久了,終於覺得累了,她連聲音都透着濃濃的疲憊無力,表情恍惚着彷彿連意識都不十分清醒,腦海里回蕩着的都是那些久遠了的影像。

“敬南,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每次我要離開你你從來不留我,我回頭便能看見你在笑,那樣無所謂的樣子卻讓我怎麼也走不開。遠遠的高高的看着你在笑,會猜想你到底真的開不開心,你這輩子究竟有沒有得到過一件自己想要的東西,你太固執,固執到冷漠無情,我是心疼你,生怕你這樣將來會後悔。”

黃岩慢慢說著,手端着高腳水晶杯,塗得猩紅寇丹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冰冷的酒杯,明明是夏天,那一點寒意卻彷彿順着指尖傳到心裏去,她的目光帶着幾許迷離,說的話更接近無意識的囈語:“看着你為了她喝醉失態,想要得到得發瘋卻又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只得喝得爛醉如泥,想愛不敢愛。你總是這樣讓人心疼,把別人傷得遍體鱗傷還讓人來心疼你擔心你,可你一直活在13歲那年的仇恨里不願走出來,固執的照着自己設定的路線前行,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可是我今天來,不是為你而是為我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為你擔心,可是你一旦有事我卻無法旁觀,敬南能幫你的我都會為你做,但是關鍵是你自己要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麼?”幾乎是娓娓勸說。

黃岩略微停頓了一下,眼睛一直炯炯盯着程敬南僵硬卻又挺得筆直的背脊,心裏漸漸泛起一陣悲酸之感,然而還是說下去:“敬南,我只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當初那樣大風大雨,那樣兇險形式你都顧不了了,你為了她豁出命來,如果這不是你想要的,那當時你為什麼又要千里迢迢的趕去呢,那樣生死交管的境地都經歷過了,你為什麼現在不肯放下心中的執念?女人了解女人,我和她雖沒打過幾次照面,但是她那樣的女子,你這樣,你不能兩全的。”

黃岩這話很有用,程敬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身形似乎都搖晃了幾分,卻猛地又站穩,只是不肯轉過身來,彷彿不見到她的目光,他就能堅持,象個小孩子一樣固執:“我不會讓她知道。”一邊說,手上暗暗使力,水晶杯子硬度烙在手心裏生生的疼,彷彿烙到骨頭裏去,他明明知道是他握得太用力,可是他卻不肯鬆手,他怕鬆手。

程敬南的僥倖終於徹底粉碎了黃岩最後一點幻想,她苦笑着,把酒杯湊到唇邊,輕輕的啜一口,慢慢的咽下去。

空間中忽然靜了下來,連程敬南深重的呼吸都聞得到,還有黃岩細細密密的呼吸,那種綿綿的細碎的氣息象極了林順半夜的呼吸聲音,那樣平和,舒緩,她躺在他的懷裏,他抱着她,她小小的手無意識的貼緊在他胸口,他的心就在她手裏,她平穩而安詳,第二天早晨會因他的一句話羞得紅到脖子后,急急忙忙的逃到浴室去,然後囑咐他早點回家。

他忽然又加重了聲音,象是害怕黃岩沒有聽見:“我不會讓她知道,我決不會讓她知道,一定不會。”這樣堅持,卻又象是說服自己。

任性的孩子,固執的孩子,自以為是的孩子,終於掉進困境裏,無法自拔猶不自知,黃岩冷笑一聲,理智又清明起來:“程敬南,你是覺得你瞞得過林順,還是騙得了你自己,你別做夢了。”說著她重重地放下一直把玩的杯子,拿起身邊的手袋,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可是一切是那樣迅速,她明明沒有聽到程敬南在動,可是她按在門把上的手卻讓人死死按住,他的力氣很大,按得很緊,他的聲音卻更讓黃岩覺得好笑,程敬南明知道沒有退路卻仍舊彆扭:“你不能告訴她。”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笑了一下,蒼涼一點一滴在心口化開,這個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明白,她用手挽了一下頭髮,抬起頭來直視着程敬南的眼睛,平靜的說:“敬南,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說著黃岩使了力氣去拉門,很奇怪程敬南明明是那樣大力按住她的手,她真正要開門時才發現他的手幾乎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一絲力氣來阻撓她,她是如此輕易的打開門,也許他也是沒有力氣,也許程敬南也害怕。打開門面前是一臉驚愕的謝萌,顯然是有事要來稟報,黃岩對她勉強笑了笑,走了。

謝萌小心的接近門口,對着程敬南,要說話:“程總,厄,那個白董……電話……”謝萌從來不曾將一件事報告得如此破碎毫無章法,這一切皆因程敬南死灰的臉色,她被駭住。

“說我不在。”程敬南幾乎是咬着牙,大聲說出這句話,謝萌第二次被嚇到,然而她卻還不走,程敬南的手仍舊死死的按在門把上,謝萌吞口口水,吞吞吐吐的說:“程總,我剛才說你在這邊有客人……厄,讓她等一下,電話已經轉接到您辦公室里。”說完這一句她馬上飛快的逃走,走到辦公室門口一頭碰上正來送咖啡的小內勤,咖啡灑了一身,來人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幫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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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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