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是夜瑄
許相夢側過頭去也看見了柳夏青,但此刻她自己都無法逃脫,更沒有力氣為柳夏青做什麼。女子一踩許相夢,在她一聲痛喊之中,男子往柳夏青過去,他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往柳夏青奮力刺去,絲毫不給她生機。逃避躲閃,柳夏青恐懼回頭張望之時,竟腳下打絆,一頭撞靠在了一塊石頭上。鮮紅血液順着石塊淌流下,男子認定了她必死無疑。
男子回到原處,說道:“解決了。”
“好!”
女子顯得興奮,忍不住喪心病狂地大笑起來,她又一把拽起許相夢,這次,她費勁將她拽到了自己正跟前,四目對視之際,許相夢覺得女子的眼睛看着眼熟,而且在她激動起來之前的聲音也耳熟。
許相夢虛弱站不住身傾倒了女子,整個人壓在了她身上,許相夢一把摸到女子的腰間,一把扯下了她身上的絹帕,此外,女子掉落了紗蓋,竟完全不察發上的簪子還落了地。
“把她,扔進江里,從此消失在這世上,看你還能讓哪個男人愛你!”
女子一把將許相夢推進男人懷裏,那男人便扛起許相夢往葦草外面走。正走到江邊,邊道上遠遠跑來的央宸和風痕看見扛着一個人的男人將肩上之物扔進江中。
“皇上!”
男人轉身,只見央宸和風痕二人逼近,他往後無路可逃,便也縱身一躍跳進江中逃遁。
許相夢沉入水底,她全身沒有絲毫力氣能以自救,只能越沉越深。
“許相夢,這次真的要死了!”
許相夢最後一口氣吐盡,江水冰涼侵襲她的身體,方才那女子莫名其妙的言語也衝擊她的思維。
許相夢的腦子裏驀地掀起軒然大波,江水是沉靜的,她的記憶卻是翻江倒海,湧現出許多她從所不知的記憶。兒時墮井,衡都皇宮,春日的綠幽庭,放飛的風箏,樹上的鳥窩,嬤嬤,芸兒,央宸還有夜央……一切的一切,許相夢從來不知,如同死前的過夢,許相夢在死亡面前清醒,在記憶之中睡去。
許相夢伴着被埋葬許久的回憶沉睡,毫無知覺地,她被央宸救起,留下最後一口氣。
小蘿遲了不知多久才跟上,她跑到央宸身邊,認出了倒在他懷裏之人是許相夢。
“大人,我家小姐呢?”
小蘿跑到旁邊尋找柳夏青,而葦草中的女子,仇恨蹙眉深重,恨一切,卻暫且只能逃離此處。
岸上,許相夢涌吐出吞咽的江水,她緩緩睜眼,模糊之中,她漸漸看清了央宸的臉,那年,那個從井下救起自己的少年。許相夢不由自主伸手摟住央宸,與憶中交錯,原來,她才是真正的夜瑄。
“宸……”許相夢終究無力暈去。
央宸一刻不待地抱起許相夢,她手心裏還死死攥着從女子身上摸來的絹帕。
小蘿在葦草之間找到了柳夏青,她的一聲尖叫響徹葦草江邊,風痕聞聲而往,在沒跑到柳夏青那裏之前,他踩中了地上的簪子。
江風拂動依舊,一切發生的事在事過之後盡如從不曾發生過。
綺夢樓內,弱雲被雋娘帶着進到了後園假山中,內藏暗門進入,竟是深處的密室。二人走到空蕩間裏,央睿坐在房中唯一一張椅子上,前方倒着那個跳江逃遁的男人,他已然沒了氣息。
“你就這麼著急殺她嗎?”央睿問,目光直指弱雲滿是憤怒。
“是,我一刻都不想看到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她該死,該死!”弱雲更是恨怒。
“她會死的,他們都會死,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如果你身份暴露了,那該怎麼博得他本不屬於你的愛?”央睿滿目激憤,似癲若瘋。
“呵,從來也沒得到過,連一點施捨都沒有。”弱雲含淚苦笑道。
“這次我不懲罰你,但我奉勸你再不要擅自行動,否則,他就是你的下場。但你也儘管放心,他還是留給你。”央睿嘴角半側一笑。
縣衙內,許相夢躺卧卻難以平靜睡眠,凝眉深皺,整個額頭都在往外冒冷汗,她在夢裏走了一邊又一邊曾被斬斷蒙蔽的回憶,歡笑喜悅敵不過血腥死亡。
滿城廝殺,滿目橫屍,盡嗅血腥。
夜瑄在侍女和內監擁護之下逃躲,後有追兵,持劍瘋殺,毫不留情。數多侍女內監被趕盡殺絕,一刀朝着奮力逃跑的夜瑄揮去,千鈞一髮之際,央宸出現救下了夜瑄,但還有尖銳一刀刃劃過了她的右肩。
“大皇子。”
“你們去別處再看看,她交給我。”
兵將們聽從央宸的吩咐離開,而央宸帶着受驚失措的夜瑄離開。
正殿之前,夜央跪在夜慕年的屍身前,喪母之痛,滅親之痛,一切在刀光劍影之下,濺滿鮮血。央宸抱着夜瑄躲避來兵將,終於在大殿前,央宸放下夜瑄,輕推她走向夜央。
許相夢的夢終結與滿幕血色,她乍然醒來,徹底想起了一切,她的身份,真實的身份,從前的所有,被她遺忘的所有。
“你醒了!”央宸又驚又喜。
許相夢躺着並不懂,側目一看床邊雙目滿是焦急火光的央宸,她還在被血色回憶侵擾,雙目盯着央宸滿是恐懼。
“我,我是……”許相夢幾欲說出口她便是夜瑄,但她沒有。
許相夢稍稍從回憶中冷靜下來,她讓央宸離開,自己獨自一人留在房間。許相夢走到衣櫃前,打開自己用來藏放許多雜物的盒子,她取出裏面的絹帕,就是記憶中夜央系在手腕上的絹帕。
“老天爺,你在跟我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要是夜瑄,既然已經讓我忘記了為什麼還要讓我想起來以前的事,我不是,我不是夜瑄,我是許相夢,那些一定是夢,肯定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許相夢儘管明白自己的自欺欺人,卻甘願如此認為,她不是夜瑄,她沒有沉重的過往,只有瘋狂的曾經,她沒有那些慘痛記憶,只有值得期盼的將來,她沒有辜負央宸的情意,只有和夜央的彼此真心。
深夜,許相夢房內忽地亮起燭光,淺淡而漸明,許相夢端着燭台放在桌上,在上面擺着兩條絹帕,一條是證明她夜瑄身份的,另一條是證明害她之人身份的。
許相夢拿起另一條,綉樣如何看都很眼熟,細細回想,她驚然記起弱雲平日所用的帕子便是如此綉樣,無論是她拿在手中的,還是那日央宸落在她腳邊的,在許相夢印象中確實與這條極為相似。
“是她,她是……”
許相夢剎那明白了弱雲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所做所為。
窗外月明,央宸在房內也未入眠,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日在江邊,許相夢剎那抱住她的場景,還有那句沒喊出來的話,那般熟悉。
央宸舉起手來,手中緊握風痕交給他的那根簪子,不禁回想起他和弱雲有所爭論的那日所發生的事。
央宸本是懷着欣喜來到綺夢樓,才進弱雲的房門便看見雋娘在給弱雲打扮,看樣,她定是要上台表演。央宸絕然不悅,他衝上前奪下雋娘手上正準備給弱雲戴上的簪子。
弱雲讓雋娘先離開,儘管她依舊面帶微笑,而央宸卻已然心中積怒。他多次對弱雲說過,讓她不要再在綺夢樓登台,弱雲不聽。
二人爭吵一番,最終接過便是央宸一掌將簪子拍在妝枱上,摔門出去。
央宸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日那根簪子便是此刻他緊攥在手中這根,無論那時還是此刻,央宸儘是滿心的憤怒,彼是為夜瑄,此是為許相夢。
一處明月,四方同觀。
夜央騎馬飛奔前往夜涼郡,位於高涯縣的西北處,並不相當遠的距離。連夜不停歇,夜央在深夜趕到了郡城。
夜涼國破亡之後被劃成郡屬,郡城被重重士兵把手,除了身份特定之人能憑藉密令進出,便只有曾經逃亡的夜涼百姓被捕捉關押進去,幾乎可謂是有進無出。
夜央攜央宸的密令通過城門,漆黑的城內沒有一絲生機,籠罩在罪孽恐懼中十多年的城,如同地獄般沉重。
央宸直往舊皇宮廢墟,破落的一切在歲月中變得蒼老,在蒼涼月光下更顯得凄冷可悲。夜央清楚地記得當年此處發生的一切,堆屍成山,血流成河。
央宸從正殿進入,按照央宸所吩咐解了機關進到一座地下宮殿,隱秘而深沉,夜央聽見有聲響起,一呼百應的動靜。夜央沿着暗燭之道來到一處擁擠滿了人的大堂,裏頭的呼應十分顯然,就去央宸所說,是夜涼子民準備起兵造反。
夜央走進那群兵士之間,顯得極度與眾不同,一處鬧哄起來,滿堂的整備士氣便被擾亂。夜央絲毫無懼往前直行,兵士們竟自覺讓出一條道來。
“你是何人,竟敢闖我夜涼,是那狗皇帝派來的姦細嗎?”
夜央無懼繼續往前,他面無神情,手無兵器,他整個人所給的感覺卻更讓兵士們心生敬懼。首領之人無恐,見下面之人如此被動怯弱,便激怒揮刀吶喊,道:“既然默認了,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