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在廣州這樣的城市,想要迷路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這種不太可能的事情卻真實的發生了。
在順利擺脫迷路的狀況之後,我對廣州城中村的體型之巨大以及結構之複雜有了深刻的認識,如果不是在我們瞎轉悠的時候,碰到好心人指路,我和遠子大概就真的要打“妖妖靈”求救了吧。
“雖然背後說恩人的壞話不太好啦,”“脫險”之後,遠子坐在路邊大排檔的座位上,一邊發出“嗦啰嗦啰”的聲音吸着奶茶(我買的),一邊晃動着一對長辮子說道,“可是給我們帶路的那個女孩子還真是奇怪呢!”
“不,我覺得她只是和你差不多怪而已……”
“你好過分耶,”也許是累了的緣故吧,遠子並沒有像是往常一樣大聲的埋怨,那聲音聽起來反道更像是在嘆息,“我怪僅僅是因為我不是人類啦……”
我聳肩,因為覺得再繼續向著這個方向說下去,氣氛可能會變得沉重,我試着順着遠子原先的話題說下去。
“話說回來,那個女孩確實滿奇怪的啦,”說著我環視四周,因為快到九月中旬了,白天也在一天一天的變短,此時周圍已經是一片暗色,大排檔里的客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擺在路邊的灶台上鼓風機恬燥的響了起來,我不得不加大自己的音量,“我都想不到居然能在廣州的城中村裡看到扎着雙馬尾的女僕裝美少女,實在是太意外了啊……”
而且,那個女孩一眼看上去就是典型的傲嬌屬性嘛……不對,這個不重要……除了裝束比較不符合常理以外,那個女孩出現的地方也相當的耐人尋味,她居然從小巷拐角的墓園裏鑽了出來,手裏還提着購物袋……
難道現在守墓人都時興英國式的管家+女僕裝扮?
“是呢,很奇怪呢。”遠子點頭道,繼續“嗦啰嗦啰”的吸着奶茶的吸管。
就這樣,在城中村裡轉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我們,坐在大排檔的座位上,一邊休息,一邊隨意的聊天。
過了好一會,遠子終於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對我露出精神抖擻的微笑:“那麼,我們繼續吧。”
於是我用手機聯繫上學妹,在幾經周折之後,我們倆終於來到原定的目的地。
於是我平生第一次,進入了女孩子的房間。
奇怪的是,也許是因為有遠子在身邊,又或許是因為我對學妹本身並沒有懷着那種情愫,進入房間之後,我並沒有湧現出像是動畫和GALGAME里的那種感慨,在我看來,那只是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間,和我以及我多次去過的那幫哥們的房間都差不了多少。
學妹很有禮貌的對我們倆做了個請坐的手勢,隨即就出去倒茶了。
“好奇怪呢,”看着學妹走出門去,坐在學妹那張大床鋪上的遠子立刻彎下腰,將腦袋湊近坐在房間書桌前的我,小聲的嘀咕着,“余飛你不覺得這個房間很奇怪嘛?”
會么?我有些不解的再次打量整個房間,可是我依然覺得這只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卧室而已啊。
“真是的,余飛你可是我的同調者耶,我的敏銳你至少要分一半才對啦!”
“不,我覺得你的‘怪異’沒分給我一半就已經萬幸了……”我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儘可能認真的對遠子說道。
不出我所料,遠子的臉頰再一次像小孩子般鼓了起來,她這幅表情,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覺得非常的可愛呢。
可是這次她這個表情並沒有在她臉上過多的停留,遠子鼓起來的腮幫子很快就像是漏氣的氣球一般癟了下去,表情也轉變成無奈。
喂喂,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啊……
“‘你很過分’這句話,我已經說到連我自己都覺得累了,你應該對女孩子更體貼一點才對的嘛!”遠子晃動着細長的辮子,慢吞吞的嘟囔着,“幸虧我的心胸就好像奧馬哈星雲一般寬廣,換了其他女孩,絕對會被你氣走的啦!”
奧馬哈星雲?那是啥?星際戰爭中的某個灘頭陣地么?
沒等我繼續吐槽,遠子就自顧自的將偏離走向的話題扯回了原點。
“我跟你說哦,女孩子的房間,佈置得這麼簡潔絕對有問題!”遠子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就好像聞到殺人事件的氣味的名偵探一般,烏黑的眼珠子興奮得閃閃發亮,“女孩子啊,對布娃娃和小飾品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所以女孩子的房間就應該擺滿小熊布偶,這就和OTAKU的房間應該貼滿海報擺滿手辦是一個道理!”
房間裏擺放的小熊布偶數量可以匹敵御宅族房間中手辦?那女孩難道是特麗埃拉么?
不過經遠子這麼一說,我不禁也覺得,學妹的房間也實在是簡潔得過分了一點,作為女孩子來說。
除了沒有大卷的繃帶這點以外,這房間簡直和凌波的房間有得一拼。
所以我姑且點頭贊同遠子的意見,畢竟這是我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在發言權上,的確是遠子佔優——儘管她在所有意義上都和一般女孩子相去甚遠。
得到認同的遠子就好像受到稱讚的小孩子一般,臉色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她還真是一條腸子通到底傢伙吶……
遠子抬起頭,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四處張望着。
“啊!”當遠子的目光掃到卧室里的書架時,她開心的叫了一聲,從床鋪上撲通一下跳下來,三兩下就奔了過去。
又來了又來了……看着遠子像發現免費玩具的小孩一樣開心的側臉,我在心裏暗暗搖頭。
“遠子,不可以吃哦。”
“知道了知道了!不必擔心!”
你用那種語調說出來的擔保,只會讓人更擔心吧……
完全無視了我的話語,遠子微微彎着腰,臉龐湊近書架,充滿骨幹的纖細手指沿着一本又一本書的書脊滑動,忽然停在其中一本上。
“哦哦,是《閣樓上的陽光》,知道嗎,這個世界上詩集的味道各有不同,像是英國湖畔派詩人的詩歌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草莓布丁,撒旦派詩人的作品則像是巧克力香蕉船!”
額,這個比喻到底是根據什麼建立起來的啊,把華茲華斯為首的消極浪漫主義詩人(也就是湖畔派)比喻做草莓布丁我還可以理解,為啥拜倫為首的積極浪漫主義詩人(撒旦派)是巧克力香蕉船?
遠子還在那裏自顧自的說著,她已經把那本《閣樓上的陽光》從書架上拔了下來翻開,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像撫摸愛人般的撫摸着書的扉頁:“可是啊,這個世界上讓人看了得到的不是感動或者反思,而僅僅是單純覺得有趣的詩歌,在我這個‘文學少女’看來,就只有這本《閣樓上的陽光》了,吃起來就好像巧克力全味豆一樣。”
……能吃出鼻屎味的巧克力豆打死我也不想吃……不,應該說,只要是麻瓜都不會想吃的吧……
遠子用閃閃發亮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書籍,她那表情讓我不自覺的做好了準備隨時衝過去制止她。
不過她最後還是一臉遺憾的將書放回書架上。
我才放下心來,遠子又一臉興奮的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書。
“余飛,你看你看,是相冊耶!”
“不可以吃哦,遠子。”我對喜形於色的遠子吐出了萬年不變的提醒語。
“我說,余飛,我對自己的自控能力可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我拿這個是為了調查啊,調查,這才是我們來這裏的目的吧?”
“好吧,只要你不吃掉就行。不過,我要說,我一直以為你說的調查是像動畫裏的魔法師們那樣,念個咒語畫個法陣啥的就完事了……”
面對我的問題遠子微微沉默了一會,那一瞬間她的側臉看起來有着些許的寂寞,就連垂在她後腦的兩條細長辮子,都顯得無力起來。
她的嘴唇在動,可是她說的話語卻沒有傳到我的耳中,後來回想起那一晚的時候,我總是揣測,那時候遠子究竟說了些什麼呢?
是什麼東西讓這樣的她都會露出這種寂寞的表情?
因為在意着這個,我覺得自己非要說些什麼,於是我張開了嘴,卻半天沒想到我應該說什麼。
可那個剎那遠子的臉色就恢復了正常,甚至露出了笑容。
“雖然我也覺得那樣比較方便,可惜現在的我不能使用太複雜太強大的能力,因為啊,我們洛麗塔啊,光是找到自己的同調者是不夠的。”
哈,我愣愣的看着遠子,她的話語讓我感覺到疑惑。那一瞬間我暗自揣摩,她到底想說什麼?
遠子轉過身來,正面面對着我,同時將手裏的書抱在胸前,雙眼微閉,那樣子看起來讓人不由得想到虔誠的修女。
“時機未到而已,我們除了等待別無它法。”
……
是這樣嗎?我在心裏稍稍懷疑了一下,決定暫且就當作是這樣吧,反正我一直是個平凡而正常人,對於超自然的事情我不過就是看了點瞎編的動畫和小說,一點發言權都沒有。
遠子帶着微笑看了我一眼,就翻開手中的相冊,順帶一提,她看相冊的樣子比起正在調查事件的“偵探”更像是好奇心爆炸的“三八”。
當然這話我可不會跟她說,不是說我怕遠子這個運動白痴的拳頭,只是,我壓根不覺得遠子會是個三八的人。
我不敢說一周時間能讓我對一個人了解多少,可是我總有種感覺,對於遠子,我是知道的。
就在我想着這些的時候,遠子的臉色卻漸漸的嚴肅起來。
“發現什麼了嗎?”注意到這一點之後,我指着遠子手中的相冊問道。
遠子抬起頭,臉上是我未曾見過的,嚴肅認真而又充滿知性的表情。
那種魄力到底哪裏來的啊?
我納悶的同時,學妹端着托盤從推開卧室的們,托盤上放着三個茶杯和幾塊蛋糕,還有裝滿小曲奇的盤子。
“那個,師兄師姐,我準備了些茶點,所以時間長了點……”學妹亮出自己的小虎牙和酒窩,用愉快的聲音如此說道。
“啊,沒關係,謝……”
我的“謝謝”還沒說完,遠子打斷了我的話語。
她轉過身,將目光投向舉着托盤站在門口的學妹,用冷靜的,微微帶點陰沉的語調說出了驚人的話語:
“你其實,也不再是人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