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古林
“方才聽水劍說，你打算這次帶他一同去南方？”常正盯着杜若問道。
杜若愕然，轉眼瞪視着自己的侄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要知道，這欺瞞師長可不是小事，若在此時說出實話，恐水劍會受到責罰。可不說出實話，水劍恐從今以後，會更加肆無忌憚。杜若一時矛盾非常。
就在常正、守至皆心生疑竇時，守肅在上忽開口道：“護法師叔，貧道倒覺得此舉可行。水劍上山已五年有餘，這期間一直待在山上，他畢竟年齡小，太過束縛也不見得對他成長有利。這次取聖木，有住持師叔、執劍師妹同去，以他們的修為，自是輕而易舉，藉此機會，能帶水劍下山歷練一番，也好增長一些見聞。”
杜若有些意外，她萬萬想不到守肅會這樣說。其實，守肅此舉，不僅是為了重新拉近與杜若之間，日漸疏遠的關係，更是覺得，有第三人與他們同行，自己心中還能稍覺安穩些，畢竟她和那悟靈……
常正正在猶豫不決，悟靈忽看着水劍，開口道：“這孩子，現已拜在……”
守至忙向前，接口回道：“回住持師叔，他是弟子的小徒！”
悟靈上下打量着水劍，默默點頭。之前，他早已從杜若口中知曉，她的侄子叫杜水劍，后又聽聞他父母慘死後，便留在了太山上。方才聽常正叫到他的名字，悟靈便知應是杜若的侄子，故忍不住開口詢問。
杜若在旁不知如何是好，乾脆閉口不表態。
守至皺眉顧慮道：“這孩子頑皮、好動，跟去恐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等守至說完，常正就打斷他的話，向悟靈客氣的詢問道：“住持師侄，你看此事……”
悟靈有意無意的向杜若看去。杜若心中暗思，水劍的確已有五年多未離開過太山，自是早悶壞了，她想着，心中便是一軟，沖悟靈眨了一下眼睛。
悟靈心領神會，微笑道：“這孩子靈氣逼人，一看便知聰明伶俐，掌門說的是，多加歷練，自是對他有益無害！”
常正早已有意讓水劍跟去，如今悟靈也無異議，自然正合他的心意。水劍站在常正身旁，見自己如願以償，心中早已偷偷樂開了花，雙眼晶晶閃亮。
…………
未免夜長夢多，三人當天便要出發。守衡聽從極頂回來的守芸說起此事，忙為三人準備了傷葯，親自送到了天燭峰。
在水劍滿八歲時，常正已開始慢慢向他傳授天書。因常正教的十分全面，醫卜星象、奇門遁甲，只要是天書涉及到的，都細細教於水劍，這也難怪其他弟子會私下議論，水劍已成了他的關門入室弟子。
水劍的聰穎、悟性與杜若不相上下，可他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近十歲時，才修到驅物的境界，其實，原因並不出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常正有意放慢了傳授速度，一則為磨磨水劍毛躁的性子，二則是想讓他學的紮實些。即便如此，水劍在新弟子中也是佼佼者。
水劍自從能驅物后，整日磨着常正，讓他傳給自己一件法寶，常正每次都以時機不到為由，不答應他的請求。水劍近來想法寶想的都寢食難安了，常正看在眼裏，只是笑而不語。
臨行前，常正將水劍叫至跟前幾番叮囑。後來，在杜若前來接他時，常正又當著杜若、守至二人的面，應允水劍，若是此行歸來時，悟靈、杜若對他的表現都滿意，他便傳他一件法寶。水劍為此歡呼雀躍，更加鬥志昂揚。
杜若帶着水劍到了天燭峰，早已候在那裏的守衡，將備好的傷葯、用品給他們，又連番叮囑水劍要聽話，不可任性胡鬧，才不放心的回了桃花源。
兩人等了不長時間，便望見守肅、守一，以及清涼寺眾僧送悟靈出了大殿。看情形，似乎是眾人還欲送他到天燭峰，卻被他阻住了。
望着悟靈越來越近的身影，杜若眼前一陣恍惚，海底洞中的那一幕，又出現在自己腦海里。悟靈的那些話，還清晰的回蕩在她的耳中。
忽然，一陣拉扯將她拉回現實。水劍瞪圓眼睛，急急向她問道：“若姑姑、若姑姑，我在大殿中聽你叫他師叔，那我該怎麼稱呼他……”
這時，悟靈已到了二人跟前，杜若眼中飄過一絲古怪，忍着笑意，向水劍吩咐道：“水劍，快向你師叔祖行禮！”
“師……師……”水劍一時瞠目結舌。
“小師叔，多年不見……”杜若神色複雜的向悟靈淺笑。
“小若……”悟靈的表情，與杜若如出一轍。
兩人正在各自感喟，水劍為難的打量着悟靈，靈機一動，口齒伶俐的衝口叫道：“小徒孫杜水劍，見過小師叔祖！”
悟靈一愣，低頭看向水劍，然後，忍俊不禁的向杜若笑道：“你教的？”
杜若狠狠瞪了水劍一眼，擺手辯白道：“純屬巧合，這絕對不是我教的！”
水劍仰視悟靈，一對大眼睛邊在他的臉上來回打轉，邊振振有詞道：“不是我姑姑教的，我方才聽她叫你小師叔，你又叫她小若，而且我師祖的年紀，看起來當你師父都綽綽有餘，我理所當然要稱呼你小師叔祖。這樣，即不失禮，又不把你叫老了！”
杜若在旁無奈扶額苦笑。悟靈親切的將手撫在水劍的頭頂上，笑道：“我這已經是第二次，領教你們杜家的理所當然了，守至收了你這麼個古靈精怪的徒兒，可是要勞心了。”
“小師叔，咱們走吧，上面眾人還在目送你呢！”杜若說著，向無極宮大殿前站着的眾人看了一眼。悟靈回首一望，默默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金剛菩提珠祭了起來。
“哇！”水劍驚嘆連連，“小師叔祖，你這法寶也太神氣了吧！”
悟靈跳上自己的法寶，低頭看着水劍誇張的模樣，不禁沖杜若搖頭輕嘆：“你是徹底被比下去了，我這才知道，當年你的好奇心比起他，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杜若嗔怪的斜了悟靈一眼，然後祭起昆吾，沖水劍喊道：“臭小子，快上來！”
水劍迅速瞥了杜若一眼，然後便又將目光定在了悟靈的金剛菩提珠上，嘴裏吶吶說道：“你的昆吾我都坐過多少次了，小師叔祖的法寶，好像很穩當的樣子……”
杜若被他氣的幾近吐血。悟靈卻是一臉溫和的微笑道：“那就讓我這小徒孫，跟着我吧！”
杜若斜了兩人一眼，扭頭不再搭理他們。
水劍興奮的手舞足蹈，然後凝氣一躍，穩穩跳上了悟靈的法寶。悟靈見他年紀雖小，身手卻甚是利落，讚許的點了點頭。
三人徑直向南飛去。水劍在金剛菩提珠上不停的爬來爬去，細細撫摸着每一個珠子，艷羨不已。
“我有些後悔，讓他拜入守至師兄座下了……”杜若立於昆吾之上，悶聲悶氣的說道。
“怎麼了？”悟靈不解道。
“我當初，就應該把他送去清涼山，讓你收了他才對。”杜若側頭看向悟靈，說道。
悟靈一愣，低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杜若看他笑的停不下來，困惑不解的問道：“你笑什麼？”
不等悟靈開口，水劍就湊到他身邊，替他向杜若回道：“若姑姑，你可真笨，我若是拜小師叔祖為師了，那你，不就成了我師姐了么。”
杜若看着水劍得意的笑臉，氣極而笑：“我都被你這臭小子氣糊塗了！”
悟靈止笑，側臉打量着杜若，踟躕半晌，愧疚的說道：“小若，五年前……對不起……”
杜若神色一滯，臉上掛起笑容，舉起左手腕，沖悟靈搖晃道：“我都還沒謝謝你呢……”
悟靈看着她手腕上的那串雪禪菩提串，輕輕笑了笑，不再言語。
良久，杜若才幽幽開口道：“小師叔……那聖木，真的非取不可嗎？”
悟靈垂目，低聲回道：“到時，由我去取……”
杜若苦笑：“那我寧願自己去取……我寧願到時，與他對決的是自己……”
悟靈沖杜若張了張口，卻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有水劍同行，為兩人平添了不少樂趣。水劍五年沒下太山，又是小孩心性，自然看什麼都新鮮。
臨近雁盪山時，杜若心中猶豫萬分。悟靈在旁忖度其心意，問道：“你要不要順道去看望一下你的朋友？上次我受傷，虧得他們救治，應當前去致謝的。”
杜若望着下面的層巒疊嶂，靜思片刻，向悟靈搖頭淺笑：“算了，等以後有機會，再去看他們……”
愈往南，杜若心情愈加沉悶，幾乎很少聽到她開口說話。她是憶起了當年，前去十萬大山為樂阮傾找尋解咒之法的時候。世事難料，她當初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事情會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師父、師娘彼此相守了一段時間，也算此生無憾。
可現在，自己呢？杜若只是無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