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當然，她曾不下數次詢問她寶貝小白車的狀況——

周悅回得很妙。「問大哥。」

周陌回得更妙。「你覺得我像修車廠的員工嗎？」

和周悅要來曹律師的電話，曹律師的回答更是耐人尋味。「我們最大的目標，是希望肇事者可以賠償宋小姐一台全新的新車。」

所以咧？然後呢？

天知道好像很厲害的周先生，身邊居然有效率這麼差的律師團？！

半個月過去了，她沒有新的小白車，白天出去和客人接洽只能搭捷運或招計程車，要去周家也只能繼續搭周教授的便車。

他每天來公司接她，星期一三五下午三點，二四下午五點，風雨無阻又準時，這樣的情況，當然又讓「效率」的眾人揶揄了好多次——

夏總說：「我家漂亮的學妹天天被帶出場，哎唷，我有種身為金大班的驕傲呢。」

慕越說：「夏總，你要查查合約，『效率』的當家紅牌，時數可以超賣的嗎？那其它客人怎麼辦？」

不用說其它同事閃亮亮晃着「祝福早生貴子」的眼光，連大樓管理員都以為來接人的馬莎拉蒂車主是她男朋友……

「我覺得周教授不用這麼麻煩，我就算搭公交車也絕對不會遲到。」

她當然不下數次慎重提起這個建議。

周教授當然沒有回話，他這個人不毒舌時，其實能說的話真的不太多。

除此之外，每個星期還有兩天會先去超市採買補貨。

周教授原本會留在車上看書等人，幾次后，發現她太偏愛蔬食(是無言的抗議嗎？)，也只能放下愛書，邁開長腿跟着進超市採購，美其名是幫忙推推車，實則是在進行監督，且為餐桌上的菜色多一份建議……和堅持。

「青椒不好。」周教授說。

「拿來炒牛肉片會很好吃。」

「牛小排也不錯，而且不用加青椒。」

周教授是位挑食鬼，重點是他還念念不忘被廚師冷落在冷凍庫里的牛小排。

「青椒很好。」

宋安怡堅持，並將一袋青椒放進推車裏，又加碼拿了一袋洋蔥，這些都是周教授不喜愛的食材。

「洋蔥要幹麼？」哪怕周教授皺眉或是擺着一張臭臉，還是可以把路過的女性電到頭髮暈。

「涼拌牛肉。」

周教授摸摸下巴發表高見。「涼拌太麻煩，平底鍋抹點安佳奶油，牛小排煎一煎就好。」

她停下腳步，抬頭瞪人，她身高172，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即便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頭頂也只碰得到他的下巴，這麼近的距離，撇開那抹不掉的倨傲，周教授眉目修長、鼻高唇薄，清俊又凌厲，其實是很漂亮的，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深邃雙眼璀燦發亮，似乎很認真的在表達牛小排對他的重要性。

「看來周教授很熟悉牛小排的料理過程，我期待有一天能吃到周教授親手煎的牛小排。」

撂完話后，宋安怡頭一甩，鞋尖一轉，繼續前進。

周陌推着推車跟在後頭，眯着眼審量宋小姐挺直的背脊和隨步伐晃動的馬尾，她姿態婀娜，態度堅定，一如女王般的驕傲。

看來這次的冷戰，宋小姐的火力不小，他要好好想想，要用怎樣的討好方式才能讓牛小排重現餐桌。

周陌以為自己的種種想法都是為了牛小排，可如果有一面鏡子放在他面前，他將會驚訝地發現自己嘴角的微笑和眼底的愉悅，就像個幸福滿足的丈夫陪着愛妻悠閑採買般。

「蘋果要買嗎？」富士大蘋果是宋小姐最愛的水果，這是他討好的方式之一。

宋安怡停下腳步，轉身，搖頭。「要削皮，太麻煩了。」

一旁的試吃阿姨立刻接著說：「哎呀，不會呀，讓先生削皮給太太吃就一點也不麻煩，今天富士蘋果有特價，現在買最划算！老公都開口了，太太就帶一組吧？」

被外人誤會不是一次、兩次，但還是很尷尬，宋安怡抱歉地對試吃阿姨笑了笑。「不用了，謝謝。」

採買完成，她快步往結帳區走去，接着突然停下，扭頭等待推車跟上。

周陌站在幾步距離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宋小姐沒反駁別人的誤解，這其中有特別的涵義嗎？周陌覺得自己心跳加快，竟突然有種期待的心情……

「要結帳了。」宋安怡催着，臉頰餘熱未退，他這眼神是什麼意思？可說實在的，被誤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的臉紅真是毫無意義。

周陌邁着長腿推着推車走來，站在她身旁。

「為什麼不說清楚？之前在急診室，醫生誤會你是周太太，你會立即解釋。」

他低頭看着她。

此時他們正在結帳區排隊，哪怕壓低音量，前後頭的人還是聽得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更何況周教授壓根沒壓低音量。

今天人潮多，宋安怡還來不及回答周教授的問題，前面排隊的孕婦卻突然後退，她為了閃躲，往後一退，卻將自己送進周陌懷裏。

前方退，她跟着退，周陌卻完全不動，她只能站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你不能後退一點嗎？」

宋安怡能夠感覺到他的雙臂就垂落在她的身體兩側，手背偶爾傳來微微的摩擦感，不知是他的衣袖還是他的手，他的呼吸好近，輕輕吹拂着她的臉頰，她甚至聞得到他身上淡淡胡后水的味道。

她想前進，無奈前方孕婦又往後退，一點空間都沒有。

周陌低沈清晰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你還沒回答，為什麼你沒反駁你不是周太太？」

宋安怡微微一僵，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總覺得四周的人都在等待她的答案。

吼，見鬼了，他能不能不要這麼旁若無人啊？重點是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宋安怡壓低聲音回復：「不認識的人，不用解釋太多吧？如果周教授真的這麼在乎，我下回一定立刻解釋清楚。」

周教授的問題真的讓她很煩躁，再怎麼說，自己也是氣質美人一枚，想當年在學校時，有多少同學熱情追求她，她在系所也是出了名的系花，更不用說走在路上多次被模特兒經紀公司攀談遞名片，就算被誤會是周太太，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呿。

周陌靜默下來，有些失望，這不是他希望得到的答案，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要宋小姐給他什麼答案，但他深深感受到，有些事、有種情緒，似乎正準備破繭而出……

宋安怡一方面感到心有不甘，一方面也鬆了口氣，誰知才安靜沒幾秒鐘，周教授悠悠嗓音便在她頭頂響起——

「是不用解釋，被誤解是周太太，那又如何？」

宋安怡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前方的孕婦突然噗哧笑出聲，轉頭曖昧地偷看他們，在外人眼中，她在他懷裏，他們的互動就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

啊？

這是怎麼回事？

她急着想後退，轉身澄清——

「別亂動。」

周陌按着她的肩膀，牢牢將她固定在自己懷裏。

他的行為很自然，卻讓宋安怡越發尷尬，臉頰更加躁熱。

只能說男人的心情難懂，尤其周教授的心思更是難懂中的難懂。

但無論怎樣，至少宋安怡明白了一件事，往後再有人誤會她和周教授的關係，她必定立即解釋，絕不遲疑！

這陣子，完全不見維書的蹤影。

自從維書打電話給她，央求她再和周教授關說，她拒絕之後，他也沒再跟她聯絡。

她工作忙，通常回到家都快十點，洗完澡后還有一堆文書工作等着她完成，根本沒時間聯絡。

她也是有脾氣的，那天在電話里，兩人都不是很開心，她當然也希望維書可以主動聯絡她，何況她這陣子的忙碌也都是因為維書的關係，但維書卻連一通問候的電話或訊息都沒有。

這樣的感情該如何繼續下去？每每想到這個問題，都讓宋安怡覺得力不從心。

這天，將近下午五點，她正準備下樓，一條LINE的訊息突然傳了進來——

訊息是從維書的LINE發出來的，是一張圖片。

她打開圖檔，看見維書的重機停在一個車庫裏，車庫裏還有一道內門，門上有一塊心形的門牌，上面寫着數字「53」和「情逸」兩個字。

她正覺得奇怪，想回復問是什麼意思時，另一條錄音檔又傳了進來。

她狐疑地開啟檔案，聽見一男一女的對話——

「你什麼時候要和她說？」

「不用說，完全不衝突，我都在你身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