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遇舊人
已經很久沒去探過朵朵了,這一日尋得假期,塵香去了朵朵的墓地。以前這個小小的女孩總是小心翼翼,努力讓所有人都喜歡她。她害怕身邊的人會厭煩她,進而拋棄她。被至親的人遺棄,先天性心臟病,連生命亦是未知,七歲的孩子已洞悉世事,因為清楚明了的知道,敏感,不安便也根深蒂固。雖然所有人真心愛這個乖巧伶俐的孩子,雖然人人用語言,用行動來表達自已最誠摯的愛,依然不能御下哪個沉重的心理枷鎖。
現在她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再無可失,便無可懼吧。
塵香嘆氣,轉身時看到靜立香樟樹下的貊遠之,一件淺灰襯衫,黑色休閑褲將他的身影襯得文儒而修長,唇畔若有似無的淺笑,看似儒雅禮貌,而塵香卻覺得那是疏離和遙遠。
從朵朵離逝后,這是塵香第一次見到貊遠之,即使來墓地也未曾相遇過。
他站在樹下,依然是那個溫潤如玉淺淺而笑的男子。
“還好嗎?”良久,兩人不約而同的問出這話,又同時停下來。
相視一笑,遠之開口道:“塵香,謝謝你為朵朵所做的一切。”
“我可是朵朵的小媽。”塵香努力地讓語氣輕快而愉悅。
遠之望着塵香,嘴角輕揚,目光柔溺。
“為什麼沒再去福利院了?”塵香打破了寧靜。
遠之轉過頭,眼神黯了黯,語氣卻淡淡地道:“給不了別人想要的,倒不如從未開始。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
看來朵朵的敏感不安,遠之還是很介懷的,他把一切都歸絡於自己。塵香輕輕的說道:“你帶給朵朵太多家的感覺,溫暖和安寧,她想留住這感覺。如果她是健康強壯的孩子,便不會那樣患得患失的。我相信朵朵不希望你有這樣自責的想法。她更願意你走進過她的生命中,而不是從未出現過。”
一陣風吹過來,淡綠帶黃的香樟花瓣紛飛墜落,遠之置身其中,淡淡靜靜的立着,幽暗深邃的眼眸望向遠處,俊逸的臉龐永掛笑意。塵香多想這一刻靜止。
遠之望了望塵香,眸中的光亮轉瞬即逝,“我也有我的生活。”
是啊,他也有他的生活,他也會結婚生子,一家人和美幸福。而這一切都與自已無關。
香樟花謝了,香樟樹依然鬱鬱蔥蔥,枝繁葉茂。
長夏無事,塵香常到郊外母親和朵朵的墓地久坐,喃喃自語,如痴似醉。回首間,香樟樹下哪個靜立若玉的身影卻再也沒出現過。回程總是要半道下車,撐着傘穿過大街小巷,到家時汗流夾背,將自已扔進浴室,再出來已然是那個安靜且特立獨行的塵香。
夏天的雨,不似春天的絲絲溫柔,反而極其暴烈,常常轉眼間便烏天黑地,大風夾着塵屑,不管你願不願意,撲面就來。
離躒坐在咖啡店靠窗的角落,看到因為大雨措手不及的路人,在雨霧中奔身而來,貼牆而立。他們是因為這雨勢阻了回家的路,而自己呢?卻是有一道不可逾越的溝壑。即使不願回家,卻常這樣被蘭姨逼出來,一番哭訴,一番懇求,只是希望他回家去幫那個威嚴霸道卻已蒼老的父親撐起公司。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佔據了離躒所有的視線。
塵香狼狽的奔來窗角,一手撫去額前滴至眉心的雨滴,一手慌亂的去平順被風掀起的裙角。許是意識到自己杵在窗前,便移到了牆角。
離躒給蘭姨掛了電話改日再約。轉瞬卻不見了塵香。離躒買單,衝出咖啡館,卻見塵香靜靜的立在牆角。一件白色的棉麻襯衫,長及腳踝的棉布格子裙已濕了一大半,貼在身上,頭髮散在肩后,一縷濕發搭在額前。離躒冷冽的臉色驟然柔淡了許多,嘴角輕揚,一個微不可見的笑容綻在唇角。
“塵香,你在這裏做什麼?跟落湯雞似的。”離躒走到塵香的身旁問道。
塵香抬頭,顯然驚訝於離躒的出現,看看身後的咖啡館,心裏明白了幾分,口裏悶悶的輕哼了句:“賞雨。”
“哈哈,我看是大雨在瞧你笑話更貼切。”離躒扯着嘴角說道。
塵香翻翻眼:“離醫生沒見過淋雨的人?”
塵香說完突起玩心,重重地推了把離躒,因為沒有防備,離躒被推進了大雨中,呆住,瞬間濕了發,濕了衣。
“呀,原來這樣就是落湯雞。”塵香咧開嘴,很不怕死的大笑了起來。
不待塵香反應,離躒便抓了塵香的一隻手,將她拽進了雨中。
猝不及防,塵香一個趔趄,撞向離躒身上,離躒低着頭,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了一起,鼻息可聞。塵香漸漸紅了臉,低着頭,縮了下脖子,卻忘記了推開離躒。
“你不會這麼小氣吧?北極人果然不懂開玩笑……”
離躒往前走了一步,離塵香遠了些,卻沒有鬆開塵香的手,板著臉瞪過來,塵香見到這樣的眼神,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收了聲。
離躒拽着塵香穿過一條街,到了停車位時,兩人渾身濕了個透,成了真正的落湯雞。
“上車,我送你回去。”離躒說道。
“不用了,我可以自已搭車,你去忙你的事。”塵香急忙回道。
離躒站在車旁,並沒有同意塵香這個建議的意思。
“你,你全身都濕透了,來回折返得好長時間,你很容易感冒的。”塵香小聲說道。
聽塵香這樣說來,好似並不是故意疏離離躒,而是真的擔心來來去去會使離躒感冒,所以才拒絕離躒送她回家。
塵香見離躒臉色緩和了些,便馬上說道:“所以我打車,你自己也回家。”
“上車。”離躒不耐的說道。
“不,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實在,實在”塵香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
“上車”離躒挑挑眉說道。
“真不用了,再說了,要是被同事們知道你送我回家,會被誤會的,我可不想夢……”
不待塵香說完,離躒打開車門,將塵香塞了進去,繫上安全帶。自己繞到駕駛座,上車,關門,鎖門,鎖窗,啟動車子,整個過程不容塵香抵抗。
“真是有夠霸道,完全不顧及旁人的感受與想法,叫他北極人實至名歸。真不知夢萸怎麼喜歡上這號人的。”塵香將頭靠在窗邊,心裏卻狠聲的嘀咕着。
“把頭髮擦擦。”離躒扔了條毛巾給塵香說道。
“咦,這北極冷麵人還挺細心的么,看來我家夢萸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塵香接過毛巾,一邊想着小心事,一邊擦拭着頭髮。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那麼亮卻那麼悲傷。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在心上卻不在身旁………”塵香的電話陡的響起來,隱忍而憂傷的歌聲在靜謐中格外突兀。
塵香一邊慶幸今日挎了皮包出門,手機才能幸免於難。一邊慌亂的在包里翻找電話。
離躒望了眼塵香攤在身上凌亂不堪的東西,掛着筆的記事本,一串鑰匙,眼鏡盒,刺繡絲巾,打火機,胃藥,啃了一半的麵包,太陽傘……
等等,太陽傘?離躒有點混亂,難道這個女人以為太陽傘是不能遮風擋雨的?
“喂,您好!”塵香終於翻到了電話。
“塵香,我是舅媽。”
“哦,舅媽,是您,我最近換了工作,所以也沒時間去探望您和舅舅。請見諒。”
“我打電話是有個事和你商量下。”
“嗯,舅媽您請講。”
“你表弟下年要結婚了。”
“恭喜舅媽。”
“我和你舅舅也老了,打算讓你弟弟他們婚後過自己的小日子。我們打算搬去你外公的老宅清靜些日子。”
“我,我會儘快找房子搬出去的。”
“你也別怪舅媽無情,宅子雖然是你外爺當年讓你媽媽住進去的。你媽走了也有好幾年了,你早晚會嫁進別人家裏,宅子畢竟是我們雒家的,總不能帶去給了別人,再說了,我們現在房子也挺緊張的……”
塵香望向窗外,雨勢似又大了些:“我會儘快找房子的,這麼多年幸虧舅媽您的照應呢。是我想事不周全,才給您造成了困擾。”
“那你舅舅哪兒?”
“我會告訴舅舅上班太遠不方便,所以要搬去離醫院近一點地方住。”
“你能這麼體諒人就好,找好了房子來家一趟吧。我也不打擾你了,掛了。”
“好的,舅媽再見。”
“房子是你舅舅家的?”離躒問道。
塵香望着窗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外面烏雲密佈,這雨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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