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默默守護
有哪個人不想一生一世,得一真心來度朝夕流年的人。可是夢終是夢,有時給彼此的,雖是瀟洒離去的背影,心中卻橫亘着對方,似妖媚的毒花在生命里肆意生長。
可終歸是生活在現實中的,即使受傷,疼痛難忍,表面上也會儘力讓人覺得自己已努力讓傷口結疤,脫落。至少在離躒眼中,塵香平靜如常,正常上下班,和夢萸嘻笑如常,偶爾和楊博,夢萸連同自己一起吃飯玩樂。也常去病房探望夢湮,見到貊遠之也是淡靜得體的微笑和問候,看到這樣的塵香,卻不知她人後要承受多少煎熬。
夢湮漸漸恢復知覺,常去活動區散步,塵香便常常陪着說話散步。慢慢地在相處中,夢湮很喜歡塵香貼心地陪伴,塵香也喜歡和夢湮在一起的時間。如果和夢萸在一起是享得活力甜蜜的青春,和夢湮在一起的時光便是閑看庭前花開花落的安穩與靜默,人的心也會跟着她慢慢安寧。
塵香與夢湮間的默契與親密,連夢萸都忍不住打趣道:“你們才是親姐妹吧?我一定是撿回來的。”
夢湮的恢復算得上是奇迹,近一個月的治療和理療,除了頭髮還沒長出來,行動緩慢點,腦溢血的併發症都沒有了。夢湮不喜歡待在醫院,對於心臟病也絕不準人提及,便只好出院了。
人總是愛自我折磨,在沒有目睹遠之的近況時,塵香也常常懷念,在吃飯時,在行走時,在深夜時,在街頭聽到某一首歌,或看到熟悉的場景,總會突然想起以往和遠之相處的點滴,可那是一種甜蜜,一種刻印在時光里的幸福思念。而如今,一切都變得苦澀難耐,偏又得在人前演戲,故作輕鬆無憂之態。
塵香的卧室有一個大大的落地窗,塵香常坐窗前或看書,或聽歌,或什麼也不做,只一味的發獃。
這日,塵香總感覺樓對面的路燈下有一個人影,正對着自己的窗前。塵香以為是過路人剛好有事在燈下借光呢,一切都純屬巧合,便沒有理睬。塵香注意到這個人影很長時間都沒有離去。會是壞人嗎?塵香有些害怕,找了電話和一根木棍放在床前,熄燈,躲在黑暗處觀察,可是一會兒人影就離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依然如此,十點左右,便會有一個人影佇立於燈下,永久不變的姿勢,只靜靜的張望,並沒有打擾塵香。排除壞人的嫌疑,塵香的心安穩了下來。腦海中無意閃現出了貊遠之的身影,難道會是貊遠之?這世上除了母親,亦只有貊遠之曾這般靜靜地溫暖地守候過自己。有了這樣的念頭,塵香的心開始狂跳不已,立即翻出眼鏡戴上,可畢竟是在七樓,影影綽綽的身影,在黯沉的夜色里依然模糊不辨。塵香嘗試關燈,一會兒人影就消失了。塵香篤定的認為這一定是貊遠之。
十點左右出現,什麼時候關燈休息,人影便什麼時候離開消失,日日如此,似一種確認,似一種守護。塵香想下樓去,告訴他,自己過得很好,實在不必如此。可始終沒有勇氣,更多的是自己的心,因為這靜靜凝視,默默守護而變得溫情脈脈。心裏的貪婪一日重過一日,今日想,再一會,再一會關燈讓他離去,明日一定攤牌讓其離去,可日日的承諾,在第二日都煙消雲散。
你站在燈下凝視,我坐在窗前陪伴,就似天長地久般溫暖。
這一日塵香九點便趴在窗前的書桌上,靜候那個篤定的身影,許是白天太過忙碌,漸漸地覺得困,便趴在桌上睡著了。
在一個無盡的長廊里,母親走過來:“塵香,塵香你過得好嗎?”
“媽媽,您別離開我。”塵香急跑過去抱住了母親。
“人的一生太短,好好對自己。無緣的人強求不得,媽媽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會好好對自己,可我想和你在一起。求求您不要再離開我了,我孤獨害怕,我覺得冷,我真的希望和您在一起。求您不要再拋下我一個人了。”塵香用儘力氣抱住母親,生怕一不小心,母親便離開了。
“我的一生太苦,這樣的結果,是老天垂憐我。傻孩子,你會有你的生活,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過得幸福快樂。”母親說完,轉身離去,無論塵香跑得多快也追不上,漸漸地,母親的身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貊遠之的身影,塵香小心翼翼的上前,伸出手,觸到的卻是夢湮,夢湮冷着臉說:“你還要臉嗎?他是我的丈夫你知道嗎,枉我拿你當妹妹一般看待。”
塵香蹲在地上,除了流淚還是流淚,忽然一雙手把自己拉了起來,睜開眼,居然是貊遠之。漸漸地,夢萸,離躒,護士長,崔護士,程婉玲,秦醫生,慢慢的,人越來越多,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一味指着自己和貊遠之嘲笑地罵:“不要臉,不要臉。”
“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不關遠之的事。”塵香醒來時,口裏還在這樣念念有詞。靜謐的夜,淅淅瀝瀝的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格外的響。抹了下臉,有淚痕,再看看時間,十二點了,原來都是一場夢。
想起貊遠之,深秋夜漸涼,又下着雨,塵香一着急,顧不了私心,顧不了捅破這神秘的面紗便是絕裂。如果這樣站在雨中,一定會感冒的,可是他還在燈下嗎?既期盼又擔憂。因為雨霧連人影也看不清楚,塵香忙翻了眼鏡出來,奔到陽台,那個身影一如既往的佇在燈下,似嵌在綿綿的雨霧中似的。塵香眼眶發熱,一時情急,顧不得私心,顧不得捅破這層神秘的面紗便是絕裂,只希望他一切安好。情急下,塵香將手攏到嘴邊:“遠之。”只輕輕一聲,便轉頭拿了雨傘,向樓下衝去。
可是路燈下空空如也,別說路燈下,就是附近也是一個人影都沒有。難道剛剛那一聲輕喚,他聽到離開了?可是自己只那麼輕輕一聲,應該聽不到的。還是路燈下從來就沒有過人影?難道都只是自己的臆測而已?不,絕對是有一個人,這段日子真實的佇立在夜燈下,用他的方式默默陪伴着自己。塵香相信自己的感覺,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應。
第二日一早,塵香收拾妥當,等着離躒的電話。自打搬來這裏,離躒幾乎每天早上都打電話給塵香,提醒塵香到停車場去,然後一同上班。剛開始塵香是拒絕的,後來離躒說,要不你給車費吧,公車多少,你就給多少,月結,反正一個人也是坐,多幾個也無妨,既方便了你,我也可以賺點外快,兩相得益。塵香雖然覺得離躒並不差這些錢,可想想,誰會嫌錢多啊?今日既可載我,明日也可同載好幾個,長年累月的也還行吧。這樣一想,塵香便心安理得的坐離躒的車上下班了。
近六點半了,也沒見離躒的電話,塵香便翻出手機撥打了離躒的電話,半晌才聽到離躒軟綿綿的聲音:“你先去停車場吧,我馬上下樓。”
塵香到了停車場,又等了近十分鐘,才見離躒匆匆忙忙的趕過來。
“工作一向嚴厲,講究效率的離醫生,今兒個可別遲到了呀。”塵香笑着打趣道。
“放心你的獎金,不會讓你遲到的。”離躒上了車嘲諷道。
“咦,你怎麼啦,臉紅得跟關公似的。”塵香上了車,才發現離躒的異常。
“沒什麼,夜裏貪涼,感冒了。”
“你昨晚幹嘛去啦?”
“怎麼?你很關心我的私生活?”離躒頓了頓說道。
“你想多了。只是奇怪一向精神抖擻的你也會感冒。”
“忘了關空調而已。還以為你很關心我的私生活,看來是我空歡喜一場了。”離躒嬉皮笑臉地說道。
“活該感冒,這麼涼快還開空調。懶得理你。”塵香說完。轉了頭看向窗外。
因為離躒的小感冒,塵香一個上午都有些心緒不寧。離躒一時貪涼便感冒了,貊遠之淋了雨,豈不更糟?
想問問夢萸吧,可怎麼問?你姐夫感冒了嗎?不行,如果感冒了,夢萸一定會問你怎麼知道。如果沒有,那自己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你姐夫還好吧?更不行,問得自己好像很掛記他姐夫似的。
快下班時,塵香見到夢萸還在病房裏忙碌,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上午很可笑,就算貊遠之生病了,有身為護士的妹妹,有溫柔恬靜的妻子。哪還輪得到自己去關心?
“塵香,在這裏發什麼呆?”夢萸突然跳到塵香的面前。
“沒,沒有。”塵香拍拍胸口說道。
“睜着眼撒謊啊你。不問了,你別緊張。”夢萸笑着說道。
“對了,姐姐讓我這周六晚上請你,離躒,楊博一起到家裏吃晚飯呢。”夢萸回護理站,剛走兩步,便回身說道。
“好啊,自打姐姐出院后,都很久沒見過了。本也打算近期休息時去探望姐姐呢。”塵香開心的應道。
“嗯,就這麼定了。”
塵香見夢萸的背影走遠,心裏泛起一絲壓也壓不住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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