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身後跟着八名黑衣人的陸婉柔眼露蔑意。「需要嗎?沒有屍首就不必交代,你受不了刑克之名怕被剋死,因此趁小叔不在時與外男私通,帶着家當連夜潛逃出府了。」
「如果我手上沒拿着拉鉤和縫線,一定為你鼓掌致意,你這理由編得真好,我都感動了,看到沒,眼眶中淚光閃閃呀!」佟若善瞪大清徹如碧空的雙眸瞅着她,卻看不到一滴淚水。
「你在嘲笑我?」陸婉柔危險的眼眸一眯。
佟若善將一小片腐皮往陸婉柔面前一彈,接着不要錢似的在大哥的傷口上撒止血、消炎藥粉。「哎呀!你看出來了,我以為我偽裝得很好,原來你長了一雙慧眼,能識真身。」
「這才是真正的你,是吧?」一直以來她都被騙了,誰料得到不過十五歲的小姑娘竟有在內宅待十餘年的心機。
佟若善一笑。「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像我之前那三位姊姊。」
「不怕,你很快就會去陪她們了。」
「可我才十五,走在大嫂前面太不敬了,不如大嫂先走,我過個七十年再去找你敘舊。」打結、剪線、完成,一共縫了一百七十二針,創下她最短時間內的最多縫合紀錄。
佟若善低頭看了看慘無血色的大哥,他的呼吸比她剛來時平緩許多,脈搏雖然有些慢,但仍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他的傷勢看起來很嚴重,但以切割傷居多,並沒有致命的傷勢。
他大概是被人從高處往下推落,一路滾動滾到一半讓巨石或大樹擋住,滾動上的路徑有尖石或利岩,滾一圈割着幾下,再滾一圈又幾下,滾着滾着就滾出滿身傷痕纍纍。
失血過多的佟仲陽有些昏昏沉沉,他聽得見耳邊有人說話的聲音,但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他很着急地想告訴妹妹是誰騙他說妹妹在後山被蛇咬了,他才匆匆趕去,但是他的嘴巴張不開,只能發出低低的呻吟。
聽她有意無意的嘲諷,陸婉柔發現她一點也不惱,反而很開心。「將死之人慾做垂死掙扎是徒勞無功的。」
完成治療的佟若善,將消毒手套脫下,丟棄一旁,她兩手光滑得宛若白玉。「那我臨死前可不可以為我解解惑,你為什麼要殺喬府千金?我想你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殺她。」
「我沒有殺她。」陸婉柔否認得極快。
「有沒有你心裏明白,何必遮遮掩掩徒惹笑話,天地都瞧見你做了。」
「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只是沒拉住她……」喬巧音在湖裏向她求救,但她嚇呆了,渾身僵硬,完全動不了,等她能動了,喬巧音已經沉下去了。
「原來你在場呀!你眼睜睜地看她溺水卻不施以援手,可見是個心狠的,你的心到底有多黑?」是沒拉住還是助手一推就不得而知了,但她見死不救卻是實情。
「誰說我心狠!要不是她一再逼迫我,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不該威脅我……」
喬巧音是第一個嫁進將軍府的三奶奶,她愛慕着刑劍天,想與他白頭偕老,雖然入門的第一天並未圓房,但她仍痴痴地等他從戰場回來。
一日,喬巧音去找陸婉柔閑磕牙,不意發現陸婉柔抱着一件男人的舊衣袍往臉上磨蹭,她原以為那是刑大郎的衣服,大嫂思念大哥是理所當然的事,用不着大驚小怪。
待她走近欲取笑一番時,才驚覺陸婉柔喊的不是刑大郎的名字,而是刑三郎,她的丈夫,她當下驚怒的大喝。
陸婉柔要解釋這段情早已放下,但喬巧音不聽,兩人吵了起來,最後喬巧音揚言要將此事告訴老將軍。
陸婉柔慌了,私下約喬巧音在湖邊見面,她把兩人的侍婢和婆子都調開,畢竟這件事太不堪,不能讓第三人知曉,否則她在府里無法立足,同時也令她娘家蒙羞。
兩人交談時,一度有和緩跡象,但是喬巧音堅持要回丈夫的外袍,而陸婉柔宣稱要自行處理,兩人拉拉扯扯之際,喬巧音不慎失足跌入湖中,她沒等到刑三郎便香消玉殞。
「所以她的死還是和你有關,你這是間接殺人,她死時年紀也跟我差不多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陸婉柔冷然的睨着她。
「既然有一,那二、三也一併說了吧,李小姐的暴斃身亡肯定內情不簡單,你乾脆成全我的死前願望,讓我做個明白鬼。」佟若善往榻上一坐,神情自若得好似在和好友談心。
見狀,一股氣猛地沖向陸婉柔的鼻樑,她用力憋住,緩緩吐出。「你不是知道了?就是你沒吃的炸糯米糰子。」
「真的是混在芝麻里的蓖麻子?」若是開棺驗屍怕也驗不出東西,毒走經絡而不入骨。
「原來你連有毒的蓖麻子也曉得,看來外傳你的醫術了得不是騙人,那麼細微的摻合物也認得出來。」難怪她分得出赤豆和相思豆的不同,赤豆豬油松糕一口也沒吃。
「那你為什麼也殺她,她沒惹到你吧?」除了嫁給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外,李玉雅聽說是個活潑愛笑的女子。
「為什麼殺她?」陸婉柔似乎陷入回想中,久久無法回神。「我已經要放棄了,真的,可是她一直在我面前炫耀,不停的炫耀,炫耀她的相公對她有多好……」
因為癸水來而不能洞房,李玉雅便捧着丈夫讓人煮的紅糖水四處串門子,她是想讓大家知道她過得很好,並未因沒有圓房而遭受冷落,戴着陪嫁首飾說是刑三郎送的,好讓人不要為她擔心。
誰知陸婉柔誤解了,以為李玉雅在炫耀自己得了寵愛,嘲笑她是寡婦,正巧她腹內有積滯,大夫開了兩粒蓖麻子要她研粉吞服,但提醒她有毒,用量最多不可超過五粒。
那時她怒氣沖腦,顧不得醫囑,便把一整包蓖麻子磨成粉,做成胡桃杏仁糕的內餡,不知情的李玉雅一口氣吃了五塊,所以她死了。
「那陳鳳英呢?她擺明了不想嫁,有逃婚的意念,你為何也要殺她?」如果她不動手,人家說不定已經跑了。
「我嫁不了的人她卻想逃,這算什麼,她不該死嗎?只要一點迷藥,再一根繩子套過她脖子,往屋樑一拉緊,人就沒氣了……」那是她殺過最解氣的人,痛快又愉悅。
其實陳鳳英要嫁刑劍天之前,陸婉柔曾與她在廟裏巧遇過一次,當時深信刑克流言的陳鳳英怎麼也不肯嫁,在陸婉柔面前說了不少編排刑劍天的話,把他批評得比狗還不如。
對於陸婉柔而言,刑劍天是她可望不可得的天人,卻被人非議得一無是處,她氣極了,同時也為陳鳳英的不識金鑲玉而憤怒,既然陳鳳英不想嫁就別嫁了,於是她也死了。
「什麼叫你嫁不了的人!我們當初說好了,等佟若善一死,就讓我的女兒明珠取而代之,掌家之位我們不爭讓給你,我女兒只要過府當將軍夫人就好,可是現在聽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你身為嫂嫂居然不要臉的愛上小叔……」梅氏難以置信的罵道。
看來梅氏還沒蠢到無可救藥,終於聽出不對勁,佟若善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梅氏的異想天開也讓她覺得好笑。
「掌嘴。」
陸婉柔話一出,原本在梅氏身後的男子狠摑了梅氏兩巴掌。
「你敢打我?!」捂着臉頰,梅氏又驚又氣。
「你還不懂嗎?這是她的一石二鳥之計,你是她的代罪羔羊,此事若就此揭過也就罷了,若是哪日東窗事發,你是唯一的主謀,和她扯不上半點關係。」佟若善很好心的替梅氏說明,她剛才不就告訴過梅氏她是被人利用的嗎?唉……
「什麼?!」梅氏終於肯動動腦袋瓜子了,她把事情從頭想了一遍,越想越心驚。
是她主動提起要為元配程氏做法事,也是她跟着來幫忙,還是她派人去將軍府傳話,不少人看見她出迎繼女,一起進了內院。
如果侯府的兩兄妹同時失蹤或死亡,她的嫌疑最大,因為她在府中本是和兩人不和,而她和她的兒女又是唯一的得利者,即使她說不是她,也不會有人相信。
一旦事情被揭穿了,也沒有人會懷疑到陸婉柔頭上,這是佟府繼室和繼子女內鬥,與將軍府又有何干?
陸婉柔的心真的太毒了,居然把她也給算計了,還讓她背黑鍋。
「她沒打算讓我和大哥活着,正如你的意,同時也死無對證,我們都死了,也沒有人可以指證她是主謀,身為幫凶的你,得承擔起所有罪責,到時你被判死,她逍遙法外。」
「她這麼陰毒……」一開口就臉痛的梅氏哀呼了一聲,她恨透了設局騙她的陸婉柔,可又懾於她身後死士般的男人,那股恨與害怕在心底糾結,讓她一時間不敢有什麼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