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他望着塗千雪,眼裏的深邃比黑夜還沉,“自出京之後,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我明明看出她眼底的恐懼,卻還是選擇相信,相信她不會做出傷害或背叛我的事。

“可更讓我後悔的是,因為被狠狠傷過,所以當我真的碰上心悅之人時,我反而選擇了隱瞞。失憶是真,但痊癒之後我沒有告訴你,或許是我心裏對你存着最後一點的試探心思,我……對你愧。”

這就是他一直不想承認的卑鄙,他一邊承認自己的隱瞞,一邊用“沒去深想”當作借口,背地裏還隱瞞着他早已把兩人關係坐實的事實。

說他卑鄙也好,說他耍手段也罷,直到如今,他終於坦承面對自己的心,卻是不停地在心中苦笑。

原來在愛情里,用盡心機也不叫做聰明。

就如同他自詡能看懂人心,卻始終看不懂曾走進自己心裏的兩個女人。他自詡為聰明人,卻是最傻的那一個。

看着一個男人沮喪地說著自己犯的錯,塗千雪心裏五味雜陳,只是那些複雜的味道里,獨獨沒有欣喜。

或許她是該高興的,高興有一個女人沒長眼睛,丟下這個男人讓她撿了,只是這樣的歡欣,在欺騙面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塗千雪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大半夜都睡不着,腦子裏全是袁熹明沮喪地背過身去的背影,還有自己在那一剎那也跟着糾結起來的心。

腦袋裏亂紛紛的,當她好不容易閉上眼小憩一會,再睜開眼時,天已是蒙蒙亮了,她睜着有些乾澀的眼睛準備起身,卻被屋外的動靜勾起了注意力。

夜色還沒褪盡,點點晨光在山腳邊漸漸顯露,塗千雪已經聽見屋外傳來了走動的聲音。

“不是我愛說,兄弟,你這樣可不地道,我昨兒個才千里迢迢的從京城找到這,吃了大半天的閉門羹不說,晚上還吃了那……算了!不說了,提起我又噁心。”他揮揮手,想把腦子裏對那頓晚餐的記憶給揮散,“總之你自個不睡,也不能把體虛的我給挖起來,就只是為了幫你看門啊!”

“少廢話!你在這裏守着,我去查些東西,去去就回。”他往塗千雪住的屋子望了一眼,看見從門縫下露出的裙角,驀地一怔,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

她不出來,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還是對他做什麼事情都抱持着不再關心的態度了?

霍楠業自然也注意到了袁熹明臉上的神色,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自然也瞧見了門邊處沒藏好的裙角,原本還憋着的聲音,一下子突然變得大聲起來。

他誇張地嚷着,“我說你啊,要做點大事也跟人家事主說一聲吧,說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希罕你這麼雞婆。我要是女人,我也不愛什麼話都憋在心裏,連個響動都沒有的男人,那種甜言蜜語、妙語如珠的俊俏男兒才最討人喜歡,而且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臉都長得不討喜了,還想當什麼無名大俠啊!”

“別說了!”袁熹明一下子就猜出他的用意,臉色一變,連忙喝止他。

只不過霍楠業這人就是一股拗性子,你越是不讓他做什麼,他就偏偏要做什麼,要不然也不會一家子武將就出了他一個讀書人。雖然他對讀書也有一點興趣,但也不能否認這和他喜歡和人反着來的古怪性子有關。

要是袁熹明不喝止他,霍楠業看兩個人都沒動靜,說不定就這麼算了,可被袁熹明這麼一喝,他反而更加來勁了。

“我哪兒說錯了?你自己說說,你要是真能躲過蘭育成的眼線,會一出京就讓人給盯上,還被砍傷在這荒山野地里?你以為蘭育成那人會相信那些不可靠的手下?他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只要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就什麼都不是!

“你本來就被勒令不準出京,偷溜出來已經違背聖意,要是驚動了人,讓蘭育成那老賊抓到你還活着的證據,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把柄送進他手裏!更別說你們兩個的仇用不共戴天來形容也不為過,你又怎麼知道那老賊會不會幹脆心一狠,又派人在回京的路上,直接對你痛下殺手。還有……”

“你說完了沒有!”

“你說他要去做什麼?”

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出現,霍楠業得意的笑了起來,塗千雪板著臉,遮掩她的着急,袁熹明則是喜憂參半的看着她。

“還不是……”

“不準說!”袁熹明瞪了霍楠業一眼。

塗千雪臉色淡淡地瞟了袁熹明一眼,轉頭瞥向霍楠業,“說!你最好想想你現在是在吃誰家的飯!”

霍楠業就是不看在飯菜,也得看在自家兄弟未來的幸福生活而倒向塗千雪這邊。他像個狗腿子一樣,一下子就把袁熹明昨天悄悄透露給他的話全都抖了出來。

“還不是他說那趙家酒鋪一直盯着嫂子你的藥酒方子不放,這次家裏又死了人,肯定不會善罷干休的,所以想要趁今天晚上酒鋪出貨之前,悄悄潛入酒鋪後頭看看,要是幸運抓了個把柄,那以後就不用愁了。

“可我昨天來的時候,瞧見酒鋪邊上突然多了不少高頭大馬的壯漢守着,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一個鄉下地方的酒鋪,就是要送酒上京城,那也太費工夫了,就怕裏頭有鬼,等着我這兄弟去自投羅網!”

雖說霍楠業也不認為趙家酒鋪真有這個狗膽子,但現在顯而易見的是,那酒鋪背後的靠山不簡單,袁熹明現在就該什麼都不做,安安分分的跟他一起回京城,這才是正經事,而不是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被感情沖昏了理智。

霍楠業是不大想說,但他這兄弟之前才在女人跟前栽過一次跟頭,難道這回又要為了一個女人犯同樣的錯嗎?

他把這事鬧了出來,一部分是想讓塗千雪心疼一下他兄弟的付出,一部分也是提點袁熹明可別又犯傻,在全然的付出后,結果又落得跟之前一樣的下場。

馮玳貞那樣的女人,絕對不會是空前,也不可能絕後。

其實霍楠業很害怕,怕眼前這個女人也跟馮玳卣(一樣,表面上不在意,背後里又捅人一刀。

有時候,看不出來不代表沒心機,只能代表那人隱藏得夠深。

以前他對荀志高這句話嗤之以鼻,但打從馮玳貞那件事後,他對這句話是特別深信不疑。

霍楠業那一點心思,塗千雪看出來了沒有,沒人知道,但袁熹明卻看得清清楚楚。

難怪昨日霍楠業對塗千雪會那麼熱情,還以為霍楠業是因為看了他信里那些話,也因為他直接挑明了,說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的關係,沒想到那不是霍楠業由衷展現出的熱情,而是想用這天然、沒心眼的樣子,讓人放下戒心。

“你不要說話,讓他自己說。”塗千雪瞪了一直想繼續說話的霍楠業一眼后,冷眼看向不再說話的袁熹明。

從昨日的糾結到現在被霍楠業一口氣揭露的消息中,塗千雪只覺得她幾乎一夜沒睡的腦子快要炸開了。

她向來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即使許多時候,她不得不和人應酬周旋,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抗拒這樣的生活。但在遇見他之後,她早在不知不覺中,往最複雜的生活靠近了。

她望着袁熹明,軟糯的嗓音吐出飽含憤怒、壓抑的語句,“趙家酒鋪那裏,你不是跟我說再看看嗎,為什麼急着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

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袁熹明有些苦澀的道:“我不用你的感激,我只是不想在我離開后,留下什麼後顧之憂,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讓塗千雪冷冰冰的聲音給打斷,“既然你都要走了,還管我們做什麼?你如果要報恩,上回你救我一次,就算扯平了,你不用做這些事情,我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係。”

這話又嗆又硬,旁觀者聽了都不舒服,更別提處於靶心的袁熹明了。只不過一聽見這話,他反而淡淡一笑,讓霍楠業差點就想要敲開他的腦子,看看是不是正常的。

這女人說話嗆成這樣,他還能笑得出來?這不是腦子有病又是什麼?

不過霍楠業是怎麼看他的,袁熹明認為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塗千雪終於有原諒他的意思了。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嗎?她的性子就是這麼彆扭。有時候一句好話,也會讓她感覺像要找人吵架的樣子,若不是熟悉她的人肯定會有所誤會。如今她這樣直接地說出來,就代表她已經將他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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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御史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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