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晚上就別喝茶了,傷胃,我給你弄點別的。」是因為他在她想念他的當頭出現嗎?姜凌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那麼好說話了。

「也好。」聞言他更是樂開懷。

他在轉身的同時姜凌波也滯了滯腳步,側過半身。「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私相授受?」

「你怕嗎?」

「倒是沒什麼怕不怕的,反正我是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多一樁少一樁也不算什麼,反倒是王爺您的身分在那兒……」

寡婦?天十三的眼睛閃了閃,她不會以為那陸敬已經死了吧?

他不知道為什麼又忍不住笑了,「本王吃你的飯菜還少嗎?沒道理本王吃什麼那潤空和尚也要吃上。」

這幾句話又有些負氣了。

「從前有個文人形容這菜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所以這道菜潤空大師是吃不得的。」

「下回本王碰見他就這麼跟他說,那個好吃鬼不跟我急才怪!」

她煮的菜,做的包子、弄的香氣四溢的暖鍋,沒有一樣不好吃的,還有他沒說的是——他來的早,見到她和家人圍爐守歲談笑的,還有孩子在一旁嬉笑,這就是家的感覺吧。

一開始,他是從她的生進二十四氣餛飩吃起的,那樣繁雜多變,一顆顆都是巧奪天工的餛飩,也只有心思玲瓏,手巧靈敏的人才想得出來,做得出來。

至於這佛跳牆,連佛都要跳過牆來吃,滋味肯定比那餛飩更多彩多姿,他真的來對了!

輕車熟路的繞着後院往廚房走,隱約能聽見阿奴的聲音——

「娘子,您想要什麼嗎?吩咐阿奴一聲就是了。」

「沒事,別跟着,我自己來就好。」

她的嗓音不像一般女子的軟糯或刻意裝做的輕柔,當她認真還是一旦決定某件事情的時候,聲音會變得低沉,聽着聽着,有種迷人的韻致。

今夜是除夕,廚房裏的灶火併沒有熄得很乾凈,火膛里還留有餘燼,因此姜凌波很快的熱出幾道菜來,天十三餓狼似的把它席捲一空。

這是餓了久啊?姜凌波有些瞠目。

一盅佛跳牆雖然分量不多,卻也不少了,還有一盤清炒綠豆芽和涼拌雞絲醋芹,這胃口還真是好。

她繫着圍裙在灶台上忙着的時候,天十三因為站在她旁邊,所以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她鼻尖處微微的汗意,還有髮絲掩映處的小小耳垂。

他忙着給她遞碗盤,幫着把菜從鐵鍋里鏟起來。

都說君子遠庖廚,他更是一輩子沒進過廚房,沒經手過一個碟子還是碗,但是看着她不方便的給他張羅吃食,這屋裏也沒其它的人,他就靠了過去,很自然的接過她遞來的抹布,從蒸籠里捧起香到不似人間味的佛跳牆。

油燈明明滅滅,斑駁的暗夜裏,她烏黑的長發泛着柔亮的光澤,他還近到能嗅到專屬於她的清香。

他只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呼吸也急促起來。

「隆冬天氣,你哪裏找來的蔬菜?」那豆芽清脆爽口,配着油醇香濃、放入山珍海味的佛跳牆,簡直是好吃到讓人找不出形容詞來。

「變出來的。」

「怎麼變的?」他兩眼放光。

他對飲食從來沒有特別的喜好要求,但是經過她手裏變出來的任何食物都覺得適口舒服,想每天都能吃到。

「這是甜湯,我們平民的燕窩,喝好了再帶你去看綠豆芽是怎麼來的。」

她笑着的表情本來就好看,這會兒還帶了點小調皮,更讓天十三看得目不轉睛。

他幾個大口把冰糖銀耳湯喝個精光。

當姜凌波掀開櫥櫃一處陰暗的草席,示意他往下看時,只見一個個看似廢棄的茶壺,再掀開黑布,一蓬蓬朝氣蓬勃、彎彎曲曲的芽菜茂盛的擠成一團。

「你說只要澆上水,放個幾夜,它就會長成這個樣子?」

今兒個他真的來對了,樣樣新鮮,樣樣有趣。

「是啊,黃豆綠豆紅豆黑豆,只要是豆類都可以。」

「姜凌波,本王心悅於你,想娶你為妻。」

其實他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個,是想問她……問她什麼呢?但脫口而出的卻是這麼全然不在預料中的求婚。

他只覺得臉上熱烘烘的,耳根是赤紅的,嗓子有些發澀,心裏有些亂跳,情緒複雜了起來。

衝著幾盆豆芽菜向她求親?

姜凌波沒有急着拒絕,沒有害羞臉紅,也沒有天十三以為會有的滿口答應,她沒有說話,只是很安靜的看着他的眼睛深處。

天十三心裏一悸,睜眼看了回去。

「你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他沒有,只是在宮裏那些個婦人又拿他的婚事做文章時,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選妃、選妃,看不完的畫像,從他十五歲外出開府,他的婚事一年裏總會被拿出來提個幾回,皇宮裏派系林立,各自紛爭,太后想把娘家人往他身邊塞,皇后也沒少提這事,就連皇上都試探過好幾次。

他覺得好笑,好像唯有他的婚事塵埃落定,國祚才會綿長似的。

身為宗室,他的婚姻沒有自主權,這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也不操心,不過就是身邊多個人,晚上的床要分出去一半,多了個人一起睡,努力適應這個人。

如果適應不來呢,府里多的是空屋子,隨她高興挑一間住。

只是那些矯揉造作的女子都不合他的意,看都不順眼了,遑論綁在一起。

眼前這個,只要見到她,只要在她身邊,就算什麼都不做,他也會生出此心安處是吾鄉的感覺。

有她在的地方,就算是這麼寒酸的處所,就是他的歸依之處。

慢着!他和她,其實不只有這樣吧?!

那大樹下的一眼,那個女子,後來那些轉折,這個朱皮姜骨的女子……人活一輩子,原來是為了和誰這一眼的相見。

他和她的緣分居然是早早就註定了的。

姜凌波看天十三那瞧着自己的眼神像能生出火來,她撇了開臉,掩去波動和不知從何而來的失意。「大過年的,又是這麼冷颼颼的天氣,人難免會生出一些傻念頭。」

她這是在責怪自己莽撞,說話不經過頭腦,還是覺得自己的求婚只是因為一時情緒,作不得真?

姜凌波看了眼外面漸漸發白的天色。「王爺請回吧,善兒前幾日就吵着說正月初一要去外面逛逛,現在也不知道醒了沒。」

逐客令的意思這麼明顯,三歲小孩也聽得出來。

「你誤會我了。」他攔住她的去路。「本王想娶你為妻是真心實意,非常慎重,不開玩笑的。」

「我看得出來你的誠意,只是夫婦匹配,總要般配才是良配,王爺非常人,親王龍子,當配溫柔敦厚、福德雙全之人才是大善,小女子福薄,難當大任。」

皇家,是她高攀不起的門庭。

天十三嗤聲。「去他的溫柔敦厚,這些東西你沒有嗎?」

她居然拒絕他!居然拒絕他!拒絕他難道就不能找一點比較合理的理由,這般拙劣的話,誰信?

「真抱歉,還真的沒有,我有的就只有市儈。」

市儈!這是哄誰,她要真是粗鄙的只看到錢,他沒有嗎?就親王的頭銜就夠她吃喝不盡了,這個驅子!

看起來她是不在意他,心裏壓根沒有他,無論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並不在意他。

天十三垂下視線,舉步抬腳。

「十三郎。」姜凌波喚道。

天十三停下腳步,卻沒有說話。

十三郎,初初認出她時,他要她喚他十三郎,她卻堅持喚他王爺,拉開彼此的距離,被逼急了,頂多喚他一聲十三郎君,這會兒都拒絕他了,還叫得這麼親密做什麼?

姜凌波喊了他之後也沉默了,東方乍白的時分,灶房裏站着兩個不說話的人。

天十三看着垂下頭露出一截藕白粉頸的女子,眼底黯然了。

「算了,」他拉了拉袖子。「爺許是被太后給逼急了,懵了腦袋。」

姜凌波抬眼看他,微微光塵里,男人身姿筆挺高大,那有些扭曲的表情與齜着的牙稍稍破壞了整體的美感,這麼好的男人,除了脾氣有些乖張,但也勝在好哄,這會兒撇着臉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孩子在鬧彆扭。

「好了,走吧走吧,你不是要幹什麼去了?」他說完,邁步越過她便向外走去。

才走了兩步,姜凌波的聲音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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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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