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第525章 :注意安全
羅才英慢慢的踱步到關玲玲面前,面色平和溫柔的看着她,關玲玲全身放鬆,抬起臉,對着他淺淺的笑。羅才英洶湧澎湃的心裏,瞬間風平浪靜,
“雖然是回家,也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嗯,我會的,你放心。”
“我會等你回來。”
“我希望你幸福,你幸福,我便安心。”
羅才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直覺上她總是想逃開他,卻似乎對他有某種依賴。羅才英心裏明白,不能逼得太緊,否則,她就真的跑了。他輕鬆的吐出一口氣,笑意掛在眼角眉梢,
“任務要完成,你也要平安,能答應嗎?”
“是,一定,我保證。”
出發的前幾天,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闖進了關玲玲的生命。那時,她正在接受秘密的封閉式的地下工作訓練。羅布衣通過層層的組織關係,終於找到了她。
“布衣,你怎麼來啦?”
“姐,你看一看這個玉環。”
羅布衣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一片純白的玉色蕩漾開來。關玲玲大吃一驚,玉環是玉芳菲的,她猛地抬頭盯着羅布衣的臉,
“你哪裏得來的?”
“三個月前,俺的部隊經過一個村莊,部隊在村子裏的教堂修整。就是在教堂中,俺發現了一個男嬰,玉環是戴在他身上的。俺向神父打聽過了,男嬰是在教堂里出生的,父親是一名國民黨軍官,母親在生產的時候難產死了。男嬰的父親要行軍打仗,就將他寄養在教堂里,玉環是男嬰的母親臨死前,親手為他掛上的。”
關玲玲緊緊握着玉環,眼淚無法抑制的奔流而出。她的頭腦里一片空白,一陣陰暗而冰冷的龍捲風將身體裏所有的感覺一併帶走,只留給她一具空空蕩蕩的軀殼。心被一次又一次反覆的撕裂着,三魂七魄已經遊離,飄蕩空中,不知所蹤。
關玲玲沒有哭出聲音,她用雙手將玉環緊握,貼在胸口,牙齒緊咬着下嘴唇,因為咬得太過用力,以至於咬出血來而不自知。她的臉上血淚縱橫,蒼白如死。
“姐,你別這樣,你別嚇唬俺吶!”
羅布衣被她的樣子嚇到了,說話的聲調都叉音了。關玲玲緩緩的搖了搖頭,背過身子,用手帕擦去臉上的淚和血。轉過來,抬起頭,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眸更加的清亮清冷,“孩子呢?”
“俺交給醫院的人了。”
“布衣,謝謝你!”
“姐,你咋跟俺說這呢!”
“布衣,他是你的外甥,等他長大了要叫你一聲‘舅舅’的。”
“姐,俺咋越來越糊塗了。”
關玲玲小心的收起玉環,走到羅布衣的面前,目光輕柔的一寸一寸的撫過他黝黑的臉,雙手輕輕的撫摸着羅布衣的肩膀,
“黑了,瘦了,結實了,長大了!”
“嘿嘿,姐,姐,嘿嘿!”
羅布衣不好意思的撓着後腦勺,臉色微微的泛起了紅暈,
“你給俺的玉環,俺一直貼身帶着呢。俺記得你的話,它就是團圓就是家。”
“布衣,為了我,你要活着,知道嗎?”
“是,保證完成任務。”
兩個人在蔥鬱的大樹下,在清新的曠野中,在啾啾鳴叫的鳥鳴里,相視而笑。
關玲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的向黨組織彙報,經過一再努力,和黨組織的認真研究,同意關玲玲將男嬰帶在身邊,一同回到北平玉家。關玲玲為男嬰取名,玉青囊。
民國三十七年,公元1948年,舊曆戊子年的春夏之交。關玲玲帶着一歲半的玉青囊,回到北平。玉玲瓏為玉青囊按照玉氏宗族的排行重新取名“玉朴玉”,母子住進醉夢齋中。
正是,鐵馬冰河尋常事,血雨腥風獨往來。
朱顏玉容迎風展,寒梅怒放苦雨中。
關玲玲帶回了玉朴玉,也帶回了玉芳菲的死訊。關起遠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沒有一點動靜。關玲玲急得在我面前來回的走動着,走過去的時候看看我,走回來的時候再看看我。目光中是焦急、是祈求、是詢問、是無聲的求助。
“讓朴玉去叫一聲吧!”
“叫什麼呢?外祖父?”
“叫姥爺好了。”
關玲玲飛似地跑了出去,一會兒功夫便抱着玉朴玉回來了。小朴玉有點驚着了,兩隻小手緊緊的抓着她的衣領,大眼睛迷迷糊糊的望着我,眼睛裏有強忍的淚水盈盈。
“玲玲,你嚇着孩子啦!”
關玲玲一邊努力喘順了氣,一邊看了一眼玉朴玉的臉色。她緊忙坐下來,將玉朴玉放在膝蓋上,用手輕輕的拍撫着他的背,柔聲細語的說,
“朴玉乖,你還記不記得,娘說,朴玉是男子漢,男子漢要如何啊?”
“天不怕地不怕,樂於助人。”
玉朴玉奶聲奶氣而口齒清楚的說著,同時高舉起握成小拳頭的右手,彷彿宣誓一般。關玲玲將他輕輕的攬入懷中,笑得如此自豪如此欣慰。
小朴玉的一聲稚氣十足的“姥爺”,抵得過千言萬語。我望着將外孫子扛着肩膀上,樂顛顛兒去買冰糖葫蘆的關起遠,心底湧起無盡的酸楚。我真想大哭一場,為了幾乎守護了我一生,到頭來,卻失去了一切的這個男人。
“您放心,我知道我是誰,朴玉也會知道他是誰的。”
關玲玲在耳邊的低語,使得我全身一震,回頭看着她平靜美麗的臉,我的眼神里有了慌張,
“你是一直都知道嗎?”
“不是一直,不過,知道很久了。”
“芳菲呢?”
“也知道,她最後對我說‘玲玲,守住這個家’。”
我的心裏有了一種痛,這種痛一點一點的加重,最後變成了渾然一片。命運和情感始終無法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彷彿它有它的腳步和生命,它活着,支配着所有已經發生過,和即將發生的事情,支配着所有的生活軌跡,任誰都無從改變無法逃脫。
第二天,在我和關起遠照例巡視玉家玉器行的時候,承智二哥神神秘秘的將我倆請進經理室,確定左右無人之後,謹慎的關好門,滿面愁容的對我說,
“玲瓏,你……你能不能和玉明談一談?”
“二哥,您想讓我和他談什麼?”
我歪着頭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承智二哥很猶豫,先是在屋內不停的踱步,片刻,似乎下定決心一般,坐到我的面前,神情嚴肅而緊張,
“玲瓏,我覺得玉明在做一些很危險的事情,我已經和他談過了,不起作用。所以,請你和他談一談,盡量阻止他。”
“二哥,您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呢?”
“他在玉器行里私藏了一批西藥,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旦被發現,是要被殺頭的呀!”
承智二哥的焦慮顯而易見,我抬起頭看了看關起遠,他的臉上一副瞭然於心的神情,我便明白了,玉明的事情關起遠一直是知道的。其實,玉明的身份我也已經猜出幾分了。
“二哥,他是不會一個人做這些事情的,您不要太擔心了。”
我輕言細語的開導承智二哥,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無計可施的低下頭,不停的用手拍打着膝蓋,沉默了。關起遠背過身子,面對窗口,也沉默着。我呆望着窗外一點一點湧上來的暮色,心裏裝着滿滿的無奈和苦澀,
“時局動蕩,國不國家不家,達信和達勇同時捎信回來,一個說即將駐紮城裏,一個說即將駐紮城外,怕是親兄弟要兵戎相見了。偏偏這個時候,玲玲帶着芳菲和修和的兒子回來了,朴玉一直將玲玲當做親生母親,而他的生身父親和他的母親卻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這一切,我都無能為力。除了死守着這個家,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
我起身離開,我累了想回家。關起遠不遠不近的跟着我,身後響起承智二哥急切而不甘心的聲音,
“玉明的事情,怎麼辦?”
“隨他吧!您去和他說,藥品是救命用的,我可以沉默。但是,槍支彈藥是絕對不可以的,讓他好自為之。”
我在門口忽然站住,差點忘了一件大事,我回頭嚴肅的對承智二哥吩咐着,
“還有,將僱員們的薪水改為十天一發,多發糧食和肉食,現在物價飛漲,還是發糧食實在些。您看着物價再漲下去,便可以改為七天一發,甚至五天一發。總之,要讓玉家的僱員們吃飽肚子。”
“好的,一定照辦”。
承智二哥粗聲粗氣的回答我,我知道他對我如此處理玉明的事情,很有意見。
關起遠微低着頭,替我打開房門,我靜悄悄的看了一會兒他的側臉,發現他的鬢角已經有了許多的白頭髮,眼角和額頭有了些許的皺紋,好在,眼神依然明亮犀利。
我一邊走一邊輕聲的對他說,
“起遠,多多注意他的安全。明天,你去將玲玲和朴玉接回主宅,兵荒馬亂的,我不放心。”
“好,我知道了。”
起遠,你不知道,你在身邊有多好!你對我有多重要!我不會告訴你,我會慢慢的疏遠你,直到你離開我離開玉家的時候,我依然不會告訴你。我希望,當你轉身的那一刻,便將我徹底忘記,而我會將你放在心底,如同你從不曾離開一樣。
夏天來了,北平的夏天明媚燦爛卻少了一份平和,來勢洶洶的陽光,肆無忌憚的釋放着它彷彿永不枯竭的熱情。天氣的燥熱,人心的躁動,局勢的動蕩,使得北平這個酷熱的夏天格外的難以忍受。更加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坐在我面前的薛斯文。
薛斯文的出現太突然,彷彿從地獄裏突然爬出來的幽靈一般,使我毛骨悚然,措手不及。筆挺的美式軍裝已經換成了斯文的西服西褲,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換成了彬彬有禮的面貌,沒有變的是一雙猥瑣的眼睛。
“薛長官,您親自到訪,有何吩咐?”
“姑奶奶,鄙人早已脫掉軍裝,棄武從商了。戰場上打打殺殺的沒意思,還是自食其力的養家餬口來的實在。”
“噢,難得薛先生有如此領悟,實在佩服得很吶!”
薛斯文的一雙賊眼前後左右的掃過屋裏屋外,臉上始終掛着謙卑的笑容,屁股只坐了椅子的一角,竭盡全力的想改變他在我心中的印象,
“鄙人此次冒昧拜訪,一是真誠的向您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接受我的歉意。”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着我鞠躬,只差一點點,他的頭就可以碰到地面了。隨後,他起身重新坐下。見我並沒有相扶的意思,也沒做任何錶示,薛斯文的臉上閃過一絲咬牙切齒的憤怒。再次開口的時候,依舊一腔謹小慎微,
“二來,我也想跟您討教一兩招經商之道。”
“薛先生十二萬分的誠意,我已經感同身受,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已經忘記了。至於經商之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會懂這些,薛先生恐怕是要失望了。”
“姑奶奶,您千萬不要謙虛,北平的商界誰人不知道您玉府掌家姑奶奶啊!”
此時,門外響起玉朴玉奶聲奶氣的歡笑聲,和關玲玲柔聲細語的呵護聲。薛斯文彷彿聞到了魚腥味的貓一般,一步竄到門口,扒着門框向外張望。他的表情告訴我,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因為,他很失望。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又繃緊了一些,我打算儘快打發他走,
“薛先生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麼……”
我做了一個請出的手勢,薛斯文卻置若罔聞,慢悠悠的坐回椅子,用右手來回的搓着下巴,
“剛才的女人和孩子,不知道是府上的什麼人?”
我的怒氣瞬間頂上腦門,又瞬間冷靜下來。老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薛斯文是典型的小人,如今亂世,還是要忍耐,我平和的淡淡一笑,貌似隨意的說出我早已經準備好的說辭,“她是玉府總管的獨生女兒,剛剛新寡,回娘家小住幾日。”
“如今玉家玉器行里的年輕後生,和您又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