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忽悠蘇天
城門外,江元最後一個翻下城牆,一落地不由鬆了一口氣,總算逃了出來,轉瞬想到斷後的老六,心中又是一緊。
咬咬牙吹燃了手中的火摺子,垂下城牆的繩索上在他下來的時候已經順手抹上了火油,火光一閃,整條長繩瞬間燃了起來,轉眼火勢一盛即滅,城樓上下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水驁正扶着蘇天小聲交談,眼角瞄見火光,回頭瞧見江元的動作,愣了愣問道:“何必如此?”
“水大哥,能阻一刻是一刻。”
水驁搖頭嘆道:“江元,你這卻是糊塗了,想那追兵要出城門,何需循牆而下?”
江元卻真是急糊塗了,一聽之下立馬反應過來,是啊,這追兵若要出城,直接開了城門就是,哪需要學自己等人扔根繩子爬牆?就算有那腦子被堵上的,一時反應不過來循跡而來,城樓里大把繩索可用,燒了這條又耽誤不了他們什麼時間,自己豈不是多此一舉?
“況且,老六還沒有迴轉,他不能走城門離開,你這一燒,豈不是斷了他的退路?”
江元心中懊惱,自己這臨事張惶的性子還是沒有多大長進啊!
“水大哥,你們先走,我去接應老六!”
水驁搖搖頭鬆開攙扶蘇天的手,歪着腦袋想了想說道:“不妥,回山之路你比我熟悉,如今我們帶着蘇兄和這位大人在手,一刻都耽誤不得,我留下伺機接應,你帶人先回山再做打算!”
“不行!”江元一梗脖子說道:“臨行前宋大哥下了死命令,就算什麼事情都辦不成,必要保得大哥周全,如今我們又拿了縣尉,城中想必早已兵戈林立,水大哥豈能再入虎穴?”
“總要有人去的。”水驁笑了笑,拍拍手上的浮灰道:“也不諱言,我是個怕死的,可有些事情是一個男人的擔當,即便是死,也得一往無前,不然又怎能理直氣壯的傲立人世之間?”
江元嘴巴一動,水驁擺擺手繼續說道:“你等幾人是我帶下山來的,水某不敢狂言能帶着兄弟們全都安然無恙迴轉,可也不能將任何人陷在此處而不聞不顧,就算是死,也要有我在一起!水某但求個心安,江元,你可明白?”
水驁的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江元卻是聽明白了,心中波瀾再起,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說,這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沒有大義之說,唯求良心所安,這是水驁為人的一個原則,一個信念,自己還能怎麼說?
感慨之餘,心中不免也有些怪異之感,從來自視為男兒漢子的,都以捨生忘死為榮,就算心中再是如何畏懼死亡,臉上嘴中卻都是一副大義凜然、鐵骨錚錚的樣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經典語錄之下,也不知尿濕了多少褲子。
如水驁這般坦言畏懼死亡的,還真是少見。
就如王倫,開山立寨成了一方之主,對外對內樹立的形象也是傲骨俠情、不畏生死的。然而究竟如何,有目共睹罷了。
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同樣,還有事情卻是說得做不得。
江元默然無語,一旁被倆名梁山人幫着用菜油剛清洗完眼睛的蘇天一個勁兒的眨巴着眼睛,要不是那臉盤子和身段實在讓人倒胃口,水驁還以為他在賣萌呢。
“水..兄,老蘇我是個粗漢,說不出個什麼道理來,不過水兄這性子老蘇喜歡,做人嘛!但求心安而已!”
老蘇?水驁嘴角抽了抽,這稱呼很討巧啊!
“水兄,但有用得上老蘇的地方,儘管開口!”
你還是回家抱嬸子去吧,還老叔老叔的,再來幾句小爺的節操就要全線潰敗了。
“多謝蘇兄弟,這裏的事情就不勞煩你了,如今大伙兒暫時脫困,蘇兄弟且隨他們上山暫避如何?”
蘇天也是個直性子,聞言一瞪眼,只是那雙眼睛被生石灰熬得通紅,雖然清洗過,一時間哪會恢復得過來,眼睛一睜淚水狂涌道:“水兄這是瞧不起老蘇?”
見蘇天着惱了,水驁忙擺擺手笑道:“蘇兄弟說哪裏話?只是水某還有私心所託,但求蘇兄弟援手。”
這一說,蘇天才稍稍平了些不岔,悶着聲說道:“求什麼求?老蘇這條命都是你們救的,儘管說來便是!”
“痛快!”水驁擊掌贊了一聲道:“縣尉既是被擒,鄆城縣衙但無就此罷休之理,想來追兵頃刻便至,這一路回山艱險重重..蘇兄弟也是見着的,我這幾個兄弟但說忠心傲骨,那是沒得說的,若論對陣爭風,手頭卻是差了一些,這一路還請蘇兄弟護衛左右,以策萬全!”
說到這裏,水驁倒真加了幾分私心,故作沉吟了片刻說道:“我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且不說這一路兇險萬分,蘇兄弟剛一脫困,還未曾與你那三位朋友匯合..罷了,蘇兄弟且歇息片刻,緩上一緩自尋小路先去尋你那幾位朋友也好。”
水驁故意說是朋友而非兄弟,只不過是想在對方心中埋上一根刺,蘇天陷落之時,那三人未救先撤,於當時的形勢來說卻是明智之舉,可這人心啊,架不住思量,若不然古人結義為何總要說什麼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道理就在這裏,就算形勢所迫,當時的選擇是上上之策,可誰能保證蘇天日後想起這一段,心中不會存着幾分芥蒂,畢竟他們當初舍自己而去,他也相信隨後會採取營救行動,可萬一當時縣尉就下令格殺當場,亦或者後來直接上了法場而救援不及呢?
說不上什麼小人心思,只是水驁對於這位單錘太保蘇天的印象太過深刻,那一柄長錘揮舞,簡直就是人命收割機,對手連擋的心思都沒有,一鎚子下去就掃出一大片空白,這要上了戰場,妥妥的先鋒正選,殺神再世啊!
水驁既然定了心思要以梁山為基業,就不會放棄任何他看得中,認為用得上的人才,他心裏很清楚,梁山的軌跡就算因為自己的到來再是如何改變,不變的只有一點。
殺伐不斷!
朝廷也好,其餘扯旗造反的各路豪傑草莽也罷,甚至日後還有可能對上的宋廷周邊的勢力,戰爭只是早晚的事情。這也是他一直親力親為的原因,沒有虎軀一震王八之氣四發,更不是綠林及時雨有名有望,人家憑什麼就納頭便拜認你為主?收攏人心才是首當其衝的。
蘇天能不能為自己所用這不好說,水驁也不認為扣上一頂救命之恩的帽子就能留下人家落草梁山,只不過抱着有魚沒魚撒一網的心思,先忽悠人上了梁山再慢慢想辦法吧。
水驁這裏打着小算盤,蘇天一咂嘴愣了片刻,按說脫困了,首要就是給自己那幾個兄弟報平安,他心裏清楚,以房大哥的為人,這會兒多半已經開始策劃救援自己的行動了。
為難啊,這一時半會兒的到哪裏找他們去?可眼前又是救命恩人將手下性命相托,那份信任赤誠溢於言表,自己剛才還信誓旦旦,這會兒要是拍屁股走人,以後哪還有臉面在江湖行走?
老蘇家祖上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可別到了自己身上給抹黑了。
“也罷,承水兄看得起,老蘇便走上一趟,你儘管放心,老蘇不死,這些兄弟便有命在!”
不管對於古人的行為性格甚至價值觀等方面如何詬病,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一個信字!蘇天敢這麼承諾,水驁也就放下心來了。
“一路珍重!水某回山之日再與蘇兄弟共謀一醉!”水驁抱拳,有模有樣的喝道。
蘇天也鄭重回禮道:“水兄切切小心,據聞這鄆城縣馬軍都頭卻是個難纏的角色,水兄不可大意!”
水驁點頭表示明白,止住了江元還想說的話沉聲道:“江元,這一路行止你自拿捏清楚,凡事不可獨斷專行,多與蘇天兄弟相商,但求平安回山就好!”
說著挑眼看到縣尉一臉複雜神色,陰惻惻做了個狠厲的樣子冷聲說道:“若事有不協,先拿縣尉大人開刀!”
縣尉聞言不由打了個寒顫,滿心等着救援到來的心思轉眼化為烏有,這傢伙實在是毒辣,這一說只要這幫傢伙感覺逃不出去,自己的小命也算是走到盡頭了。
而自己想逃?縣尉看着虎視眈眈不離左右的倆位梁山好漢,再看冷眼相視的江元,心中已經少了七八分把握,轉頭又看到紅着眼睛提着長錘的蘇天,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自己怕怎麼也跑不過那鎚子吧?
幾人不再多話,遠遠已經可以聽到馬蹄聲逼近,想來追兵轉瞬可至,再也耽誤不得,江元忽地單腿下跪,狠狠一抱拳輕喝一聲:“大哥保重!走!”
那倆人也不多話,重重抱拳下跪一禮,押着不甘不願的縣尉轉身往城外林子裏遁去。
蘇天看在眼裏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水驁一眼,微微點頭,倒提單錘追了上去,轉眼幾人便沒入黑暗之中。
水驁目送他們離開,心中百感交集,終究化為一聲長嘆,拔腿弓腰向城牆根里陰暗處行去。
越來越響的馬蹄聲驟然而停,隨即響起城門開啟吱吱嘎嘎刺耳的摩擦聲,火光透着城門越開越大的縫隙灑向門外無盡的黑暗,光影越來越大,火把下的人影馬身也愈見清晰。
隱在黑暗之中的水驁心中一沉,追兵如此之快,也不知道老六現在如何了,按說以他十幾年混跡山林捕獵的經驗,黑暗之中要想避開追捕,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不然水驁也不會同意他來斷後了。
可凡事哪有絕對?追兵來得這麼快,要麼就是沒有撞上老六,直奔城門而來,要麼就是老六略阻了一阻就逃開了,不然就憑老六手中弓箭,一炷香的時間總能拖下去的。
水驁哪裏想到,老六這傢伙跟他倒是有幾分相像,往往在不該的時候胡思亂想,屋頂之上感慨萬千,弄得自己硬是放棄了長處,提着短刀學人家肉搏!結果不言而喻。
城門洞開,馬軍並不急着出城,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燒爆裂聲中,一騎緩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