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79章 不知此心何寄
這一戰將會是在這東吳皇宮諸多複雜事情中的落筆之戰,往大了說,甚至會決定將來江湖的一些走向,決定魔宗是否能重新崛起成為舊日那樣一手遮天的可怕宗教,往小了說,也決定了在這試煉之地裏頭許多年輕人們的生死,決定了這個叫余錦的,本來在明王眼中甚為不起眼的年輕人以後的路途。
在余錦擲地有聲的話語后,是春草亮起的劍光。
余錦出言十二分的霸氣味道並沒有讓明王產生任何心理變化,看到那一縷劍光開始閃爍的時候,明王已經微微將腳步往前抬了一步。
然後迅速加速,勢如狂風,沒有面相拔劍的余錦,而是探出大手五指成爪,往那邊一行年輕人中的鐘羽山頭頂上抓去,在那幾個年輕人中明王一眼就能夠看出來鍾羽山算是武道修為最為優秀的,於是他把第一目標放在了那兒,先弄死這個最厲害的年輕人,吸食掉他精血,後面那幾個年輕人就更加是板上釘釘的必死之人,在他接下來的攻勢下絕無一線生機。
在這場最終一戰中,明王要比余錦這個機緣巧合得到陡然提高境界的小子不同,他更為清楚利弊,余錦的境界是從東吳舊日氣運中得到的,那氣運是戰國最後的由黃氣變化成墨色的大氣運,恰好要比他這青色氣運強上一截,他這青色氣運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剋制那些登頂的武道宗師,但卻並無任何辦法對付這個看起來只是個毛頭小子的身負氣運者,若是正要硬碰硬,他很可能輸在一百招之後。
此時兩人相爭,已經不是拼武道修為了,而是用氣運拼氣運,在一百招之後,這個叫余錦的年輕人與他一樣都會處於那個最為關鍵的氣機更迭之時,而在方才兩人都無意識間的氣運交鋒試探時,明王卻清楚算到,待到拼至那個關鍵時候,自己的消耗速度竟然會比那個小子快上一些,具體快上多少,未真正交手他也並不知情,但是絕對會快,這一快也就證明了他會在余錦之前露出一個極為重要的破綻,那個小子只要抓住了這麼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時機,那麼自己的潰敗就是無可挽救。
所以明王決定放棄掉在氣運上與這個小子拼底子,也不再去顧及舊日那些恩恩怨怨,此時他只需要殺掉這幾個年輕人,待吸食完畢后避過余錦的攻勢不與他正面交鋒,拖到余錦這股巨大境界的時間到了,他就會贏。
而就在明王那張開如鷹爪般的手掌即將觸碰到鍾羽山頭頂之際,那道意料之中的春草劍光已經躍來,這一劍的出手在他動手之後,而在速度上竟然絲毫不落下風,正好擋住了明王手掌繼續前行的軌跡,只要明王執意要再往鍾羽山頭頂探爪,那麼下一個瞬間他的手掌估計就要給春草切為兩段。
到明王這個境界之後,身軀雖非金剛但也如鐵石,縱然是讓着一重天巔峰的武人全力一擊也難以遞進身軀中分毫,最多是皮肉之傷,但他卻清楚,余錦此時雖然武道境界還只是停留在三重天巔峰,但那氣運給他神魂軀殼帶來的改變早已讓他攀登到了一個臨近天君境界的可怕程度,其實在這一點上明王先前也有些疑惑,他清楚氣運此物可以給武人帶來多大的提升,但是余錦的提升未免太過於可怕,待到他瞧見余錦境界穩固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發覺這個年輕人的神魂竟然非比尋常,恐怕他此時面對的敵手,與當年面對諸葛儀是一模一樣的了。
余錦手中春草劍隨着他手腕稍稍側翻,然後猛地斜上掠起,從橫在明王手掌前的狀態轉而化成一道閃電般快如殘影的弧線,直削明王脖頸。
明王的反應力也是驚人得快,在如此迅速甚至連眼睛都無法看得真切的一劍未落之時,整個人往後倒掠十餘步,一腳后踩,在那泥土上直接將底下的石塊給踩碎數層,然後停下。
他有些不解,問道:“你若是不管這幾個年輕人,全心全意來攻我,說不準還有機會將我黏住,但是你要是想要護着這幾個年輕人的周全,那你豈有任何可能殺得掉我?”
余錦眼中瞳孔低了低,沒有說話。
後頭,鍾羽山長長舒了一口氣,縱然是他心境平淡早已把眼前事情看得通透,但剛剛那明王恐怖的氣勢也不由得不讓他心神震動,剛剛凝聚起來的一股子氣機都險些直接崩回。
他抱拳,對着余錦背影:“多謝余兄。”
余錦稍稍側頭,半張臉,容貌俊美,神色如常:“你們趕緊走吧,我先拖着他一陣子,你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否則在這兒也是累贅。”
柳專聽到余錦這麼說,頓時怒道:“別以為現在你厲害就怎麼樣了,我跟你說,我們幾個可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輩,在大是大非前面分得清楚,你要是想要以這個來讓我們天相宗欠你一筆債,不可能……”
“師弟,閉嘴。”
鍾羽山對着柳專沉聲打斷,然後看着余錦側臉道,“余兄,容我問一句,若是你護着我們離去,那你還能有把握殺了他么?”
余錦微微搖頭:“沒有,我毫無把握,不過如果你們在這裏的話,我更加沒有把握,我雖然此時有大境界但卻沒有那明王老辣,說不準就和你們一起死了,說你們是累贅,這是實話而已,就算說得多豪邁,事實就是你們留下來並沒有給我造成一點兒的幫助。”
納蘭柳玉看着他,心思複雜,她本以為這個年輕人只是運氣好,沒什麼本事,或者真有本事但是藏着壞心思,但最終這個年輕人卻選擇了她都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選擇,她本以為自己的性命就算是交代在這兒了,誰知道呢,卻是被這個自己本來滿懷敵意的人給救了下來。
她眸子轉動,說道:“別死了。”
然後轉頭看了一眼低下眼眉肩膀有點兒顫抖的姐姐,再看着余錦:“我幫我姐姐說的。”
余錦微微笑了笑。
“趕緊走吧,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那邊明王看着這個奇妙的藍袍年輕人,醜陋的面容上,嘴角突然動了動,他沒有選擇趁着這個時候出手,反而是就靜靜站在那兒,也不知道是在戰前養氣,還是在思考些什麼,他的嘴角往上,揚了揚。
還是沒有人知道明王在想什麼。
他只是從這個叫余錦的年輕人身上好像看到了許多影子,那並非是由純粹的東吳舊日氣運和那春草秋螢雙劍中產生出來的模糊影子,而是一段段舊日淹沒在歷史河流中的人事片段殘章拼接出來的東西卻恰恰與這個站在那兒的年輕人互相照應了,那是時光中的剪影,是一座山上,從日出時走過去的孩童,和日暮時撐着拐杖的老人,一個下山,一個上山的重疊。
他揉了揉佈滿皺紋的蒼老眼角。
那邊,余錦一手拄着春草,一手微微按了按眼角,對幾個年輕人說道:“以後若是有機會的話,就江湖再見了,若是不願見,那不見也罷。”
鍾羽山鄭重抱拳道:“總有相見時。”
柳專鼻子裏頭吐了一個模糊的音節,余錦也不去計較,反正從那音節裏頭聽出來的,好像也不是什麼好字眼,這個年輕人有點像以前那個叫林堡的傻小子,這種人啊多揍揍就好了。
納蘭柳玉沒說話,靈氣的臉龐上轉過幾個顏色,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納蘭竹青伸出手。
手中有條紅繩。
余錦投去疑惑目光,納蘭竹青輕聲道:“送你的,收着吧。”
納蘭柳玉看了一眼,還是忍不住搖頭。
她與她這姐姐最是親近,豈會不知道這紅繩是何物呢?這紅繩是姐姐她爹當年送給她娘的,她娘又送給了她哥,最後到了她的手中,雖然看起來只是普通的一條紅繩,好像市面上哪裏都能弄出一大捆,但是這一條啊,真的就一條,僅此一條,而已。
余錦背過身去。
橫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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