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 少女之心,再變之局
在那些令人心上發寒的群狼開始繼續前行離開了這一片山林間之後,躲在灌木叢中的余錦終於小心撥拉開那些壓在前頭的雜枝草藤,然後一步跨了出去,往前後左右觀望了許久才長長吐氣,對身後還在灌木叢中的葉青栗說道:“葉老大,沒事了可以出來了。”
身後從灌木叢里踏步而出的葉青栗頭髮有些散亂,烏黑的長發在雜草上被壓得蓬蓬亂亂的,但她卻一點兒也沒有在意這些細節,眼神出奇得平靜,或者說那不僅僅是平靜,還帶了一點兒寒冷。
余錦有些疑惑於葉青栗此時的狀態,按照常理來說這姑娘現在好不容易從那窄小的灌木叢裏頭出來,肯定得先吹個牛說些什麼不怕狼群的屁話,然後再把自己這個不小心壓在她身上的人狠狠揍上一頓才對,但她此時這個模樣顯然是極為不對勁的。
余錦走到離葉青栗近一些的地方,語氣間滿帶關切,問道:“葉老大,你沒事吧?”
葉青栗搖了搖頭,也沒多說什麼,但神色還是那樣平淡到不可思議,她沒停下腳步,雖然走得很慢但還是一步一步往前頭走去,對余錦的話不知是不是當做了耳旁風,但至少她一眼也沒有看過余錦。
余錦有些莫名其妙,於是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還以為是葉青栗剛剛被那些狼群刺鼻的陰沉氣味給嚇得不輕,導致現在連吹牛皮的心情都沒了,想要說上幾句安慰的話,但誰知道他的手剛剛放在葉青栗的肩膀上,本來還平靜得很的姑娘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轉手用力甩開了余錦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掌。
然後葉青栗突然轉過頭來,衝著余錦大聲喊道:“你別跟着我了,我煩!”
她聲音中有些顫抖,而且中間那一聲重音還幾乎是喊破了嗓子那樣的激動情緒,在落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后,繼續抬步往前頭走去,步伐加快了些。
余錦此時真的是一臉蒙圈,完全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他仔細思考了一下,是不是在哪兒惹到了這個姑娘,會不會是在灌木叢里壓着她把她給壓疼了?還是碰到了哪個打死不應該碰的地方?好像沒有吧……再說了,之前遇着那麻衣老者自己攔在她前頭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總之哪個時候她都沒有發作,現在這情況也不至於吧,都共患難這麼久了,住在那麼個小山洞裏頭,按理說不會再有這點事情上面隔閡。那是個什麼情況呢,再怎麼想,自己好像也沒有在任何地方惹過這個姑娘了吧?
當然,在這試煉之地裏頭,而且是現在這個局面不確定,還有狼群才走的危機關頭,余錦肯定是不能讓這個有些讓他摸不着頭腦鬧性子的姑娘一個人走,誰知道前頭還會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危險,於是趕緊追上去,看到葉青栗在前頭走着,他一邊加快步子,一邊朝着葉青栗說好話,反正這個姑娘無論是被他哪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舉動給惹到了,自己只要說些好話哄哄總是沒錯的。
但是倔得和驢一樣的姑娘卻依然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往前走去。
余錦沒辦法,只好使出殺手鐧,不再去一味說著好話,而是開始放下聲調,說道:“前頭可不知道還有什麼危險,這試煉之地這麼大,今天肯定是走不出去的,到了天黑,還有狼,你又不會生火,到時候可別哭着鬧着又要找我,你可得想清楚了。”
葉青栗步子稍微一慢,但馬上又快了起來。
余錦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我是在哪個地方惹惱了你,但是你應該自己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不是耍小性子的時候,之前你想跟人家搶寶物,想一個人衝進那東吳皇宮寶庫,我都沒讓,那個時候你和我鬧脾氣沒問題,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情況不需要我再複述一遍了吧。”
他嘆了口氣,看着步伐終於慢下來的葉青栗,說道:“葉老大,你知道的,我沒有親人,所以對我而言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人和親人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現在你一個人走,我肯定不能不管不顧,還不知道會不會又冒出什麼大問題來,為了你自己好也為了我好,什麼事情都應該是可以商量的才對。”
經過一番軟磨硬泡,鐵定了心的葉青栗終歸還是小女孩的心性,被余錦這麼多話中的某些話語給稍微說動,沒有再一味往前頭走,而是停在那裏,轉過頭看了一眼余錦,依然不搭理,然後坐在那裏。
余錦在她旁邊坐下,舒了口氣,然後問道:“現在能告訴我你為啥生氣了吧?”
片刻沉默后,本來還不打算開口的葉青栗終於沒忍住心裏頭如大潮水起伏不定的情緒,開口說道:“沒什麼,我就是不開心,你在灌木叢里壓着我頭髮了,很疼。”
也沒想那麼多的余錦馬上當真,無論是否是真但現在只能當真的來看待,他苦笑一聲,然後對着葉青栗,把手伸到自己的頭髮上,拔了一根下來:“我也疼一下,就當賠罪吧。”
葉青栗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雙手托着下巴,對余錦搖頭道:“不行,太不誠懇了,你幫我把我頭髮打理一下,剛剛在雜草上都被揉亂了。”
余錦十分苦手:“但是我不會啊。”
葉青栗罵道:“你是豬么,又沒要你弄得多好看,未必還能弄出一朵花來?你只用幫我把頭髮給理順就行了,當然,你先去找個有水的地方洗個手再理。”
余錦找着一處山澗洗了個手,然後回來坐在葉青栗身後,看着葉青栗那一頭如同黑色瀑布般,散發出點點清香以及混雜了那雜草泥塵味道的頭髮,伸出手去幫她一下一下地梳理。
前頭看不見那張好看臉頰的姑娘突然說了句話:“余錦。”
余錦“嗯”了一聲,靜候下文,但半天都沒有下文,於是只好自己去問:“怎麼了?”
“沒事。”
過了半晌,前頭的姑娘又開口說了一句話:“余錦。”
余錦有些疑惑,繼續問道:“到底怎麼了?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唄。”
“真沒事,本來想說什麼重要的事情的,一下子忘記了,以後想起來再說。”
余錦看着前頭的姑娘反正看不見他,於是撇了撇嘴巴又翻了翻白眼,心裏頭想着這姑娘是真的瘋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心裏頭在想些什麼。
幫着葉青栗梳理好了長發后,余錦站起來,看了看天色,只見有烏雲朝着這邊滾動,便知即將不是要打雷就是要下雨,他對葉青栗說道:“天氣不好,早些找個地方先度過今晚吧,明天爭取走快些直接出去。”
葉青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的時候,眼中有一縷黯淡微微閃過,但很快就消散無形,她跟着余錦往前走去,踏過地面上的樹葉,和那些混雜着石塊的泥土。
還沒有走出多遠,那一團團彷彿自天邊撲面而來的烏雲已經聚集在了不遠處的天穹之上,擠開了那些潔白的雲團,將天空的顏色都染得發黑粘稠起來。
有一聲悶雷起於遠處,先見如利劍疾刺落入山林的一道未雨閃電,然後再聽到沉悶如老棒撞上寺廟破鍾般的響聲,這一聲響,便預示着未雨至有雨。
“長孫大人回話了。”
看着那天上濃墨般烏雲的孫白茅說道。
眼前王由遼在那裏站着,他這幾天都沒怎麼睡得好覺,儘管自己的兒子是安全出了試煉之地,但江南道上這些武道未來新秀的年輕種子卻不知道能否活下來多一些。他此時已經不再奢望能夠保留下來全部的年輕人,畢竟局面已經不受掌控,沒有人能夠在身為大陣陣眼的明王手下救走那麼多的年輕人,儘管此時住在涪城中的武道宗師們還沒有離去,但等到他們能夠進去宰掉那明王的時候,那些年輕人還能活下來幾個?
孫白茅倒是對這件事情不怎麼上心,他關心的只是長孫梅送過來的那方藏有韓家黃色氣運的石印還有多久才能到,反正那些武道宗師已經說過,那明王此時只能在東吳皇宮的大陣庇護下盡量去吸食年輕人精血以求恢復狀態,絕然不可能通過任何一條路徑逃走,整個試煉之地都處於他們的眼睛之下,只要那明王敢出來一步,無論他時候恢復了境界,青色氣運時候正好克制他們這樣的頂尖武人,那明王都是必死無疑。
只待石印一到,明王死掉,這事情就不算太過虧本。
甚至孫白茅已經想好了,就算那明王足夠強大,這些武道宗師不一定能夠將他徹底殺死,大不了直接動用鐵騎再把那明王給碾上一碾,他不介意通過長孫梅的途徑強行壓上不支持動兵的王由遼一頭,畢竟魔宗之人,特別是如此強大之人,絕不能放虎歸山,否則天底下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死去。
既然軍人的天職便是服從命令,那麼就算死了一些士卒,只要殺了明王,都無關大局。
王由遼轉頭問道:“他怎麼說?”
“半月之內。”
孫白茅回道,“老王你是知道的,雖然讓那石印過來花不了多少日子,但是是收有氣運的東西,不容出現半點差錯,走脈絡上奏章要花上一半的時間,我知道你不想再多死人,特別是那些無辜的年輕人,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知道的。”
王由遼問道:“為何長孫大人不自己來,對於他那樣的頂尖謀士而言,破陣之事算不上多困難吧?”
孫白茅搖頭道:“他抽不開時間的,再說了,他對有關江湖的事情,向來態度都是那樣的。”
在第二聲雷響起后,終於開始下雨了。
從落地隱隱有聲,到轉眼傾盆,不過是很快時間內的變化。
余錦與葉青栗停在了山林中的某處,他們雖然已經找到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但是此時的情形,卻容不下他們進去避雨了。
有一匹毛色漆黑的野狼瞳孔細長,看着他們。
那是一匹在狼群的最後頭,因為在吃一隻野兔子而離了群的野狼,但正是因為這一匹野狼,導致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事情變化,冥冥彷彿有定數,但這定數之上,更是有看似不起眼的一個微小效應導致的大劇變。
那野狼突然長嚎起來。
那嚎聲還沒有持續一小會兒,余錦左手邊春草劍出鞘,已然割斷了那匹野狼的喉嚨。
但已經有狼群出現在了雨中。
穿梭在雨中的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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