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114章 念及
從蕭有墨處離開后,余錦抬足走在街巷中間,想到自己日後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去做,本來在揚州城裏感覺到輕鬆的心思一下子又顯得沉重起來,想到不久前與蕭有墨說的那些有關於天地樓的話,蕭有墨把天地樓這麼一座普天學府執牛耳者好處壞處自己所見識過的都與余錦說了出來。
當然,余錦也從來都是有備而來,他在知曉了蕭有墨是隱於揚州城中的過去大人物后,有心於靈光宗書庫中查詢了一些關於天地樓的書籍,果不其然,在前幾年才發出世間的最新天地樓名冊介紹中,已經能夠看到蕭有墨的名字赫然其上,那雖然是十年前的事情,蕭有墨於十年前入天地樓修行,但那座樓閣,十年前或者十年後,余錦都不認為會出現什麼大的不同。
天下第一樓,從來只有世間學府隨着它轉動的道理,而根本不需要它去改變什麼。
余錦坐在一處稍微僻靜些的流水畔,石凳旁邊,滿樹綠葉隨風招展。
他理了理自己剛剛在蕭有墨處問出的答案,首先蕭有墨的的確確是在推動着他從揚州城裏踏入江湖,從買走聽雨到送靈光宗推薦信,都是要親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在這方江湖裏展現出蕭有墨想要看到的某種力量,也就是關乎那劍魂的力量,儘管余錦並不清楚蕭有墨如此刻意尋找一個身具劍魂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他說的那劍魂中更深層次的力量與武道境界無關的存在又是什麼,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繼續往前,這些事情遲早會發現的,因為正如那蕭有墨所說,他身具劍魂,那就不是他去找事情,而是事情會紛紛不斷過來尋找着他。
關於那座傳聞中天下第一樓的天地樓,余錦則是一半心悸,一半嚮往。
他嚮往的是蕭有墨說的,關於天地樓在這些年裏的傳奇成績,天地樓七年只招收一名弟子登樓,在天地樓中,一層樓與二層樓是有天壤之別的,天地樓一層樓,可以說有沒有根骨天賦以及本事都不重要,只要有一顆求道問學的心思以及一些身世家族的關係就夠了,而二層樓不同,在二層樓中才是天地樓真正的厲害存在,自天地樓於京都立樓起,二層樓便一直是七年收一弟子,收則不改,一時是天地樓二層樓弟子,那麼一世皆是,如此久的時日,這樣的規矩也不曾更改。
在過去那個戰亂的年代裏,天下多少帶着傳奇色彩的年輕人要麼被戰火吞噬,要麼尋不着那個伯樂一輩子都默默無名,所以在天地樓立樓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七年收一弟子,倒算是照着那時候天下的狀況去招收的,可到了如今,這樣的規矩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在這個大楚氣運與江湖氣運合在一處的大世中,年輕一代不知道多少人都像是雨後春筍一樣,拔尖冒頭,與以前那個慘淡的年代全然不同,七年一弟子,恐怕就會錯過太多根骨天賦都屬於極上乘的年輕人,而那個被招收的弟子,則必須有壓蓋過這七年內所有厲害年輕人的風采之處。
縱然是十年前的蕭有墨,或者是數年前的孫天逸,都只是在天地樓的一層樓修行,沒有資格登上二層樓,但如今,余錦這麼一個從小河庄揚州城裏出來的小混混,竟然在天地樓的判斷中超過了整整七年內所有年輕人的水準,這樣的事情,對於余錦來說,簡直就和夢一樣,太過於不真實了。
當然,對於傳說中那座天地樓的二層樓,余錦也是大為嚮往。
而那一半心悸,則來自於他已經看到過,蕭有墨也重點提到過的,那個天地樓過去真正的主人,在楚國鐵騎平天下的戰國年月里,聲名鵲起,蓋住了整座朝廷的年輕書生,張洗虛。
張洗虛聲名鵲起廣為天下人知的時候,是他從一個翰林院普普通通的隨軍筆吏,突然站在陣前,破掉了東吳那個阻擋了大楚鐵騎將近一個月的大陣,讓鐵騎長驅直入,從那大陣的缺口彷彿潮水一般,一路碾壓到了東吳皇宮內,可以說若是在那關鍵的戰役中,缺少了張洗虛的站立陣前,落子破陣,那麼可能大楚鐵騎就會在很短的時日內在那個地域被包圍過來的東吳士卒困成鐵桶內螞蚱,勝負還是未知數。
而後來,張洗虛在朝廷為從二品官,又是在大楚剛剛平定天下的百廢待興之時,展現出了極其驚人的才華和天賦,屯田策,改六部制,以及一系列對於天下的改革意見,紛紛成為讓大楚在十年內從新邦轉為盛邦的關鍵所在,張洗虛也迅速在從二品的位置,節節高升,一路青雲直上到正一品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置,也就是在那一段時間裏,他深刻地了解到了大楚現在最缺乏的東西,也就是年輕人們的後勁,憑着這個想法,他設立了天地樓,天地樓初立,便在天子的授意下迅速成為天下第一樓,風頭無二。
如此多年頭過去,儘管那時候還是個意氣風發年輕書生,但如今,張洗虛這個名字,早已成為了歷史上註定要留下濃重一筆的傳奇,而他的本人,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化為了一捧幽州故鄉的土,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雖不知張洗虛是否有大哀,但未能長壽,倒是真的。
大楚韓家帝王在張洗虛乘鶴后,絲毫不顧天子形象,伏地痛哭道,寡人折白忘川,如折臂,而折洗虛先生,如折心矣!
天地樓如今的主人,是朝廷上另一位大能,與長孫梅號稱是一外一內兩神仙的周久,對於周久這個人,余錦只是聽說過名字,根本未有更多耳聞,聽說此大能不似長孫梅那樣把手探到了天下的各個地方,而是深藏鋒芒,只關心內政事務,所以在天下的名頭並不是如何大。
但余錦依然是忌諱無比,他忌諱那個天地樓過去的主人張洗虛,也同樣忌諱現在的主人周久,他不知道自己體內的東吳氣運,在這些大人物的眼中,是否真的能夠如同現在一樣藏得住,但去京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無論藏不藏得住,他都必須去,不能因為這些事情,放棄了自己未來的路途。
蕭有墨此人,立場飄忽,余錦不能全信,但他說過的車到山前必有路這句話,余錦是深信之。
余錦在流水畔,望着那樹梢上彷彿綠色浪潮一樣的起伏葉片,微微嘆了一口氣,心潮也隨着那綠浪一樣,起伏不定,但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堅定下來了內心所想。
日色近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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