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山有木兮木有枝 (十六)

Chapter 4:山有木兮木有枝 (十六)

余江阮的心眼兒細着呢,哪看得過她委屈自己,時不時的會給她夾菜。由他夾到碗裏的,孟時當然能泰然自若的吃了。

阮蓁看在眼裏,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莫名的有些寂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邰音芮出國的事雖然是被邰家瞞着的,但抵不過眾人的八卦之心,已傳出了風聲。

她聽說時出了一聲的冷汗,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優雅漂亮的邰音芮在私底下竟然是那般樣子。而且在她撮合她和兒子在一起前就已經是那個樣子。她這輩子都是愛面子的,甚至不敢想如果兒子真的順從了她和邰音芮結了婚,這些風言風語傳出時有多打臉。

那麼一想,孟時的優點就出來了。也不再去想什麼家庭背景了。孟時懷的是她的孫子,她是很關心的,可兒子現在像防賊一樣防着她,她想關心也沒法。

阮蓁的心裏寂寥,余部長看着小兩口的感情好卻是欣慰不已。余江阮從小就是個來事的,他真是擔心結婚的新鮮感過後他會做出什麼混賬事來,惹得家宅不寧。現在看來,他那些擔憂都不值得一提了。

飯後天上飄起了雪花兒,孟時突然想起外婆去世后,她孤伶伶的在老宅的時光來,看着柔和燈光下的殘羹剩菜,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家的感覺。

余部長是很會照顧人的,雖然有飯後抽煙的習慣,但並沒有在包間裏抽,叫了余江阮出去了。

孟時獨自面對阮蓁。一時找不到話兒來。倒是阮蓁翻出了一個電話給她,道:“這是你鄭阿姨的電話,她是婦產科的主任,你有什麼不懂的就打電話問她,我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

她自己說的話這小兩口未必會聽,給他們醫生的電話讓他們自己去問,她也懶得費那個口舌。

這段時間她的心漸漸的靜了下來,有時候會想當初自己為什麼要那麼激動的反對,現在的日子不就很好嗎?

孟時雙手接過名片。客客氣氣的道:“謝謝媽。”

阮蓁淡淡的點點頭,看了看孟時的肚子,端起了茶杯不再說話。余部長和余江阮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了,下起了雪,他和阮蓁沒有逗留,讓司機開車過來回了家。

孟時和余江阮目送他們上了車,原本以為他們也要回家的,誰知道余江阮又將她帶回了店裏。

店裏十點鐘就打烊,這時候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余江阮的心情很好,笑眯眯的,帶着孟時樓上樓下的轉了一圈后推開了一間辦公室的門,微笑着問道:“孟小時,你覺得這裏怎麼樣?”

孟時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不過還是什麼也沒想就回答:“挺好的,環境不錯。大廚的手藝也很好。”

“真的?”

孟時點頭,余江阮狡黠的衝著她眨眨眼,道:“那送給你好不好?”

孟時這下嚇了一大跳,道:“你什麼時候開了餐廳?”

余江阮笑眯眯的並不作答。道:“你先回答我好不好?”

孟時撇了撇嘴,道:“什麼送給我,你的不就是我的?”

余江阮聽了這話心情更是大好,從身後抱住了孟時,柔聲道:“這話我愛聽。你不是一直說想找事情做嗎?這家店就給你做,盈了是你的,虧了是我的。廚藝改進呀,或是其他什麼都由你做主。”

他說著,鬆開了孟時,改為牽起了她的手,推開了辦公室裏面的門。門裏就是一間不大不小的休息室,該有的都有。

他又接着道:“但你得答應,不許讓自己勞累。我每天送你上下班,要是累了你就休息,等着我來接你下班就好。”

孟時的眼中霧氣蒙蒙的,她原本以為余江阮會強權到底的,誰知道他竟然準備了那麼大一個驚喜給他。難怪他前段時間特別忙,肯定是忙着這店裏的事了。

他特地弄了那麼一家不大不小的店出來,既能讓她有了事情做,同時也不勞累,也不用奔波,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孟時的心裏情緒翻騰着,卻一句煽情的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抱住余江阮,將臉埋在他的懷中。

主動的投懷送抱余江阮自然是得意得很,道:“等天氣暖了,我們就請姥姥姥爺舅舅舅媽過來吃飯,這是大家商量的結晶。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到姥姥家裏的時候嗎?那時候姥爺就說了讓你開個餐館什麼的。咱們不圖賺錢,只管在菜色上精益求精,我以後應酬來這兒,一家人出去吃飯也不用再挑地方,這多好啊。”

他擺明了就是開個店讓孟時玩玩,這也太小看人了。孟時哼哼了兩聲,心裏暗暗的決定到時候讓他好好瞧瞧。什麼叫不圖賺錢,要不圖賺錢那還開什麼店?

余江阮自然是不知道孟時這些小心思的,孩兒他媽開心他就高興,兩人在辦公室里呆了好會兒才回家。

回到家裏洗漱之後,孟時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紙和筆,將外婆教給她的那些菜都一一寫下來。打算和大廚商量一下,一個店總得有幾道招牌菜。

她興緻勃勃的,一雙眼眸亮晶晶的。余江阮微笑着看着她,再怎麼大費周章也值了。他也不催促孟時早點兒睡,反而給她當起了參謀來。直到孟時打起了呵欠,他這才將紙筆收了哄着她睡覺。

終於有事可做了,孟時興奮得很,第二天就起了個大早,要去店裏上班。誰知道外面竟然下了一夜的大雪,小區里已經鋪起了厚厚的雪花,需要人工鏟開才能開車。

這樣的天氣余江阮怎麼肯讓她出去,哄着她窩在家裏看電視。孟時以前不是沒想過要開一家餐館,開館子那多賺錢的事。她對外婆的手藝是自信的,可是得有錢,還得有關係。那麼麻煩,她耗不起那心神,只得選了簡單的做。

現在余江阮送上了一家店。她自然是要好好的規劃規劃的,以免讓余江阮瞧不起。

她人在看着電視,可心思早跑了。余江阮覺得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悶悶的讓她去書房忙她的,自己則是看資料去了。

京都的天氣比東青更冷很多,好在有暖氣,只要不出門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孟時的肚子漸漸的大了起來,醫生給的建議就是多走走散散步,分娩的時候容易些。

外面冷又怕滑倒。她都是在客廳里轉悠。店裏的事兒她暫時是插不上手的,只是將自己整理的菜單交給了大廚。親自將幾個菜炒了出來讓大廚嘗味道。

店裏所有的事都是余江阮操持的,大廚原本以為她是一個嬌滴滴什麼都不會的少奶奶,見過她炒菜后不由得佩服,還向孟時取起了經。

余江阮一直沒告訴身邊的朋友自己開了店,但以為店裏的味道好,價格也實惠,生意漸漸的好了起來。

本就是給孟時做着玩的,余江阮怕以後孟時忙起來太累。見客人多就改為了每天只接待多少桌,而且得提前預約。

店畢竟沒開多久,他這規定讓店裏的人膽顫心驚的。事實上他英明得很,此舉更是讓店更出名,想要訂座還得提前一個星期來預約。

順順利利中很快就迎來了春節,因為孟時是孕婦,所以全家人都將就她,本來年夜飯以前余江阮是要跑兩家的,現在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全到家裏來了。人多家裏雖然有點兒小。卻鬧熱得很。他提前就準備好了麻將,哄老人們開心。

春節過後京都的天氣依舊是冷,孟時原本是想回去看看外婆外公的,現在肚子越來越大不方便,又怕出什麼意外只得作罷。等着孩子生下來后一起帶回去。

想着外公外婆的墓前冷清清的,她給孟濤打了電話,讓他去看看。這哪用她提醒,孟濤早就準備好了東西。他也知道孟時不方便,叮囑她別過去。他不會讓老爺子老太太冷冷清清的。

孟叔的病也好了起來,雖然還得吃藥,但已經和正常人無疑了。孟深的事兒他還是知道了,他大概是早已猜到會有那麼一天,並沒有像孟濤縮預料的那般氣得暈過去,反而比他還平靜。

陶阿姨也沒再回京都,她早已和丈夫離婚,這些年都是獨身一人。她對孟叔有好感,兩人已經領了結婚證。

經過孟深和孟叔住院的事兒。孟濤變了很多,也不再是以前那個不靠譜的混混了,開始擔起了養家的責任。只是依舊不肯找女朋友,他已經過三十了,陶阿姨急得很,給他安排了相親,卻都被他敷衍過去了。

年初一餘江阮們這邊是最安靜的,有人要上門拜年,長輩都已經回去了。大初一的豈能呆在家裏,他帶着大着肚子的孟時回了家。余部長這個時候自然是最忙的,阮蓁也顧不得招呼他們倆。兩人吃了一頓飯就去了他奶奶家。

結果奶奶家裏也忙,他那幾個叔叔拖家帶口的回來了。吃過晚飯才去姥姥家裏。客人差不多都已經走了,只剩下他小姨一家。就數姥爺家裏讓他覺得舒服,晚上也沒在回去,幾個年輕的玩起了牌。

他們家裏的保姆請假回家過年去了,他和孟時第二天也索性呆在姥爺家裏蹭吃蹭喝,直到初三保姆回來了才回去。

兩人回到家中,孟時剛上樓廚房裏的保姆就迎了上來,將一電話號碼遞給余江阮,道:“余先生,剛才有一位董先生來找過您。我請他進來做他沒進來,說你們未必想見他。他說想見你和小孟一面,這是電話號碼。”

阿姨說的這人,不用想余江阮也知道是董家郃。不過他也有些疑惑,為什麼董家郃不親自打電話給他,反而上門來?

心裏雖是疑惑,他也沒去追究,拿了電話號碼上樓。董家郃想見的是孟時,他再清楚不過。他是挺泛酸的,但他還是要將告訴孟時,見不見董家郃由她決定。

余江阮挺鬱悶的,不知道董家郃怎麼又到京都來了。

孟時正在換衣服,余江阮將董家郃留電話的事告訴了她,她想也沒想就說不去。她和董家,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

余江阮心裏暗喜,可也不能假裝沒這回事。拒絕的電話他還是得給董家郃打的。

電話很快接通,彼此寒暄了幾句,董家郃就切入了正題,道:“我這次是和我媽媽一起過來的,她的身體已經好起來,她想當面感謝小……孟小姐。”

他知道當著余江阮的面再叫小時已經不妥當,生澀的說出了孟小姐幾個字。

余江阮沉默着沒說話,過了會兒,才道:“我已經告訴過小時,她現在不太方便。我會再和她說說。”

如果單獨是董家郃過來,拒絕那沒什麼。秦婉青大病初癒特地過來,那就好像有些不太妥當了。

孟時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直接拒絕。她替秦婉青做手術,那是不得已。就算他們董家欠了她人情,董芙蘿那樣……也算是扯平了。她並不需要他們的感謝。

秦婉青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太清楚,她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

雖是回絕了董家郃,可在去店裏時看到等在店裏的秦婉青和董家郃時孟時還是忍不住一陣懊惱。

真是假惺惺的,既然非要見她,又何必假惺惺的先打個電話問她的意見?董家人是什麼性格她早已清楚,並沒有大冒肝火,只是冷着一張臉。

余江阮的心裏也是不悅的,但卻沒表現出來。擁着孟時上前和秦婉青董家郃打了招呼。

她的肚子像西瓜一樣圓滾滾的,董家郃看着一陣心酸,卻由不得不擠出笑容來。

半年的時間沒見,秦婉青和董家郃都變了很多。因為手術的緣故,秦婉青幾乎老了十幾歲,雖然穿着打扮依舊精細。

董家郃更是老了很多,三十多歲的人。兩鬢間竟然伸出了白髮。董家的元氣大傷,加上董芙蘿的死,秦婉青的病,那麼快的生出白髮一點兒也不讓人奇怪。

他們母子來必定是有事要談,余江阮將他們請進了包間裏。然後安排服務員先送茶送糕點過去。

待到大家都坐下,余江阮客客氣氣的給他們倒了茶。然後寒暄了起來。董家郃很少說他自己的事,彼此之間比以前客套生疏很多。

秦婉青早已不像以前那樣咄咄逼人,待到寒暄完,這才對余江阮道:“小余,我能不能和孟小姐單獨談談?”

余江阮沒回答,看向了孟時。雖然秦婉青不至於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事兒來,但他必須徵求孟時的意見。

孟時無比的厭惡董家這種堵人的手段,也不想和他們多做糾纏,索性點頭。余江阮微微一笑,道:“那我和家郃出去聊,小時就拜託秦阿姨了。”

他很是客氣,低低的在孟時耳邊囑咐幾句,這才起身離去。門被關上。看着挺着肚子的孟時,秦婉青的心裏百味雜陳,一時竟然找不到話可說。

孟時端着水杯慢慢的啜着水,見秦婉青不說話,她開口道:“你如果是要道謝,那就免了。”

秦婉青確實是來道歉的,聽到孟時這話,臉色微暗。過了會兒,才道:“是我們董家對不起你。也謝謝你願意救我一命。我為以前的事情向你道歉,對不起……”

孟時印象中的秦婉青一向都是強勢的,她那麼低聲下氣的道歉弄得她很不自在。豎立起來的刺也被軟化了不少,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道:“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我認為,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

她的語氣是生硬的,那麼多年來,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董家當時肯幫忙。她爸爸是不是就不會走投無路。她心裏是清楚董家沒有那麼大的權利的,可想起那時的情景,仍是心灰意冷。

秦婉青一臉的黯然,眼淚忽然就從指縫中流了出來,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錯,不然當初你和家郃也不會……”

現在說那些顯然已經不合時宜,她沒有說下去。別過頭偷偷的將眼淚抹乾凈。是啊,都是她不對,不然,她的孫子肯定都已經很大。哪會像今天一樣。

孟時一點兒也不願意看到她的眼淚,想起身走,最終還是忍了下去,仍舊是生硬的道:“您有什麼事就說吧?”

秦婉青卻是失魂落魄的,獃獃的坐着。她這一輩子強勢,此刻才意識到她是真正的錯了。

如果不是當初不是她阻止,如果她沒有因為孟家的倒下而看不起人,興許今天的董家,就不會是一副凄清的樣子。她曾經想過一死了之,可想着獨自抗着的兒子,她不忍心讓他獨自活着。

秦婉青久久的沒有說話,只是那麼獃獃的坐着。孟時不知道怕她出事,打開門出去請了董家郃進來。

董家郃早已習慣秦婉青這樣,自從得知董芙蘿死了后,她就常常那麼獃獃的坐着。他上前叫了幾聲媽,秦婉青才回過神來,勉強的笑着道:“今天打擾了,謝謝你們肯見我。”

她說著站了起來,余江阮並沒有挽留他們,送了他們出門后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秦婉青上了車之後就失魂落魄的,眼淚不停的從眼中落下。董家郃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勸阻,只得低低的道:“媽,醫生說過讓您別哭,對眼睛不好。”

秦婉青哪裏停得下來,淚流滿面的道:“看見沒有,他們有孩子了,都怪我,都怪我。”

董家郃忽然就疲憊不已,他怔怔的看着窗外,道:“媽,這不關您的事,是我……是我們無緣。”

他已是萬分的苦澀,不是他們無緣,是他沒有抓住機會。是他親手的將小時推出去的。再怎麼後悔都沒有用。

秦婉青搖着頭,喃喃的道:“這是報應,報應。”

董家郃滿心的悲哀,連勸慰都是那般的無力。載了秦婉青回了所住的酒店。饒是疲憊不已,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安撫母親。

他原本是沒打算將董芙蘿的事告訴母親的,但母親原本就精明,饒是避過了風暴中心回了老家,她仍是在她養病期間就發覺了不對勁。

其實發覺不對勁也很正常,她生病。女兒不可能不陪在她的身邊。即便鬧得再僵,孟世輝這表面工作都是得做的。家裏冷清得讓人害怕。

她開始逼問董家郃,董家郃剛開始是瞞着她,讓人冒充董芙蘿給她打電話。她半信半疑,卻仍是放心不下來。開始逼問家裏的傭人。怕引起她的懷疑,家裏的傭人董家郃沒敢換完。傭人雖然照他說的一問三不知,可還是抵不過秦婉青每天的逼問,苦不堪言。

董家郃找不到更好的搪塞的理由,迫於壓力,不得不說了出來。秦婉青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哭天喊地的,全無半點兒貴婦形象可言。甚至幾番要去尋死。

董家郃將最近一年董氏以及家裏的事都一一的攤在了她的面前,他疲憊不已的說他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如果秦婉青再出事,他也只能是跟着去了。

秦婉青雖然是悲痛欲絕,可不得不顧忌着辛苦的董家郃,不再尋死覓活。但人算不如天算,董芙蘿死時拉上了孟世輝,就是怕他將她和董家郃的事兒傳出去。

可秦婉青還是在整理遺物的時候發現了端倪,一本鎖着的日記本。她想不通女兒為什麼要拉上那兩個人一起死,就撬開了日記本。

日記本里記着董芙蘿的心情和點點滴滴,裏面除了孟世輝之外,還多了一個‘他’。秦婉青好奇女兒喜歡的那個‘他’,一頁一頁的看了下去。雖然最後日記本里仍舊沒有出現那個‘他’的名字,可她卻越看越害怕。

董芙蘿結婚後仍舊住在家裏,母女倆依舊親密,家裏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她多半都是知道的。從那日記本里所描寫的情景她太過於熟悉,推出了那個‘他’是誰。

她一陣天旋地轉,倒在女兒的床上起不來。她怎麼也想不到,怎麼也想不到女兒竟然隱藏了那麼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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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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