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正月十六,皇榜一張昭告天下。
淳爵爺林劾結黨營私,籠絡官員,企圖謀權篡位,罪不可恕。今削林劾爵爺之位,貶為庶人,發配邊疆苦寒之地,終生不得踏入宣德半步。赫連天官居要職,居心叵測,謀篡逆反,通敵叛國,按罪當誅連九族。
顧着王家顏面,赫連蓉的死只以暴斃草草了結,像沒有人在意她的孩子如何來的一樣,也沒有人在意她為什麼而死。
前朝以至後宮所在意的不過都是一朝格局更改對自己造成的利害關係,就連林軒回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不過是:“君珏,如今你便真的成了這後宮之主了,你可歡喜?”
我歡喜。
因為大仇已報,爹娘瞑目。
而對於我來說林軒承諾的後宮之主遠不及楚譽帶我遠走高飛,天涯海角的承諾來的歡喜。
後宮之主我不想坐卻坐了,天涯海角我想去卻去不了了。
這許就是造化弄人,我有時也怨,為什麼神樂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楚譽要帶我走了,她卻回來了。
因着前朝變動,林軒一直無空來後宮,我倒難得落個清靜,有些事明知道躲不過還是想儘力躲一躲。
比如林軒。
赫連家被處刑不久,宋箏便來找過我,說是她父親透漏了消息給她。沈憶桁一死,陳國與雪國的同盟關係即便破裂,此刻陳國無主,內憂外患之下,正是攻打的好時機。
林軒已經和雪國華笙結盟,勢要分並陳國。
宋將軍的消息是林軒有意封我哥為大將軍與雪國一同征戰陳國。
可我哥雖有些本事,在前朝也不過傳承我爹的衣缽做了十幾年的謀臣,帶兵打仗的話,我哥卻是紙上談兵的料兒。
可宋箏說我太過小瞧我哥了,林軒又怎會拿宣德國運做賭注,我哥若能旗開得勝,凱旋而歸,在前朝的地位便再難撼動。
我的確想的多了,只是刀劍無眼,戰火難平,我擔心的只是我哥的安危。
這三日我過得心神不寧,只覺得將三日過成了三秋之久。
不過,我等來的不是楚譽,卻是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故友。
其實也算不上故友,我和她也只有一面之緣。
此刻她落在楚譽曾站立過的高樓檐角上,一身紅衣像盛開的牡丹,又像炙熱的火焰,明晃晃的刺眼。
足尖一點,她像一道天火降在我面前:“我記得你叫顧君珏,沒想到我們挺有緣分,我第一次出妖界竟然遇見了你。”
她抱着臂眯着眼裝模作樣的打量了我一番:“幾日不見,你好像長大了一點,嗯,雖然不想承認,你也的確變漂亮了一點。”
“我們都一年沒見了,長大也是應該的。”我還是有些怕她,頗戒備的瞧着她:“這是王宮,可是有除妖師的,你最好小心點。”
“我花鈴可不怕什麼除妖師。”她把我的話當作了耳旁風,頗愜意的打量着周圍佈置:“你住這裏?不錯嘛,富麗堂皇,以前倒沒看出來你有這樣的家世。”
“我原來的家不在這裏,我只是嫁進王宮裏了。”我沒想搭理花鈴,便想悄悄的走掉。
畢竟看到她我就會想到那個月夜,楚譽帶我逃跑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在擔心他也會像丟下花鈴一樣丟下我,我惶惶了一年,現在他終於把我丟下了,我竟然有一絲坦然。
“喂,別走啊!”我頗不耐煩的被花鈴扯住,回頭她一臉興奮樣的對我笑:“我剛來凡間,也不認識什麼人,你就不會帶我四處轉轉,以盡地主之誼?”
我不留一絲餘地:“你是妖,我是人,兩路殊途,還是不要有什麼瓜葛才好。”
“顧君珏,你好像很討厭我!明明我不計前嫌,都沒提當年你和楚譽把我丟下的事情……”
我否認道:“丟下你的是楚譽,我可不知情,你要計較前嫌也該找他去。”
“我來本就是找他的,”花鈴支着下巴鬱悶的四處亂瞄:“可是我追着他的氣息過來,追到這裏就不見了。”
她忽然想到什麼一樣,瞪大眼睛看我:“哎,他該不會是來找你的吧,那時候你和他關係好像不錯。”
“我……”我愣了一下才道:“我們那次從妖界回來就分開了,他後來怎樣去了哪裏我可不知道。”
“我又沒問你什麼,你那麼緊張做什麼?”花鈴將隨手摘來的一朵花丟在桌上,起身又大爺樣的進了我房裏,我怕她給我惹出什麼事端,便把宮裏人譴了出去。
“花鈴,你說你是來找楚譽的?”
“對啊,不然還能有誰能引得本姑娘出來這麼遠?你嗎?”她咯咯的笑。
“不知道楚譽有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我裝作不知情倒了杯茶水遞給花鈴,她只喝了一口便盡數噴了出來,直道難喝。
聽我問話,她才一臉神秘,又難掩喜色道:“其實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人!”
果然。
她說著像是想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趴在桌子上只笑的前仰後合,半會兒見我發獃,她又疑惑道:“你好像一點都不奇怪?你不問問我們是怎麼遇到的,他又是怎麼和我相識的?”
“那是你們的事,我幹嘛管那麼多。”我坐在一邊只拿了綉框綉帕子。
“算了,你好生無趣,我不陪你玩了。”花鈴終於捨得放了我的板凳,斜眼瞥了我一眼,一道紅影掠過竟是消失了。
我獃獃的看向花鈴消失的地方,從沒想到我會和神樂這樣平靜的相遇。
更沒想到,明明我和她都曾被楚譽否定過,為什麼如今她成了楚譽命定的人而我卻成了介入者。
良久,我才抬頭看向房梁,淡然道:“你再不下來,我的屋頂就要塌了。”
如一朵淡紫祥雲那人落在我對面:“你早知道我在那?”
“倒是你為什麼躲在我房樑上不見她?”我放下手中東西,冷笑:“不是說會對她一輩子好,現在你瞞着她見我又算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她多心。”楚譽淡淡道,自顧自的坐下。
我抬眼瞧他,卻覺得他面容憔悴了許多,垂着的眸子難掩心事重重的樣子,倒和他先前出塵不受牽絆的樣子大相庭徑。
“她回來了你不歡喜嗎?”
“……歡喜。”他的語氣連我聽了都覺得像撒謊。
我笑了:“她若是聽你用這幅表情說這話一定高興不起來。”
我趴在桌上看他,擺出一臉的天真無邪:“楚譽哥哥難道也有了割不斷的牽絆?”
他被我驚到,頗詫異的看我,想說什麼出口卻只叫了我的名字。
“楚譽哥哥,你最近好像對君珏都沒什麼話講,難不成該講的話都講給花鈴聽了?”我繼續笑的純真,綳的自己都覺得臉疼。
他又垂了眸子,無奈道:“你明知道我要說什麼。”
“可我明明已經告訴了你答案,你為什麼還要來再聽我說一遍呢?”我起身走到他身邊,蹲下以一個孩子的姿態仰着頭看他,看的入神不自覺得便說了話:“你知道嗎?我總覺得這樣才是我們應該有的姿態。”
他原是想伸手摸摸我頭髮的意思,手未伸出便先又退了回去:“起來,這樣說話會累。”
我真的起來坐在他旁邊:“楚譽哥哥,我想好了,我呢暫時也沒有什麼好去處,不如就先呆在王宮裏。如果以後我實在在這裏呆不下去了或者有了別的去處,我就叫小蝴蝶通知你,到時候你再幫我來個金蟬脫殼,豈不更好?”
“好。”楚譽看向我總算露出一點舒心的笑容。
他心裏原是想讓我這麼說的,只是為了求得心安。
我從不怪楚譽,也不想他難受,如果我這樣說他會開心那我便說給他聽。
我笑了笑,攤手道:“行了,楚譽哥哥你快回去吧,花鈴還在到處找你,王宮裏那麼多除妖師,你去晚了,她怕要惹麻煩。”
“無礙,她身上有避靈玉,一般的除妖師察覺不到她的妖氣。”楚譽坐的端正,淡淡說話的時候嘴角還含着笑意,分明掃了方才一臉陰霾。
倒是我又讓他憂心了。
楚譽沒說什麼話,在我這裏干坐着吃了兩杯茶后才離開。
我們的話越來越少,卻能清楚的明白彼此的心意,能和他心意相通算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我們中間像隔了塊透明的水晶,雖然隔着水晶能將彼此看個通透,可隔着東西就是隔着東西,我們誰也無法穿牆而過,並肩促談。
然而我慶幸我們之間隔的是水晶而非石頭,我覺得這樣很好,很開心。
入夜,我又做了個淺夢,夢裏桃花燁燁,前方一道淡紫身影,一顧,君面芙蓉笑,醉卧桃花間。
打了個激靈,夢便醒了,睜眼一團黑影便壓了下來,只一瞬間,我便不知被眼前人做了什麼手腳,竟然鬼壓床般動也不能動,更說不出話來。
那人也不管我情況怎樣,只伸手將我一把拉過扛在肩上,我這時才發現,此人身形嬌小有如女子,力氣卻大的扛着我腳下生風。
他扛着我出去,一路竟如過無人之境,動作麻利的猶如腳下生了彈簧,翻過宮牆風大的吹的我頭髮凌亂,噼里啪啦的全打在臉上,好不容易睜開了眼我卻駭然發現我們竟是飛在半空中!
沒錯,是飛,和楚譽的功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