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對了,綠兒,在府中除了逛園子還有什麼好玩的?”聽了綠兒的話,孟竹影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想找點事情來做打發時間。
“下船游湖,湖裏的蓮子現在可以摘了,不過……”綠兒說得有些猶豫,她憶起自己方進齊府時管家說過,在齊府里是決計不能私處去游湖的,否則必嚴懲不怠。不過齊府的荷塘里應該沒有小船,孟小姐也無法游湖,想到此處,她便將後面勸告孟竹影千萬莫要去荷塘里玩耍的話咽了回去。
“有蓮子啊……”一想到那香噴噴的蓮子粥,孟竹影立刻來了興緻,完全沒有注意到綠兒的神色有異。
她還記得,第一次到齊府的荷塘時便被嚇了一跳,那放眼望去見不到盡頭的一片碧綠,早就讓她口水流個不停。而今已是盛夏,如果能泛舟塘內,自己摘了蓮子拿來吃,豈不美哉?想到那般風景,孟竹影閉上眼,口水都快要流了下來。
“這是什麼鬼地方,竟連一筏扁舟都尋不到!”孟竹影逛園子逛得有些口渴,便差綠兒去與她做一些茶水來。但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她無聊的四處走走,待走到荷塘邊,正巧想起綠兒方才的話,玩心乍起,於是便開始尋起扁舟來。
許久后,她終於在一座偏僻的假山旁見繫着破破爛爛的竹筏。她欣喜地走過去,解開那竹筏上的繩子,然後踏了上去,真是有趣,她還記得兒時與弟弟在河邊泛舟時的場景。這荷塘深處究竟是怎樣一番風景呢?孟竹影的好奇心頓時被吊起,滿心蠢蠢欲動。
“是誰那麼大膽!”孟竹影還未將竹筏划走,便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她被嚇得一個趔趄,腳下一個沒站穩,竟墜落荷塘中,好在塘邊水不深,她慌忙從水中站起來時,全身已經濕透。
“是誰嚇我?”狼狽不堪的孟竹影抬起頭,狠狠瞪向那個害她落水的傢伙,卻在見到站在岸上的人後,尷尬地低下頭。
來人正是齊夫人,她微微皺眉,斜着眼上下打量孟竹影,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未來兒媳她本來就不喜歡,今日又見她這般沒有分寸,竟敢冒犯家規,更是不能饒恕。
要知道,早在齊家建宅之初,便有人落入此塘而溺死,后經高人指點,言此塘只能旺宅院而不能遊玩,否則齊家必有血光之災。
故齊家先祖於家規中寫到禁止私入荷塘內玩耍,可今日她難得有心情出來逛逛園子,卻沒曾想會看到有人罔顧家規,私自入荷塘,怎不讓她這個齊家的當家主母怒氣衝天。
“先回去換一身衣裳,然後再到大廳受罰。”齊夫人厭惡地瞥一眼狼狽的孟竹影,轉身帶着一行丫鬟婆子離開了。這孟竹影並非她心中所喜的兒媳人選,但既然兒子喜歡,她也莫可奈何,不過不管是誰,在齊家只要犯了家規,就必得受罰。而她肯讓孟竹影回去先換一身乾淨衣裳,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孟竹影獃獃地看着來去突兀的一行人,始終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悻悻地回到房中,將身上的衣物換掉,再從柜子裏翻出那本幾乎已經被她遺忘的家規,然後爬上床,慢慢的讀起來,方才她聽得齊靜冉的娘親說要讓她受罰,這些事免不了與家規有關,她自是要好好看看自己到底犯了哪一條。
“私入荷塘玩耍者,當眾鞭打十次,以儆效尤!”
當看到這一段時,孟竹影激動得從床上跳起來,開玩笑,別說十下,一下她都受不了,傻子才會去領罰,還是早些落跑的好。
於是,孟竹影趁着還沒有人來押她,便收拾包袱,逃了!
“阿影,阿影?”齊靜冉剛進家門,便連梳洗都顧不上,直接走到孟竹影所住的院子去,誰知他連叫了幾聲都不見裏面有人回應,院中甚至連一個回應的丫鬟婆子都見不着,他不禁覺得好生奇怪。
望着院中角落裏積着的一堆枯葉,齊靜冉眉頭微微皺起,他倒是不知家中的那些下人現在一個個都無法無天了,竟連齊家未來少夫人都敢怠慢,竹影雖然天性散漫又不拘小節,但現下畢竟是借居別家,遭人這般冷落,不知她心中該是多麼難過,齊靜冉腦海中瞬間閃過孟竹影一人在房中顧影自憐的場面,他的心頓時沒來由的抽痛起來。
“該死的!早知如此,前幾日就不該離家的。”
齊靜冉喃喃的自責着,手象徵性的在房門上敲兩下,見沒人答應,便直接推開門進去。房裏冷冷清清,竟一絲人氣都沒有,牆角的香爐里便連竹影平日裏最喜歡的綠度香都沒有薰上,而正中間的八仙桌甚至已經積上薄薄一層灰。
齊靜冉心中頓時覺得不妙,趕忙拔腿向內室走去,可她的閨房中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難道阿影又在閣樓?”
就在齊靜冉尋思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正待往閣樓去之時,門外傳來丫鬟必恭必敬的聲音:“大少爺,夫人有請。”
光聽聲音,齊靜冉便知門外那人是娘親的貼身侍婢。母命難違,他只得先將心中疑惑暫且放下,隨丫鬟去向娘親請安。
剛踏入大廳,齊靜冉便看見爹親與娘親分別坐在正位兩側,臉上滿是慍色。
見此狀態,他便已知曉爹娘此刻的怒火絕對與孟竹影房內怪異的狀況有關,分別向堂上二老行禮問安后,他便默默地坐到左方的椅子上,靜靜地喝着茶,閉口不言。
還是齊母率先按捺不住,她一改自己往日在兒子面前溫婉慈愛的面貌,厲聲道:“冉兒,娘曾經跟你說過:‘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可你就是不聽,一定要娶那個孟家的丫頭為妻,什麼指腹為婚,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娘親,阿影乃是靜冉心心念念之人,不管她是何種出身,孩兒今生是非她不娶的。”雖然打斷了娘親的話,齊靜冉臉色已經完全鐵青。
好在之前對孟竹影的擔憂此刻已全然消失不見,雖然萬分遺憾,但他幾乎可以肯定竹影此刻已經不在齊家,依照娘親的脾性,若竹影還在齊家,此刻她必定會被娘親一道喚來這裏,聆聽教誨。
“非她不娶?現在她都已經私逃了!”
聽到自己兒子對孟竹影的處處維護,齊夫人心中更是不暢。她的孩兒從小到大都未曾頂撞過她,可今日竟為了一個女子而忤逆娘親之意,如何能讓她咽得下胸中那口鬱悶之氣?要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倒也罷了,偏生還是個偷拿了冉兒所贈的金銀珠寶跑了的貨色!
“我倒想請教娘,為何我才出門幾日,歸家之時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騰地站起身,一雙利眼盯着娘親,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態度讓齊母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他才不相信孟竹影會私逃,她最多也就是帶着他所贈的珠寶離開罷了……既然是他給她的東西,她高興怎麼用就怎麼用,就算是扔到河裏也沒有人能說半個不字。
“你……你這個不孝子!”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問,齊夫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好了!”見髮妻已經氣得臉色發白,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齊老爺將手上的茶杯用力放到桌上,他嚴厲的語氣頓時止住了正欲與娘親爭執的齊靜冉的動作。
齊家乃是杭州府三代巨賈之家,齊老爺的氣勢自然不弱,他一開口,其他二人自是不敢再言語,齊老爺審視的眼神在自己夫人與兒子之間流連,見他們二人停下喧鬧,他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沉聲道:“不管那姑娘是為何離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月後便是你大喜之日,齊家的喜帖早已派到各個親朋好友手上,若是沒有新娘子,如何拜堂,怎麼成親?齊家是萬萬不能丟了這個臉的!”
說到齊家的顏面,齊老爺銳利的眼神掃過齊靜冉。他並非想責怪這個兒子,但他更不能讓齊家在一個月後,讓人看笑話。
“你爹說的是,冉兒,既然那孟小姐不見了,那也只能說明你們沒有緣份,婚約正好作罷。”見自己的夫君說了話,齊夫人趕忙連聲附和,她不願再同兒子在毫無意義的總是上糾纏,深吸口氣,她露出笑容,轉而言道:“沒關係,反正娘已經替你想好了,你姨母家的表妹今年正是二八年華,儀容端莊,為人行事更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度,你爹與我都很是喜歡……”
“娘!”還未等齊夫人說完,齊靜冉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孩兒已經說過,此生非阿影不娶,除了她,別的女子縱是金枝玉葉,孩兒也不會多看她們一眼。”一邊說著,一邊用從未在家中露出過的冰冷眼神掃過娘親。
話剛說完,他便一拂袖,頭也不回地拂袖離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