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33.第 33 章

THE033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夕陽的光芒穿過山谷,明亮的照射到谷底水潭中石灘上的木屋。

木屋屋頂的木材有之間些微的縫隙,陽光就鑽過這樣的縫隙,斑駁灑落在地上將死的人身上。

空氣中傳來遙遠的山毛櫸上斑鳩唱着的縹緲哀歌:

“我的小孩戴着紅圈子,

它的歌聲好苦——,好苦——,

它唱着小鹿快死去,

它的歌聲好苦——,好苦——,

咕咕,咕咕,咕咕……”

木屋之中,隨手丟在地上的匕首被灼熱的鮮血淹沒,將死之人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箱,他胸口的血染紅到衣領,就像是戴着一個紅圈子。

有人從外面走進來,趟過形成了水灘的血,走到這人面前。

“抱歉,我的的安傑,我來晚了。”蒼老的聲音充滿了悲憫,“你的心臟快掉出來了,死神已經站在了你的腳邊。”

安傑力氣如同海綿中被榨乾的水,嘴唇抖動半天才吐出兩個字:“大人……”

“不僅如此,你的心臟還被仇恨的毒液注入,這將會成為令你痛苦的源泉,我必須用鐵箍把你的心臟箍緊,不然你就會徹底死去。”侏儒說道,“我的安傑,這樣的活着會比死亡痛苦百倍,你願意嗎?”

安傑閉了閉眼,沒有正面回答:“……斯諾呢?”

侏儒臉色變了,罵道:“你的感情已經快成為執念!它會使你變成魔鬼!”

安傑抿緊嘴唇不再說話,侏儒無奈,明白了安傑的選擇,難得憐愛地摸了摸安傑汗濕的額頭。

“暫時放心吧,七個小矮人已經追出去,不管那魔鬼般的人物想做什麼,都會受到一定的阻攔。”

“既然你做出了選擇,那麼我就遵照你的意願。”

“在此之前,為了你心臟的負荷,你一定要放下執念,要記住,希望永遠都是最美麗的曙光,就算是死神,都無法奪走。”

安傑輕輕點頭,他疲憊而艱難的喘息。

侏儒拍了拍手,木屋裏忽然出現打鐵用的大火爐,鐵墩、鎚子等工具也出現在旁邊,不一會兒,屋裏就響起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

“哐當哐當,敲起來!

呼哄呼哄,燒起來!

鐵匠打鐵,汗流浹背,

火焰灼燒如地獄!”

這樣的歌聲唱了七遍之後,鐵箍打造完畢,冷卻之後就要裝進安傑的胸膛。

侏儒先把安傑露出來的心臟推回胸腔,將被匕首割裂開的肉合攏,就把鐵箍扎進肉里扣緊。

安傑無聲的慘叫,他張開嘴,腦袋後仰,下頜、脖子與胸膛繃緊成一條直線。

鐵刃入肉,再刺入心臟,這實在是太疼了,他的眼淚一串串流出來,混入地上的血液,消失不見。

侏儒連聲安慰:“安傑,我的安傑。想想海中的珠蚌,要形成珍珠,就必須在柔軟的腹內裝入砂礫,永恆的時間將給這樣的痛苦寄予美好的結果。”

或許是疼痛讓安傑找回了所剩無幾的力氣,他掙扎着痛苦道:“可是大人,我好痛啊,我太痛了,我的胸腔已經裂開了。”

“沒有,沒有,我的安傑,你的胸腔被鐵箍牢牢的箍上了,它再也不會裂開。”

灰塵在陽光中打着旋,劇痛之中,安傑像是看到了斯諾,斯諾向來揚起的嘴角拉成無情的直線,眼神也變得無欲無求。

疼痛讓安傑出現幻覺,讓他以為自己見到了最思念的人。

“你怎麼了?”他問道。

這樣的斯諾當然不會回答。

侏儒聽到了,卻以為是在問自己,就回答:“沒怎麼,很快就結束了。等會兒再喝一碗葯,你就能走路啦。”

安傑沒有聽清,也沒有等到斯諾的回應,他茫然地看着在半空飛舞的灰塵,終於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因為瀕死而混亂的思維在作祟。

疼痛像是血管里奔涌的血液,一股股湧進心臟,這樣的劇痛讓他疲憊而清醒,等到侏儒把裝在玻璃瓶中的藥水餵給他喝下之後,他才有了一點力氣,慢慢從地上坐起來。

安傑摸了摸胸口的鐵箍,鐵箍和肉之間的縫隙里滲出漆黑的粘液,像極了他曾在斯諾的胸膛里見過的、用鐵釘阻擋的毒液。

洶湧的疼痛淹沒了他,也讓他逐漸習慣,他拿起旁邊剝開了自己胸膛的匕首,慢慢站起來。

“你或許可以休息一下。”侏儒這樣說道,“你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

“尊敬的大人,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等不了了,我現在就要出發。”安傑的臉色還是很蒼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但他知道,他絕對不會死,就算不吃不喝到永恆,他心中的仇恨都會支撐着他,叫死神都卻步。

他脫掉被鮮血染紅的衣服,用布條把胸腔一圈圈捆起來綁好,以免鐵箍移位,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裝了一些金幣,把匕首和鐵劍擦乾淨掛在腰帶上,準備出發。

“那好吧,願上帝祝福你,我的安傑。”侏儒早就知道安傑的打算,無可奈何,也不再試圖叫他休息好了再出發,只能祝福道,“你從來不肯停下腳步,就算現在也是,上帝會明白你的堅持,叫你得償所願。”

“謝謝您的祝福。”安傑勾起嘴唇,卻無法輕鬆的笑,“我會回來看您的。再見。”

安傑走出門,水潭的魚兒在水裏蹦躂,他問道:“誰能告訴我,帶着白雪的王子和七個小矮人,去了哪裏?”

魚兒這樣回答:“順着水往前走,我有朋友見到了他們!”

安傑向這些熱心的小魚致謝,順着水流往外走去。

他身上還有傷痛,所以他的步伐變得緩慢,濕滑的青苔也讓他差點摔倒。

直到走出瀑布后的山洞,黃昏最後的餘暉徹底籠罩住安傑,此刻他體內的藥水已經完全融入身體,除了胸口多了一個鐵箍,他已經和健康的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他的步伐開始加快,像以前那樣,小鹿一般敏捷地在森林裏奔跑,他帶着匕首、鐵劍與仇恨,順着魚兒以及一切有愛心的動物的指引,追蹤仇人的蹤跡。

時間如同美麗的黃昏,飛快的消失,夜幕降臨的時候安傑也沒有停下腳步,風指引着他往一個方向跑去,在一棵榛樹的腳下,熟悉的布料讓安傑停下腳步。

他走過去面無表情地拿起那團布料——這是他非常熟悉的,是不久之前才由他為斯諾換上的乾淨睡衣,現在卻被鮮血徹底染紅,被人隨意的丟在這裏。

安傑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他把衣服湊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斯諾的味道早被鮮血湮滅,消失殆盡。

——斯諾,我的斯諾,分別永遠都在折磨我們。

他痛苦地把衣服扔在地上,狠狠抓住腰間的匕首,榛樹上的斑鳩在此刻叫道:

“快跑起來,

七個矮人在前面哭泣,

王子已經坐上馬車,

白雪的屍體還在水晶棺材中等待。

快走!快走!

一切都來得及,

只管順水往前跑!”

安傑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往斑鳩指的方向跑去。

他在黑夜中飛奔,任何阻攔都無法讓他的腳步慢下,他從漆黑的夜跑到曙光的黎明,直到跑到森林的邊緣,他才終於看到坐在地上哀哀哭泣的七個小矮人。

“我的夥伴們,你們為什麼在這裏哭泣,王子呢?”安傑走到七個小矮人的身邊。

第一個小矮人抬起了頭:“我們的安傑,你終於來了,你還好嗎?”

第二個小矮人抹了把臉:“他們走啦,坐馬車走啦!”

第三個小矮人抱着膝蓋:“他拿鞭子打我們,好疼。”

第四個小矮人哽咽着說:“我們的安傑,你看起來不太好。”

第五個小矮人雙眼放空:“他把他扮成女孩,穿上了裙子。”

第六個小矮人躺在地上:“他說他的花園裏有無數的死人雕像,他會成為他最喜歡的一個。”

第七個小矮人哭哭啼啼:“但他也說,他要把他當做妻子,舉辦婚禮。”

“我的朋友們,你們的身體變小,也讓你們的情況變得奇怪。”安傑皺起了眉頭,“回去吧,去找那位偉大的侏儒,他或許可以幫你們。”

“其實……我們這樣也挺好。”七個小矮人或許是因為身體變小,膽子也變小了,他們怯懦地說道:

“不用穿鎧甲,

不用拿寶劍,

像一隻地精一樣貼在地上奔跑,

方便又靈活,

誰都注意不到我們。”

“安傑,你走吧,就一個人走吧,順着森林外面的大道,往南走,直到走到一個城堡,那個傢伙就住在那裏。我們太累了,等待了七年卻只迎來這樣的結果,失望讓我們失去勇氣,現在我們只想坐下來休息。願上帝祝福你,儘快找回王子。”

黎明的光輝投射在安傑的背後,逆光的影子模糊了他的正臉,叫人根本看不出他臉上到底有什麼神情。

“那麼就再見吧。”他用一種格外冷酷地聲音說道,他想,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能找回他、帶走他。

“無論如何,謝謝你們的祝福。”說完,這個逆光的身影轉身面向曙光跑遠了,把哀聲哭泣的小矮人們丟在身後。

森林外的大道上有無數深深的車轍,從翻起的泥土的濕潤程度來看,有兩道的軌跡是相同而新鮮的。

安傑觀察了一陣,順着這兩道車轍的痕迹往南跑去。

他首先到達了一個小鎮,小鎮上四處都有歌聲響起,人們都歡天喜地。

“請問這裏是發生了什麼嗎?”安傑在麵包店裏買麵包,付錢的時候這樣問道。

“我們的王子要結婚啦。”麵包店的老闆笑着說道,“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聽說到時候會舉辦三天三夜的舞會,全國有名的人物都會被邀請參加。雖然這裏離王子還遠,婚禮還並未開始,但並不妨礙我們高興地提前慶祝。”

“是嗎?”安傑微笑,“那你知道你們的王子很快就會死了嗎?”

麵包店老闆一愣,驚訝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從那頭的森林來,見證了所有的事情。”安傑接過麵包,勾起嘴唇咧開一點實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他搶走了別人的愛人,讓那個人心懷怨恨,王子的報應就要來了。”

“哦,天吶!這算什麼事啊!”麵包店老闆叫道,“我們的王子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卻見安傑豎起手指,在唇邊輕輕一噓,他清俊卻慘白的臉上掛着詭秘的笑,低沉的聲音像是耳語:“安靜點,別叫出來,如果驚動了那個心懷怨恨的人,你們的王子就不好了。為了你們王子的聲譽,也關好嘴巴吧,或許上帝能讓他安生地結婚呢?”

麵包店老闆趕緊捂上嘴,目送着安傑微笑離開。

一時的口舌之快也沒讓安傑心情好轉,他走出麵包店后就面無表情,眼神陰翳,整個人彷彿籠罩了一層黑氣。

他簡單解決掉早餐后就繼續踏上旅程。

這一回,安傑連續不斷地跑了十五天,一天都沒停下腳步,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閉過,仇恨讓疲憊不敢找上他,旺盛的精力卻時刻都存在,讓他把鞋都跑壞。

最終,他來到七個小矮人口中所說的城堡,一個面色蒼白的老女人正從裏面走出來往外倒污水。

“可親的女士,請問這座城堡的主人盧卡斯·默克爾王子在嗎?”安傑走過去,微笑着向老女人詢問。

“走你的路,你這個叫花子!”老女人沙啞着嗓音不耐煩地說道,她一點都看不起面前的流浪漢,“連我都不想同流浪漢打交道,我們的主人怎麼可能見你?!”

安傑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眼睛和嘴角拉下,微笑的臉瞬間就像魔鬼一般可怕。

他一把抓起老女人的衣襟把她摁在牆上,掐緊了她想要尖叫的喉嚨,還用膝蓋狠狠抵住她的腹部,讓她感到疼痛與反胃。

安傑抽出匕首,在老女人的肩頭比劃,劃開她的衣服,又劃破她蒼老的血肉,他聲音還是溫柔的,卻讓人不寒而慄:“我想見他,可以嗎?給我一個有利的答案。”

老女人說不出話來,疼痛讓她恐懼,她拚命地點頭,濕冷的淚水滴在安傑的手背上,讓安傑感到一陣陣噁心。

安傑於是丟下老女人,抽出她口袋中的手巾擦了擦手背,又丟到老女人的臉上。

做這樣的事情時,他暴露在陽光下的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堪稱完美。

老女人哆哆嗦嗦地收好手巾站起來,打開城堡的側門,叫安傑跟上。

側門上掛了一個少女的腦袋,她長長的金髮垂落,隨着風一縷一縷地飄動,露出精緻的面容,皮膚白凈,嘴唇紅潤,眼睛灑滿星辰。

那美麗的腦袋見安傑走進,就開口說道:

“老女人,

你可知道,

這是王子的仇人,

要是他知道你背叛了他,

你的心就會被撕碎。”

“閉嘴吧,死人!誰會聽信你?”老女人唾了一口,隨即又諂媚地向安傑微笑:“尊敬的客人,請跟我來吧,王子他在大廳後面的地窖里,那要穿過花園,得走一截路。”

那少女的腦袋又說:

“遠方的來客,

千萬別聽信這個女人的話,

趕快離開這裏,

不然你會遭遇可怕的事情!”

安傑向少女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隨着面露得意的老女人走進門中。

他們的身影剛被門內的陰影完全籠罩,門就被從牆壁上伸出來的兩隻纖細白皙的手給推上關好。

安傑回頭看了一眼,那雙手彷彿是從誰的身體上砍下來的,卻被人裝在了牆壁上。

安傑無心關注太多,只看了一眼就繼續跟着老女人往前走。

隨着腳步的前進,走廊兩壁上的壁燈一盞盞亮起,把昏暗的走廊照亮,一直通向外面的花園。

安傑來到了盧卡斯的花園,看到了這個花園擁有着無數青春美貌的少女,她們或站或坐,或動或靜,有半蹲着身體嗅着花的芬芳的,有捧着花微笑的,有嬉鬧着同旁邊的夥伴打鬧的,有憂鬱垂淚坐在板凳上的。

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少女們都如同她們的生命一般,靜默地停滯着,是一座座蒼白的雕像。

“死了?那就再好不過了……這將會成為我,最美麗的收藏品。”

安傑想起盧卡斯曾說過的話,禁不住冷笑兩聲,他面無表情地想:這個人比真正的魔鬼還要可怕。

他注意到老女人鬼祟的眼神,無謂地撇了撇嘴,鎮定穿過這些已經被變成了雕像的少女,走進這座城堡的大廳。

大廳里到處都擺滿了殘破的雕像,各種各樣的人、動物、花草的僵硬殘肢四處丟棄,看來除了花園裏的那一部分是盧卡斯精心擺放的珍品,其他的一切都是他棄如敝履的廢品。

老女人哆哆嗦嗦地走在前面,在金色綢子的牆壁上投下陰影,像一隻踩在牆壁上綉着的絢麗花朵上的巨大蒼蠅。

厚絨地毯蔓延向前的盡頭有一扇門,老女人敲了敲門,叫道:

“法拉啊法拉,開開門,讓我這個老女人帶這個客人進去見識見識。”

門嘎吱一下打開,一股讓人毛骨悚然地怪味從裏面鑽出,安傑忍住了捂鼻的衝動。

往門走近一點,可以看到裏面旋轉而下的階梯,精緻的象牙扶手上雕琢着蜷縮了花瓣的玫瑰,昏黃的壁燈打在上面,投下揉皺了的紙一樣的陰影。

安傑默默打量,正要走進去,卻見老女人表情陰險地站在門旁,一動不動。

她見安傑看到她,連忙咧嘴一笑:“親愛的客人,你怎麼不進去呢?”

“你不跟我一起嗎?”安傑微笑,“沒有你的引薦,王子會願意同我會面嗎?”

“你高看我啦,親愛的客人。”老女人聲音沙啞,她乾咳了一下,又說,“我不過是一個幫王子熬湯藥的人,在王子面前一句話都說不上哩。”

“那麼你的意思是想我一個人進去嘍?”安傑笑眯眯地問道。

老女人理所應當地想要點頭,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安傑趕緊走進去,那樣她就可以把門關上,趁着王子不在的時候,把這個可惡的流浪漢活活餓死在地窖!

可惜還沒等她點頭,她就被迎面而來的鐵劍貫穿了胸膛,她難以置信地瞪着安傑,而這個俊秀的年輕人臉上依舊掛着可親的微笑。

老女人的嘴邊湧出一股鮮血,她的心臟碎掉了。

安傑緩緩抽出鐵劍,灼熱的鮮血順着劍身流出,滴答滴答地迅速在地上淌了一大灘。

他柔聲道:“為什麼不肯陪我進去呢?要知道,我可是一隻擔驚受怕的小鹿,任何人站在我無法掌控的背後,都讓我感到恐懼。”

老女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她嘴裏嗚嗚着什麼,卻被滿口的血堵在嘴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安傑漠然地砍下老女人的腦袋,叫她死得不能再死。

他又把鐵劍在屍體的衣服上的蹭乾淨,繼續掛在腰帶上,再拉起老太婆的屍體、拿來一張板凳,把門兩邊分別攔住,不讓可能來的風把門吹攏,才轉身進入旋轉向下的樓梯。

隨着愈往下走,門內的怪味就愈濃烈,不過其中夾雜着乾柴燃燒的味道,讓人能稍微好受些。

安傑走到底部站定,這個地窖里有一個巨大的瓦缸,瓦缸里有一個巨大的勺子,靛青色的液體在裏面翻滾爆裂,柴火焚燒的灰燼飛起又降落。

地上有一張髒兮兮的絨毯,絨毯旁是安傑十分熟悉的水晶棺材,棺材的蓋子早被打開,裏面空無一人。

而瀰漫在空氣中的惡臭,明顯來自於水晶棺材,或者說,來自於曾經躺在棺材裏的一具屍體,他的氣味還殘留在空氣中。

盧卡斯不在,斯諾也顯然不在,那個老女人騙了他。

——幸好已經殺了她。

安傑面無表情地想,他不願意深究水晶棺材中的惡臭是怎麼回事。

他只願意想,斯諾還有魔鬼的力量,他能堅持到自己來救他。

安傑不再看那水晶棺材,他轉過身,想要回到地面,卻見到地上出現奇怪的痕迹,像是什麼人倒在地上,被人拖走,腳上的污泥沾在了地上。

安傑的心跳加快——有什麼人來過這裏,或許……

他開始順着那痕迹追蹤,一直跑到地面的大廳,又跑到花園中。

花園裏的少女們依舊紋絲不動,安傑焦急地看了一圈,忽然看到某處的泥土比周圍的更加潤澤,似乎才在不久之前被人翻起過,他連忙跑過去,用鐵劍把泥土一點點挖開。

也不知挖了多久,安傑終於從裏面挖出了兩口棺材,他滿頭大汗地把棺材從裏面拖出來擺在地上,將蓋子一個個打開。

可是裏面的人都不是斯諾。

安傑對這個結果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意放棄希望,強迫自己來試一試。

事實果然令他失望,卻還是檢查了一下棺材中的人:兩具棺材中的人一生一死,死的那個人長得非常熟悉,好像是……赫爾穆特?!!

安傑真正驚呆了。

這口棺材中的死人可不是赫爾穆特嗎?

他明顯比七年前看起來更加成熟,五官也更加英俊深刻,但慘白的臉和停止的呼吸都告訴安傑,這個人死了!

死神的教子居然都會死?!難道屬於死神教子的故事已經發展到同死神翻臉,然後被死神害死的進度?

正在安傑震驚的時候,旁邊的棺材裏傳來一陣嗆咳聲,一個健壯的男子從艱難地裏面坐起來,他臉色慘白,看起來不太舒服,不停地做着深呼吸,畢竟是活生生地被人埋進了地下。

“我的上帝,真是倒霉,居然被盧卡斯那個可惡的傢伙下了黑手。”男子緩慢活動自己的關節,艱難地從棺材裏站出來,他眉目間有些憂鬱,似乎在為什麼事情發愁。

接着他看向安傑,向安傑行了一個禮,友好微笑:“你好,可親的陌生人,謝謝你救了我。”

“不,不用謝。”安傑也微笑回應,他指了指旁邊的赫爾穆特,“請問……”

“哦?這個老不死的傢伙?不用擔心,他幾百年都重複着從嬰兒到老人的枯燥過程,這一回,不過是加快了死亡速度重新去見他的教父罷了。”男子無所謂地說道,“不必擔心,他畢竟是死神的教子,還是個善於瞞天過海的騙子,說不定百年之後你又能看到他,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呃,好吧。”安傑心裏驚訝極了,但他的重點畢竟不在這裏,於是臉上還是維持着平靜,繼續問道:“請問你知道盧卡斯和水晶棺材中的人去哪兒了呢?”

“你說的是那位美麗的公主嗎?”男子嫌棄地撇了撇嘴,像是回想起了什麼讓他作嘔的事情,說道,“盧卡斯復活了那位滿是屍臭的公主,恐怕現在已經帶到他真正的王宮去結婚了。”

安傑捏緊了拳頭,一下子站起來,把男子嚇了一跳,“怎麼了?”

“沒事。”安傑勉強笑道,嘴角卻扭曲得可怕,他的聲音變得低沉,還想極力維持友好,“謝謝你的回答,可以問一下要去盧卡斯的王宮的話,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呢?我非常想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可愛的小夥子,可是你的模樣像是要去搗亂。”男子輕笑,在看到安傑徹底變臉之後連忙解釋,“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不要生氣,我也想捉弄盧卡斯那個黑心的傢伙。你只需往南走,穿過一個叫做喀嚓的小鎮,再穿過一個森林,就能達到盧卡斯的城市,他的王宮就在那裏。”

“謝謝你。”安傑沉悶地說道,他的心臟墜墜的疼,好像鐵箍的重量變重,讓心臟快要無法負荷,他向男子道別,離開了這個讓人作嘔的可怕花園,往門外走去。

安傑依舊從側門離開,在打開側門時,掛在門上的少女腦袋又開口了:

“狼狽的陌生人,

我勸你不要同王子作對,

要知道,

那是個比魔鬼還可怕一百倍的人物。”

“如果我殺了他,你們會得救嗎?”安傑頓住腳步,頭也不抬地問道。

“花園裏的那些人或許還可以,但我是不能了。”少女的腦袋這樣回答,她聲音溫柔清亮,卻說著可怕的話,“我的頭和手被留在這裏看門,身體和腿腳已經不知道被弄到哪兒去了。因為王子他認為我的身體和腿腳不夠完美,無法達到他的珍品的標準。”

“那真是太遺憾了。”安傑以前那些多餘的柔軟心思早被無數的磨難消磨殆盡,此刻的同情也只是因為某種意義上的同仇敵愾。所以他聽到這樣的話,只有不太真誠的回應,和漠然抬頭看了少女的腦袋一眼。

低垂的少女腦袋恰好向他微笑,彎起的雙眼如同月牙:“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好意,再見了。”

“再見。”

安傑向少女的腦袋告別,離開了盧卡斯的城堡。

路途一路向南,天氣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轉暖,等安傑路過喀嚓鎮、穿過森林,來到了盧卡斯的城市時,已經可以只穿一件衣服了。

他的鐵劍在路途上變得斑駁而脆弱,最終被他丟棄,只留下用布條包裹好、便於隱藏的匕首。

安傑走到城門,有人在那裏招工。

“洗碗工,洗碗工,

來個勤快的洗碗工!

王宮廚房的杯盤已堆上屋頂,

婚禮的宴會即將開始,

混亂需要被整理。”

安傑一聽,連忙上去問道:“請問我可以去嗎?”

招工的人看向安傑,嫌棄的說:“嘖,遠來的流浪漢,應該叫上帝可憐可憐你。如果你誠心要來,就去那邊的河裏洗個澡,明天在這裏來找我,像你這樣連城門都進不了,我怎麼把你帶進王宮?”

一路奔波未曾停歇,連覺都捨不得睡的安傑當然髒得不行,他連忙笑着道謝:“非常感謝您的善心!要知道,像我這樣的流浪漢,正需要這份工作來維持生計。”

說完,安傑來到城外的河邊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進入城門買了一套新衣服,找了個澡堂,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洗了一遍。

連日的辛苦,讓安傑露出來的皮膚從白皙變成了麥色,他看起來瘦得脫形,其實柔韌的肌肉是緊而密實地貼在他的骨頭上,每一處都充滿力量。

安傑小心保護胸口,不讓水沾到自己的鐵箍,洗完之後他就用新的布條繞在胸膛上把鐵箍纏起來,換了幹練樸素的衣服。

已經長到肩膀的頭髮他也不管,隨便用布條紮起,撥了一縷劉海擋住臉,走出澡堂付錢離開。

這座城市因為王子即將到來的婚禮顯得熱鬧非凡,四處都掛上了紅綢。

安傑來到酒館,打算好好的吃一頓再打探點消息,跑腿的小工上菜時他就溫和地問:“請問這裏為什麼這樣歡天喜地呢?不過是王子要結婚罷了。”

“尊貴的客人,明顯可見您是個外來人。”小工說道,“您不知道,王子娶的是他姑媽的繼女,另一個國家唯一的公主,那個國家國王的生命已經快走到了盡頭,這次的婚姻,不僅讓王子有了妻子,還能在王子變成國王之後,讓我們的國家擴大版圖哩!”

安傑微微一笑,說道:“聽起來的確是太好了,時機巧合到像是謀劃了極久的野心。”

“嗨,您說的是什麼話。”小工有點生氣,“這可是我們國家的大事,任何人都應該高興。”

安傑咧開嘴,連眼睛都彎起,讓自己的笑看起來十分真誠:“我當然高興……我為了見到那位絕世的公主,付出了太多的努力了。”

“哈哈,原來您也愛慕着那位公主。”小工對安傑的出言不遜有了理解,笑着說,“那您來晚了,她將同我們的王子結婚,不知會破碎多少人的心腸。”

“那是當然。”安傑微笑,看起來有種若有若無的甜蜜,“他總是惹人喜愛的。”

小工忙得腳不沾地,和安傑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安傑安靜地吃完東西,離開熱鬧的酒館,往城中的王宮走去。

正是太陽一半在山尖,一半在地下的黃昏,只見王宮的某扇窗戶下站了許多年輕的男子,所有人都痴迷地望着那扇窗戶。

“這裏發生了什麼?”安傑拉着一個路過的人問道。

“還不是王子的未婚妻,她每天都會打開窗戶無趣地張望,讓迷戀她的青年放下一切日日等待,多麼可怕的事情!”路人匆匆走過,不願再多說關於那扇窗戶的事情。

安傑茫然,卻聽到人群小聲的歡呼喧鬧起來。

太陽徹底落下,那扇窗戶被人從裏面推開。

開窗的人慵懶地靠在窗戶上,他是驚人的美麗的:皮膚白皙如雪,嘴唇紅潤如血,長發黑如烏木,幽藍的眼仿若星夜、又像無盡的大海。

這個人也是不倫不類的:他的身材儘管修長而消瘦,卻還是比一般的女孩更高大強壯,面部的線條也更加粗糙而硬朗,穿着雖然做工精美、但十分不合適的長裙,大刺刺暴露出的鎖骨凹陷得猙獰,讓他顯得不男不女。

可是這個人偏偏有種奇怪的吸引力,他彷彿很冷漠強大,但渾身上下又帶着一觸即碎的脆弱,美麗的眼中毫無感情,鮮紅的嘴唇抿緊沒有任何弧度,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叫任何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想讓他笑一笑,把美麗的眼睛注入感情。

安傑的眼睛紅了,窗邊的人分明就是斯諾。

在他眼中,只看到斯諾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折磨,整個人消瘦得如同一具骨架,脆弱又蒼白。

斯諾漠然的眼神似乎一點都沒注意窗下有許多人抬頭看他,他在窗戶上靠了一會兒,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唱道:

“小鹿,小鹿,

我的小鹿,

我每夜都夢見你,

可是從來不見你。”

安傑的心情不可抑制的激蕩起來,他想要衝動,想要衝到斯諾面前大喊。

——看看我呀!

——我在這裏!

——我在這裏!

但理智又阻止了他,讓他隔得遠遠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默地注視着斯諾,心裏被甜蜜與痛苦的交織所侵蝕。

斯諾唱完,就關上窗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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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他后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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