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等待之謠

其二、等待之謠

小白在廚房裏將那全部的甜糕和甜湯都吃喝下肚之後和小阿離鬧騰得全家都亂了,又將小棠兒逗弄到哭,最後惹得君傾將他踢出門去,硃砂從回家之後便一直坐在一旁靜坐着看小白和君傾父子女三人鬧騰,阿褐則是趴在她的腳邊一動不動,同她一般靜靜地看着熱鬧的院子,聽着院子裏吵鬧的聲音,懶洋洋卻很是舒坦的模樣。

直到君傾將小白踢出門去之後,硃砂這才站起身走到君傾身邊,笑着對他道:“我出去啊,家裏留給你收拾了,小棠兒也交給你了。”

“……嗯。”看着滿屋滿院的狼藉,君傾非但沒有惱,反是笑着點了點頭,“去吧。”

他知曉硃砂要去做什麼。

小白被君傾踢出門后並未離開,而是笑吟吟地倚在門框邊上,硃砂走到他身邊,抬手便用手肘撞撞他,笑道:“走啊,我請你喝茶,聽說書。”

硃砂用手肘輕輕撞着小白的舉動讓小白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立刻笑眯眯道:“喲,小豬啊,你這麼大方?”

從前,他說話時就總是這般不時地用手肘撞撞身旁的人,他也這般用手肘撞過這小豬。

她還記得。

這小豬和小阿傾一樣,從未將他忘記過吧。

小白笑得雙眼眯眯。

“怎麼?你不樂意去?”硃砂挑挑眉,走出了門,“那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誰說我不去了?”小白笑着立刻跟上,“難得小豬請我喝茶聽說書,不去的是傻子!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小豬你喜歡聽說書?”

“不可以?”

“這倒不是,只是我覺得吧,你這麼蠢的不識字,聽說書確實挺適合你的。”

“……”

“還有啊,你連走一條直路都能走錯,你確定你能帶着我順利地走到你要帶我去的地方?”

“十年不見你,你的嘴怎麼就還是這麼——”

“這麼賤是吧?”小白笑得更得意了些,“過獎過獎。”

“……”

小院裏,小棠兒拿着一隻雕花小盒子,扁着嘴,腮幫子氣得鼓鼓的,眼眶紅紅的,眼角還掛着淚,明顯一副剛受過欺負的模樣。

此時她站在院子裏的海棠樹下,看着自己手裏空空如也的雕花小盒子,看着看着,眼眶更紅了。

蒼穹上有太陽,深秋的陽光雖不烈,然對阿離來說,也依舊不敢輕易觸碰。

阿離站在堂屋廊下,看着海棠樹下一副又要哭起來模樣的小棠兒,與她說了好一會兒話她都不理,阿離一着急,便要走出廊下。

君傾在這時抬手攔住他,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阿離便不敢再往前一步。

君傾朝海棠樹下一臉委屈難過的小棠兒走去,在這小小姑娘面前蹲下了身,然還不待他蹲穩,小棠兒便撲到了他懷裏來,哭兮兮道:“爹爹爹爹爹爹爹!嗚嗚嗚——”

君傾隨即抬手抱抱小棠兒,輕輕撫着她的背,柔聲道:“小棠兒哭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小白只是在和你玩兒而已。”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小棠兒用力搖搖頭,“他壞!他才不是和棠兒玩兒!他搶了棠兒的小狐狸!爹爹給小棠兒做的小狐狸!”

小棠兒說著,一邊將自己手裏的空盒子遞給君傾看。

君傾看一眼小棠兒手裏的空盒子,默了默,道:“搶便搶了。”

小棠兒愣住。

阿離扶額,內心很無力,爹啊,你這還是哄孩子嗎……

下一刻,小棠兒哇哇地哭了起來,“爹偏心爹偏心!爹不稀罕棠兒了!嗚嗚嗚——棠兒要娘親!棠兒要娘親!”

“小棠兒。”君傾看着自己哭的滿臉是淚的女兒,臉上溫柔的神色漸漸消失不見,便是聲音都變得沉沉道,“我數三聲,你要是再哭,我就將你綁這樹上一天一夜。”

“一。”

小棠兒在哭。

“二。”

小棠兒的哭聲小了些。

“三。”

小棠兒立刻沒了哭聲。

“……”阿離用指尖揉揉自己的眉心,心想着,他也是這麼過來的,嗯,爹的哄人方式就是這樣,一直都這樣,哎,還真是難為小棠兒了。

小棠兒雖停了哭聲,可她的眼淚卻沒有止,她在用牙齒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讓自己不哭出聲。

君傾這才稍稍緩和臉色,抬起手就着衣袖替小棠兒擦了眼眶周圍及臉上的淚,邊擦邊淡淡道:“我幫你擦去眼淚就不準再哭了,否則一樣把你綁到樹上。”

小棠兒立刻忍啊忍。

待得小棠兒忍得終是沒有再哭之後,君傾才將小棠兒抱到懷裏來,邊輕輕揉着她的小腦袋邊道:“好了,不可再哭了,小棠兒今兒是第一次見到小白不是?”

小棠兒點點頭。

“那就把那小狐狸當做是小棠兒送給小白的見面禮了可行?”君傾又道。

小棠兒這回沒點頭。

君傾隨即又補充道:“爹給小棠兒做一個更好看的小狐狸可好?”

“真的?”小棠兒眨眨眼,兩眼亮晶晶。

“自然是真的。”君傾微微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爹爹說的是真的哦真的哦?”

“嗯。”

“爹爹真好爹爹真好!”小棠兒高興得直拍小手,而後抱住君傾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用力地吧唧一口,“棠兒就知道爹爹不會讓棠兒傷心的!”

小棠兒說完,便從君傾懷裏跑開,朝阿離跑來,邊跑邊開心道:“哥,哥!爹爹說了給小棠兒重新做一隻小狐狸哦!”

小狐狸啊……

君傾還在淺淺笑着。

阿離也在笑。

今兒,真是很好很好的一天。

*

芒山鎮的百姓喜歡聽說書,所以小鎮裏有很多茶鋪子,百姓都喜歡坐在茶鋪子裏喝着大碗茶,聽着說書人說書。

硃砂從前不喜歡聽說書,是來到這芒山鎮住下之後,才喜歡聽說書。

尤其是在夏日裏,喝着清涼的大碗茶,一邊聽着一段說書,真真是愜意。

如今是深秋,百姓自有農工要忙,是以茶鋪里便沒有夏日裏那般熱鬧,不過小二哥依舊熱情,說書人也沒有偷懶而不來說書,還未走進茶鋪,便已能聽到鋪子裏說書人那說到精彩之處而激動高昂的聲音。

硃砂聽到了,小白也聽到了。

在聽到說書人那激動高昂的聲音時,小白的雙手驀地一抖,他的腳步也在這一瞬停了下來。

硃砂走在他前面一步,他停下,硃砂也停下腳步,轉頭過來看他,笑道:“走啊,停在這裏做什麼,難道你還想擋着店家的生意不成?”

“呿,老子才不稀罕擋人生意。”小白輕哼一聲,這才抬腳繼續往前,與硃砂一道走進了茶鋪子。

鋪子不大,佈置得也很簡單。

雖然簡單,卻是能讓人坐得舒坦。

說書人就在鋪子正中央,正說得起勁,並未注意到又有客人進到鋪子裏來。

說書人向來都是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然這家茶鋪的說書人非但沒有上了年紀,且還是個姑娘!

雖說是個姑娘,但這姑娘說的書卻不比任何男人差,不僅不差,甚至是好去許多,是以這家茶鋪的生意向來都是最好的。

姑娘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長發如男兒一般綰成一束扎在頭頂,身穿一身淺灰色的短褐,容貌清麗,除了嗓門大一些之外,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她唯一的特別,怕是只有她說的書吧。

小白與硃砂選了一張與中間說書人離得最遠的一張桌子來坐,他們才一坐下,熱情的小二哥便拿了大碗提了茶壺過來,像是早已認識了硃砂一樣,笑呵呵地問:“還是和原來一樣的茶?”

“嗯。”硃砂點點頭。

“好嘞!”小二哥立刻將兩隻大陶碗放到硃砂和小白面前,給他們倒了滿滿兩大碗熱茶,道一聲慢用,便退下了。

硃砂道:“我也不知這具體是什麼茶,這兒的人都道是芒山茶,是這兒獨有的,味道不錯,帶點甜味,你應該會喜歡的。”

硃砂頓了頓,又道:“這裏的說書,想來你也是會喜歡的。”

硃砂說完,捧起她的那一碗茶,慢慢地喝了起來,沒有再說什麼。

小白也沒有再說什麼,如硃砂一般,只是捧了茶碗來喝茶。

慢慢地喝,慢慢地品,儘管這種大碗茶根本就不需要細品。

說書人還在激動地說著她口中的故事。

說的是十年前燕國大亂的事,不過卻又不是別的鋪子那般胡天胡地地吹噓,她說的是十年前的大亂之事,卻又不僅僅是眾所周知的主要之事,而是說的這大亂之下一段凄慘的情愛之事,不僅姑娘女人們愛聽,久而久之,便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愛聽。

最主要的是這小姑娘說的好啊,說得把聽的人都帶了進去,如何能不好。

故事聽完,小白碗裏的茶也已喝完,他這才又問硃砂道:“我說小豬,你到這兒來聽書聽了多久了?”

“我和他來這兒定居已有十年,至於何時開始聽書的,從九年前開始算吧。”硃砂抬手喚來小二哥,給他們重新滿上了茶水。

“哦?”小白挑挑眉。

“從這個說書的姑娘到這兒說書開始,我便開始聽說書了。”硃砂笑笑,“當然別的茶鋪我也去聽過說書,都沒這個姑娘說的好,所以這家茶鋪的生意愈做愈紅火,九年前還只是胡亂搭的一個棚子而已。”

“這便是說,那姑娘來這兒說書已經有九年了。”小白淡淡道。

“是啊,九年了,這九年裏,她說的故事幾乎都未重複過。”硃砂輕嘆一口氣,“也真是難為她了。”

故事結束了,不管是來喝茶休憩的還是特意來聽說書的客人都漸漸離開了,不一會兒,整個茶鋪就只剩下硃砂與小白這一桌而已。

那說書姑娘還未離開,她正將自己帶來的包袱打開,從裏邊拿出一隻白面饅頭,坐在凳子上慢慢地咬。

與方才她說書時的激動不同,此時的她,神情很是落寞,以致她手裏的饅頭吃得很慢。

她未注意還留在鋪子裏的最後一桌客人,然這最後一桌客人卻已都在看她,看她吃饅頭,看她收整包袱,看她與小二哥說上幾句話,看她拎起包袱就要離開茶鋪。

姑娘在離開茶鋪前終於發現了有人在盯着她看,她一轉頭,便看到了小白一雙笑吟吟的桃花眼。

硃砂笑着喚她道:“寧瑤姑娘要不要坐下來一道喝茶?”

寧瑤愣了許久許久,直到那小二哥以為她是不是犯了什麼病喚了她一聲時,她這才朝硃砂與小白走過來,將手中的包袱朝桌子上一擱,什麼也不說便先一把搶過小白手裏的那大碗茶,昂頭就喝。

她喝得很大口,茶水沿着她的嘴角滑過她的下巴及脖子。

與茶水一併滑下的,還有兩行清亮的眼淚。

茶水滑進衣裳里,眼淚滑進鬢髮里。

待她將喝乾了的大茶碗“砰”的一聲擱到桌上后,她的眸子裏只有清亮,再尋不見淚意。

只聽她朗聲笑道:“喝茶多沒意思,不如喝酒去!”

該重逢的總是會重逢的,沒有歡天喜地的描繪,卻不表示沒有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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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品貴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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